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不想再做挣扎。可我想明白一点,你对我的恨,难道真的比你自己活下去的意义还要更重吗?”
“我的人生早就没有意义了,唯一能支撑我活着的,只有你还活在这世间这种残的事实了!”罗伊紧握短刀的手在不停地颤抖,难以想象他此刻内心究竟出现了多大的波动,才会令这外人看来简直是杀神般的人物如此失态。
“我很抱歉。”老人的回应小得像是在暗自叮咛,可远在十几米外的罗伊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的道歉说一遍就够了,我现在只想让你死!”罗伊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便将短刀直接投掷了过去。它在亮眼的灯光下化成明晃晃的一片,飞转的刀刃恰如切割一切华光!
“我所说的对不起,并非因为你姐姐,而是为了这几天我的所作所为,”轮椅忽地转了过来,刀刃化成的华光也在那个人的面前瞬间停下,“我做了错事,所以必须要向你道歉。”
罗伊愣住了,因为轮椅那看起来奄奄一息的“老人”并非国王卡斯德伊,而是一个他做梦都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的人威廉杰斯坦!
他用右手强行接住那飞转的短刃,猩红的鲜血也由刀刃处一滴滴流下,像是不断流逝的沙漏,诉说着过往的记忆。
“怎么……怎么会是你?”
“很惊讶吗?”威廉长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说道,“我也有拉扎尔的通行卡,更何况,单论潜入能力,我也远在你之。”
罗伊咬着牙,将手重新伸向瓦卡提斯之剑。
“别紧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过去我一次又一次地妨碍你,今晚或许也是一样。这怪不了任何人,因为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选择,我们都逃不过……那命运的安排。”
“在过去,你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朗基努斯命运之枪,明明你才是最不相信命运的人!”
“那是因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逼着我相信!告诉我,你真的要杀掉国王吗?”
罗伊的回答无比笃定:“我一定要杀了他,告诉我,他在哪?卡斯德伊在哪?我没有时间和你浪费!”
“别着急,我今天是来帮你的。否则你以为就凭刚才那动静,会直到现在都没有御林铁卫到场吗?我已经帮你切掉了皇宫里大半的警报系统,他们现在都还可能在做春秋大梦,如果你听我的,绝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
“你所说的帮我,莫非就是让我像个懦夫一样离开这吗?”罗伊忽地拔剑指向威廉,像个怒吼的雄狮,“我再问你一次,卡斯德伊在哪?!”
“就在我身后。”面对这如此可怖的杀气,威廉却纹丝不动,“你要找的人,就在我身后。”
罗伊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答复得如此随意,侧目一扫,只见威廉身后数米的长椅的确坐着一个老人,由于被侧面的长帘所掩盖,自己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那老人面容憔悴,双眼凹陷,本该如雄狮般的长发现如今已是苍白无比,早已失去往日的威严。法兰西的平民们或许不会想到,这位在为数十年之久、曾在各大战场立下过赫赫战功的传奇国王,竟会在生命的末期落得如此惨淡的下场。
“国王的腰部落下了重大的残疾,每到夜里都无法平躺。所以当他需要休息时,就只能坐在这样一张特制的长椅,才可以轻微减弱他的痛苦……如此悲哀的晚年,当真是他的报应吗?”威廉哀叹着,双眼紧盯罗伊。
“谢谢,从入城的第一天开始算起,这算是你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罗伊忽然转换脚尖的方向,绕过威廉,慢慢向国王靠拢,他每靠近一分,手中剑身的寒芒就愈显明亮。
“但我想再问你一遍,国王已经是重病缠身,说不定明天就会死在那害死了你姐姐的疾病,难道即便这样,你也非杀他不可吗?”
“……你怎么会知道?”罗伊因错愕而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威廉,“你怎么会知道的?!”
“一个是威名远扬的国王,另一个则是往来城郊的贫苦女孩,别说是我,任谁都不会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但那淹没在雨夜里的故事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丝痕迹,那就是他们的发色国王的两个皇妃,两个皇子,甚至包括阿米蒂娅,他们都是红发。如果不是因为过去我一直定势地以为她是个金发的女孩,其实整件事的答案早就该揭晓了。”
“这不可能,就算红发又怎么样?你给我离开,赶紧离开!”
“对不起,我也是在推测出来之后才明白你们为何要一直加以隐瞒。那确实是个丑闻,不单对法兰西皇室,甚至对你姐姐的声誉都是莫大的损坏。我过去一直没考虑过这一点,总是在不停地深究,对此,我只能向你道歉。”
“不,不,你根本什么都还没弄懂。这世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的,只要我杀了他,就再也没有人会知道那件事!”他在盛怒之中冲向国王,脚步甚至莫名变得有些紊乱。
“打倒阿米蒂娅的并非疟疾,而是一种不治的急性传染病。我曾在一本病患记录见过它的描述,那种恐怖的病毒可以在数个月内轻而易举地摧毁人体,但却不会直接导致人的死亡,而是靠着各种各样看似普通的疾病,不停地将人侵蚀、折磨致死。
国王有过两个皇妃,一个曾感染了肺炎,另一个则受了伤寒,但她们却几乎是相继地死去,我相信那不是巧合,因为她们和你姐姐一样,都是因为那种传染病不治而亡!我早该想到的,你为何会寻死一般要找格林克斯决斗,因为就是他掳走了阿米蒂娅,然后将她带到了国王的寝宫……”
“你说够了吗?!”巨大的愤怒冲昏了罗伊的头脑,他怒吼着,举起剑,以难以言喻地速度冲向威廉,直接砍断了一张檀木圆桌,向前挥出蕴含恐怖威力的剑气!威廉只能勉强躲闪,趁势倒在地,一个转身避开了剑气的波及,又后退两步,才拉开了和罗伊的距离。
而罗伊也没有追击,他只是半跪在原地,扶着插在地的瓦卡提斯之剑,表情痛苦万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我再想起那些东西?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姐姐因为那种病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吗?她最后几乎是为了我才活着的!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她死掉!”
威廉喘着粗气,没有说一句话。他当然知道为何人们对此都闭口不谈,因为那种病毒通常都会和*病联系在一起,一旦染,就几乎是百口莫辩,所有人也会对其避之不及,更别说是公正地对待了。
“你觉得我是故意让你痛苦吗?”威廉停顿了一会儿,“你总要有重新面对过去的一天,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被阿米蒂娅的阴影束缚着,难道你就真的甘心吗?”
罗伊似乎是被威廉的话所说动,缓缓站了起来,他抬起头,看了眼前方,手中的长剑忽地明亮起来:“你说得对,我不能一直被束缚在过去,如果要斩断它就必须先把这罪魁祸首给杀了!就由我来,亲手了结这一切。”
话音未落,一道急速的身影便瞬间冲向国王,瓦卡提斯之剑像是与罗伊的身形结合,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与一往无前的冲击。这还不到十米的距离,根本无法阻止罗伊取走他的性命。
“别……你等等!”威廉刚想劝阻,可却发现单凭自己的速度已然无力回天,情急之下他只能拿出一把武器,对准了罗伊的位置。
“砰”只听见一道刺耳的枪声突兀地出现在这大厅的正中央,罗伊下意识地格挡,才勉强用剑弹开了这颗威力巨大的子弹,但动作还是因此停顿了片刻。
“这是什么意思?”他沉声道,“你还是要妨碍我吗?”
远处,威廉只是勉强半跪在地,手中拿着那把特制的“银刃”左轮手枪,死死地瞄准着罗伊。
“我的确是要帮你,但并不包括让你杀掉国王……至少今晚不行。”
“我不能理解。”罗伊调转剑头,指向威廉,“说要帮我的是你,阻止我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间紧迫,我已经来不及和你解释。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放弃杀掉国王的念头,我也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可以劝你,他的确罪该万死……但是,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他已经是风中残烛,为什么还非要这样脏自己的手呢?”
事到如今,威廉已经无比确定罗伊就是所谓的天选之子,他拥有刺杀“旧王”的动机,而且还是瓦卡提斯之剑守护家族的后代,自然能够唤醒“圣剑”。
如果让他得逞,刺杀国王成功,那么这个预言就会开启连锁反应,其中的每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都会悉数发生当然,也包括那神秘的“龙之重临”。
罗伊看了威廉最后一眼:“我不在乎,我只要让他死在我手里,如果他的生命只剩下风中残烛,那我就更要抓紧时间。威廉杰斯坦,放下你的枪吧,你唯一的希望只是一发子弹,如果那颗子弹不能让我完全丧失战斗能力,我就先打倒你,然后再杀了他。”
“你认真的吗?”威廉忽然苦笑,“这颗子弹可能比你想象中更为致命,别逼我扣动扳机。”
“你大可以试试。”罗伊暂时地摆出了防御姿态,以他那堪称恐怖的剑术,一旦完全拉下面子来防御,别说是一发子弹,哪怕面对的是一把机枪,可能也不会有半点损伤。
……
沉默,像是长达千百年的寂静于此刻蔓延。威廉与罗伊的眼神于空中交汇,一个锐不可当,另一个满怀复杂。
威廉忽然觉得很累,像是被数吨重的水银压在肩,全身都难以动弹。他的脑海中其实老早就有过这个计划,排演千遍万遍都只剩下这一个转机,但当时间真的来到最关键的那一刻时,却仿佛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抉择。
“对不起。”阴云中一道闪电划破之际,威廉闭眼,轻声呢喃了一句,而后迅速调转枪头,扣动扳机。
子弹也如闪电般穿梭而过,划破空气中仿佛凝固的压迫,越过了罗伊几近无懈可击的防御,闪耀的光泽褪为银光,无前的气势凝为利刃,它没有偏差一分一毫,精准无比地命中了国王的心脏!
鲜血横流,所有人坚持的一切似乎都就此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