大雨依旧在下,天空依旧灰暗,月光隐于乌云,几点繁星微不足道。
突然间,宛若黎明将至!无边黑暗之下,直刺云霄的光芒从砌石大桥的中部出现,它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开始蔓延,顷刻间铺满江面,耀目摄魂!
“那是……星辰?”法兰西城的天空之,飞艇里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不知道罗伊那个名为星辰的剑法,但却鬼使神差地叫出了那个名字因为,他们当真看到了星辰,铺洒在江面、照亮夜空的星辰!
漫天的繁星仿佛在此刻由天堂降临了人间,一点点白色的光亮以砌石大桥为中心构成一个个人们所熟知星座,然后无限制地向外扩张直至护城河的尽头!而在它们停下的那一刻,即便是飞艇的人也难以看清这片星空的全貌!
“天呐,这是神迹吗?”有工作人员不停地在胸口做着十字,希望远在天边的神能听见他的祷告。
“格林克斯!一定是格林克斯!只有法兰西的守护神才能做到这一切!”还有一个格林克斯的狂热粉颤颤巍巍地说道。
“不是神迹,也并非格林克斯,我们只不过是看到了传奇,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传奇。”阿方索无奈地点着了一支烟,不声不响地抽着。虽然这个坏习惯已经戒了许久,但他总是会随身带着几支。在这样一个见证奇迹的时刻,如果不抽点烟,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才好。
波拿巴少校则是一言不发,他看着江面的夜景,似在凝望着什么。
……
“轰”惊人的冲击力开始由断桥中心迸发,化为狂风向四周席卷。桥的路灯瞬间被这风击得粉碎,护城河也因此向岸边拍起数米高的巨浪。
威廉持着刀向后翻滚,借着桥面突起的碎石缓冲也依旧被击退了二十余米,他摔出了摇摇欲坠的大桥护栏旁,幸亏眼疾手快勉强抓住一座支架,才不至于掉进冰冷的水面。
然而罗伊却已疾冲逼近,奔向威廉与路易斯所在的位置,那道巨型冲击看起来根本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身处星辰之中,罗伊自己才是最强的存在。挡着路的,统统碾碎便是!
一连三次斩击,直接劈断砌石大桥,威廉只能借力反冲,依靠飞行术跃至罗伊头顶但随后一道剑芒又把他劈了回去,威廉刚想抽出弯刀格挡,然而那刀一举起就断成了三截,碎片掉进护城河,连水花都溅不起来,抓在手里的只剩刀柄,像极了孤家寡人。
“靠,这种时候爆粗不过分吧?”威廉躲过剑气,换出一把强弩对准桥面就是三箭,弩箭擦着罗伊的身体,呈钩索状插入地面,它们的尾端均系着一根韧性绳,在前端牢固后又猛烈地收缩,牵引着威廉高速俯冲,坠向桥面。
他在空中调整姿态,在零点几秒内完成一记侧身反踢,如陨石般砸向罗伊。对方只来得及用瓦卡提斯之剑做出格挡,但还是被击退了十米有余。
“殿下,你还好吧?”威廉甚至还抽空问候了路易斯一句。
“我还行,但恐怕这座桥就快塌了。”
威廉没有再理会,不过他确实感觉到这脚下的裂缝越来越大了,而就在愣神之际,瓦卡提斯之剑又杀到了身前。
这一回剑锋在他面前擦肩而过,在脸划出几厘米深的口子,顿时鲜血四溅。威廉后退两步,但罗伊也紧跟着向前,在瓦卡提斯之剑的压迫下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倒映着星辰,最后抵在威廉的脖子。
“现在就走,我还能饶你一命。”罗伊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澈,然而目光中的凶狠却无削减半分。拉扎尔说得不错,这的确是杀人的剑法,要靠鲜血来不断铸造,但与今天下午不同的是这一回罗伊没有动杀心。
“你觉得这可能吗?”威廉偏了偏脖子,“没有这把剑我不信你打得过我,有本事把它放下。”
“我才没空和你玩这种游戏。”罗伊刚想把剑收回,同时一脚把他踹下断桥,可瓦卡提斯之剑却纹丝不动,像是焊在了威廉身。
“这怕是由不得你了。”他摇摇头,脸似挂着微笑,但又像是根本没在笑,罗伊只看见他的瞳孔于一瞬间变得血红,脸那被划破的伤口也即刻痊愈,骨骼移位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那是骨折的部位在自动修复!
这绝非凡人所能拥有的恢复能力,罗伊甚至在那一刻认为,即便砍掉他的双手,威廉也能在半分钟内让它重新长出来这简直就是……杀不死的怪物!
罗伊本能地后退,而这时,威廉也动了。他用左手死死抓着瓦卡提斯之剑,右手则趁机挥出势大力沉的一拳砸在罗伊的手臂,武器瞬间脱手,掉落在地面而又再度弹起,威廉这时趁乱踢出一脚,把瓦卡提斯之剑踢出数米,深深插进桥边的路灯杆。
罗伊终于反应过来,右脚一踏退出十米开外。刚才威廉那一连串动作几乎超出了他的应对极限,罗伊根本无法想象这世还有人能把速度提高到这种程度!
在面对双头蛇时威廉曾拼死用出过四倍音速,但那也只不过是直线飞行,倘若普通的挥拳、踢腿也能拥有这般速度,那么根本无需太大的力量,单凭动能就足以击溃一切防御!
这时威廉急速突进,从这一刻起他成为了进攻方。
罗伊很少见过他发起攻势的模样,但很清楚这家伙发起狂来也绝非善类,眨眼间百倍千倍的压迫迎面而来,密集得有如雨点般的直拳完美压制住了一切反击,罗伊甚至还无法看清他出拳的方位与角度,就被打得步步后退。
即便在拉开距离的那一刻起罗伊就重新启用了黑魔法,但也依然无法阻止威廉的推进,那就像是幽灵的打法,每一招每一式都让人无法捕捉,自然也无法反制。
这世还没有人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对抗鬼魂,因为那根本就超出了人的认知,但此时此刻,罗伊却鬼使神差地觉得,如果这世真有那种看不见的幽魂,恐怕与这种打法也已经相差无几了吧?
“砰”突然,一记重拳打在了罗伊的面门,将他瞬间击倒在地,紧接着威廉又弯下膝盖,从而下毫不犹豫地砸向胸膛,令罗伊吐出一大口鲜血这本该是致命的一击,但威廉的力量并没有像他的速度那样大幅度提升,身体强度也远达不到那种令人瞬间殒命的程度。
而这时罗伊已仰面倒在地,看去奄奄一息,威廉一拳接一拳地砸下去,没用任何技巧,仅交错地使用左右勾拳,但也足以让他难以招架。
“你以为你做的事就是正义吗?”罗伊拼尽全力接住一拳,“这世哪有什么好人,只有像你这种假惺惺的混蛋!”
“我从没说过自己代表正义,正义的伙伴谁爱当谁当。你不是说过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有利可图吗?没错,确实如此,你要是杀了二皇子,我还去哪逐利?”说着,他又一拳砸向罗伊面门,“早知这样,我或许根本就不该管你,让你自生自灭!和你那命苦的姐姐团聚挺好的,不是吗?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这个吗?”
“你不配谈论她!你这自私自利的小人!”罗伊似乎被他的话所激怒,奋力挥出一拳,但瞬间被威廉封住路径,在极致的高速下,他根本就没有反击的机会。只听见手臂处传来一声脆响,罗伊的骨骼也应声被折断。
“原来你就这点能耐,亏我还如临大敌。想不通你这蜉蝣般的力量,凭什么敢挑战格林克斯?是为了你姐姐,还只是为你的姓氏争一口气?”威廉冷笑着截击加反打,“说啊,你姓什么来着?索沃德?还是懦夫?”
大雨磅礴,罗伊双眼无神地仰望着天空,面前似乎再度浮现出当日阿米蒂亚的面容,追忆起那天夜里自身的无能为力,每一句每一个动作都有如刀锋般划过心脏,比之现在的一次次重拳都更为痛苦。
“荆棘之花,永不凋零。”
“我的父亲是夏洛-索沃德!奥格斯堡的最强剑士!谁敢碰我们,他就会杀了谁!”
“索沃德的荆棘之花,注定要在我这里凋零!”
“我的名字是格林克斯,剑圣格林克斯!”
……
他的眼神忽地又变得深邃起来,暴雨之下闪电齐鸣,但发出的光亮却仿佛尽皆被其吞噬,倒映在湖面的星辰也骤然紧缩,从天空看就像是凝成了一点,然后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一幕幕过往随即在罗伊眼前闪过,以漆黑的夜空为载体,映出道道人影阿米蒂娅、威廉杰斯坦、格林克斯……最后是他自己。
罗伊好像抓住了什么,但一时难以言喻。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个懦夫。”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向天空,动作缓慢无比。威廉刚想制住他,但却发现这看似无比简单的动作却如地平线般遥不可及。每一毫秒威廉的迫近,都像是陷入了泥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渐行渐远。
一道银光恰在此时划过天际,瓦卡提斯之剑疯狂颤抖着,虚浮而,携着有如翻山跨海般的气势高速越过砌石大桥!威廉能清晰地看见它的轨迹,然而那磅礴的气势却让人难以触碰它要去哪?归家吗?
威廉只依稀闪过这道念头,转瞬间瓦卡提斯之剑就来到罗伊手中,他握紧剑柄,眼神漠然,不带丝毫感情地朝面前劈斩而过。毫无花俏的招式,也无狂风巨浪般的气场,但却是绝无可能格挡的一击!完全锁定的一剑!
威廉侧身偏离,以最小的受创面积接住了剑芒,锐不可当的银光瞬间划破他的膝盖,最后劈斩而天际!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也恰好划破夜空,两束银白色的光芒在此交汇,威廉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一瞬,竟看见闪电也在这剑气之下被劈穿了轨迹,化为两道闪耀的弧光这一剑,难道就连闪电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吗?
心中的念头刚闪过一瞬,数道剑芒却又迎面而来。威廉没有闪避,只是任凭它们划过躯干,他清楚这只不过是佯攻,因为在桥的另一边,那把暗灰色的大剑才刚刚举起!
它的轨迹极慢,持剑人也丝毫不见着急,似乎完全不担心被锁定的目标能逃出追击威廉也有着这种预感,所以他根本没躲,他无法解释这一切的原理是什么,凭什么这么慢的动作能让自己无法闪避?
但这一切已经无从再想,他瞳孔中的血色渐渐泛起,心中的恶魔开始呼嚎,既然这一剑无法避开,那便以无法阻挡的力量摧毁这一切!
携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念,威廉向前走了半步,顷刻间漫天的元素乱流朝他涌来,数不尽的光辉似狂奔的骑兵团般踏着夜空而行,径直撞向威廉的背部,积聚在他的身体中,随后这狂暴的力量又渐渐凝为一点,直至在他的掌心汇集,闪耀出难以直视的极光,荡平眼前的一切!
而这时瓦卡提斯之剑也忽地加速,它从至下、穿梭雨幕而劈斩,发出未曾见过的透明的波纹,遥往前方而行。迎面正向那璀璨的极光,有如陨星坠地!
绝世天才间的对决,就该如此光辉璀璨!
……
忽然,一道金色的流苏从天而降,似由天际降至人间,在砌石大桥中部堆砌而成一堵无法逾越的城墙,将极光与波纹都隔绝而开!极致的力量穿梭雨幕,但却在这堵用光芒汇聚而成的墙停下了脚步,随即被吸收一空。
威廉和罗伊两人都尽皆一愣,看着面前那城墙,均后退了两步。
“你们俩倒是让我看到了一场大戏啊,数百年来,这座古城还未曾有过这种动静。”拉扎尔幽灵般降临在砌石大桥,他身后跟随着将近十名御林铁卫,皆重装阵由此看来,即便是在御林铁卫中也分着派系,一部分效忠国王,而另一部分则效忠这位皇子。
这时候,桥面的金光也慢慢散去,显露出那个传奇般的人物格林克斯。
这毫不意外,因为在法兰西,也只有他才能像这般同时抵挡住威廉与罗伊两人的全力一击,罗伊的星辰配瓦卡提斯之剑或许能在壮观程度与其稍加比拟,但论强度,根本就低一个档次。
他微微欠身向拉扎尔致意,目光投射在远处的罗伊身,似有默契一般,罗伊此时也正遥望着他。很难说明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很感谢你今夜的协助,‘法兰西守护神’,真希望能多见识几次这样的盛况在你将死之前。”拉扎尔微微一笑,毫不忌讳地说着冒犯的话,如果被那些愿终身奉格林克斯为神的人听见,或许会气得想直接剥夺他的继承权。
但格林克斯只是点点头:“仅仅作为一介平民,为国家做出应有的贡献,称不什么守护神。反倒是殿下您,才更配得这个名号。”
“别学他人拍马屁,你学得一点也不像,而且也根本没有必要。”拉扎尔目不斜视,“离开这吧,我不希望引出更大的麻烦,至于那两个人归我了。”
“是。”他面无表情地作答,身形便逐渐隐去,步履蹒跚,像极了年迈的老人。
待格林克斯离开后,拉扎尔才缓缓走前两步,恰好站在两人之间:“很抱歉,比预想中的时间来晚了不少,真希望你们俩之间的隔阂还没大到连我都无法处理的地步。所以,现在能放下干戈吗,两位?”
“来晚了?你怎么不等到明天早再来?”威廉嘲讽道,从拉扎尔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恢复了原状,眼中那可怖的血红也隐去不少。
“那可不行,”他笑了笑,和善而又平缓,“你们的动静已经闹得够大了,我可不希望明日所有的报纸都在报道‘燃烧的法兰西城’。”
“你究竟什么意思?”另一边,罗伊扬起瓦卡提斯之剑,沉声道。
“什么什么意思?我有点听不懂你说话。”拉扎尔像是没看见那道锋芒,装作糊涂。
“那让我来替他解释一下:你派人刺杀二皇子,却又在最后横插一手,要我们放下干戈……说实话,就连我也不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
“人总是那么善变,这不能理解吗?我只是中途改变了自己的主意,怎么,难道还需要你们同意才能实行吗?罗伊索沃特,你要的东西我不会少给,但今天这场误会……”他瞥了一眼两人,“我想各自都应该有点心理准备吧?别说得是我逼你们生死决战似的。”
罗伊没有反驳,来这之前他的确有过猜测,毕竟在法兰西城,唯一有可能阻止他刺杀二皇子的人,也只有威廉杰斯坦,所以即便是在砌石大桥相遇,他也不见得有多么意外。
“至于你,”他又看了看威廉杰斯坦,“我突然想起你还欠我一份委托,不如就此停手,我们好好谈谈?我保证,气氛绝没有今天傍晚那么紧张。”
“只要你不杀他,我可以考虑。”威廉侧身看了一眼路易斯。
“我说过,我改变主意了。”
“那可求之不得。”威廉点点头,欣然接受。
拉扎尔便不再管他,但目光却突然投得遥远,穿过威廉,望向桥的尽头。
像是感受到了拉扎尔的目光,远处重伤的路易斯也微微抬起头,他的嘴唇微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清楚拉扎尔看得懂,而且也只有他看得懂。
“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我之间的情谊,最后还是得由我们俩亲自来了结!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一直……等着这一天。”
“但我今天未必是要杀你。你就不打算挣扎一下吗?”
拉扎尔同样在用唇语和他交谈,但却纹丝不动。
“有意义吗?在看见这断桥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你我都不再是过去的小孩子了。”
拉扎尔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抬起右手,对御林铁卫下令:“把他带走,对今夜发生的所有事严加保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