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行,来到卢学义的住处。卢学义打火,点燃桌上的烛灯。塞外早秋,夜间清寒。卢学义又取出自己平日温酒所用的小炉、铜盏等物什,打火、蓄水,烫上一壶酒,然后,两人围着小桌,相对而坐。
一时之间,两人都深深地陷入在自己的思绪里,默默无语。
这一位郑姓女子,名字叫做郑文颍,她有一个哥哥,名字叫做郑文达,在州府学院读书的时候与卢学义是同学,他俩都是属于成绩优秀的好学生,可是,州府书院在考核学生的时候,非常强调德才兼备,认为只有同时具备这两种优秀素质的学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栋梁之材,完成学业之后,可望在州府里面获得最好的职位,也拥有最为远大的前程。
郑文达,当年就被视为是这样的德才兼备的好学生(可是,人生的际遇无常,谁又能逃得脱命运的捉弄呢?想到郑兄后来的遭遇,卢学义不觉唏嘘感慨)。卢学义呢,则被评判为极有才华,可是,在品德方面,这位同学却并没有展示出什么令人深刻的印象。甚至有的老师对他的品德还颇有一些微词呢。
卢学义与郑文达,还有同班的五、六名同学,平时的志趣相投,聊天也很谈得来,所以就经常在一起玩耍。因为经常在郑文达家里聚会,所以,卢学义很自然地就认识了郑文达的这个小妹妹,但也只是如此而已,并没有更多的交往了。
完成学业以后,同学们分配进入了不同的部门。郑文达理所当然地进入了州衙,卢学义被分配进入了军事部门,这个安排也算是很不错的了。当然,工作以后,同学之间仍然维持着联系,这就不仅仅是出于个人友谊,而是有了更为现实的考虑了。所以,成年以后的同学聚会,谈论的话题更多地集中在有关于州府的重大军政问题上。渐渐地,郑文达与卢学义都发现,他们在许多问题上都有很大的分歧。
现在想一想,那已经是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郑文达认为:按当时的边塞形势来看,匈奴远遁,已经无法对州府构成威胁。至于北边的诸胡杂部、以及山外荒野的蛮人们的力量更为分散、更为微弱,今后只要加强对他们的羁縻教化,就足可以把他们变为州府的牢固藩篱。所以,这些问题都不重要。而最重要的,恰恰却是内部问题。到那时为止,因为持续数十年的外患战乱,州府不得不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诸将骄矜,拥兵自重,战乱时候或许不得不容忍他们。但是,现在既然形势安定下来了,如果再容忍武人们的放纵不法,恐怕渐成尾大不掉之势,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收回兵权。首先,应该收回州府内地的兵权,然后再逐次收回广野边郡以及西山诸寨的兵权,到了那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太平盛世呢!
可是,在这个问题上,卢学义却有完全不同的看法,也许是因为职务的不同。卢学义并不同意老同学对于外部威胁已经消除的乐观看法。但是,这还不是争议的全部,甚至不是主要的分歧。卢学义认为,削夺诸将兵权不但非常困难,而且十分危险。竭力想要说服郑文达放弃他的观点。
可是,郑文达这个老同学太可气了,年轻的时候,这个家伙就有一种自恃在道德上高人一等的穷酸派头,虽然从没有明显流露出来过,但是比较亲密的同学们都是感觉得到的。在州府里工作了这几年后,职位也晋升得很快,老郑的这种自视清高的气质就更明显了。
郑文达对卢学义的观点不屑一顾,认为那是代表了他们部门的利益,是为诸将们做说客的。这个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卢学义屡次三番地隐喻暗示,旁敲侧击。不知道老郑是真的没有听懂呢,还是故意装糊涂,从来没有认真回应过。直到有一天,卢学义终于忍不住了,对他说:“郑兄,你很久没有读《汉书》了吧?”
郑文达冷笑一声,“老卢,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舍生取义,我之愿也!即使落得了汉晁错的下场,我也不后悔。”
卢学义听了这话,瞠目结舌,讲不出话来。从此以后,因为彼此都知道无法改变对方,渐渐地就交往得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