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远处,从薛军阵里缓缓驶出了三辆辎重马车,马车上,插着薛军的烈火军旗,停在汉军的弓箭射程之外。围住车阵另外三个角落的胡骑之中,又各分出了数十名骑兵,奔到了那两辆辎重马车跟前。排列成队伍。有军兵们站在马车上,一件一件地从马车上取下什么货物,递给车旁的士兵们。
远远地,看不清楚,汉军官兵们十分好奇,凝神细观。
第一名胡人士兵接过什么东西,扣在头上,拍马向第二辆马车奔去。第二名士兵随其后,也接过了什么东西,扣在头上,纵马奔过……
第一名士兵奔到第二辆马车跟前,第二辆马车上的两名车夫,一人递出一面圆盾牌,另一人递出一柄短杖。映着阳光,那短杖突然寒光一闪,远远眺望的许多汉军们不由得“噢!”地感叹了一声,这短杖一般的器械,不是短刀,便是短剑。
第一名士兵接过刀盾,催马又向第三辆马奔去。
第三辆马车上的车夫,双手拖着一个大麻袋,从车厢里推落到地面上。这第一名士兵骑术颇精,也不下马,腾出一只手,弯腰捉住麻袋一角,仍然弯着腰,催马走到空旷处,跳下马来,用刀挑开麻袋,取出麻袋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穿戴在身上。第二名士兵、第三名士兵……紧随其后,都是同样的流水线作业。
众汉兵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胡人们从第一辆马车领取兜鉴,从第二辆马车领取刀盾,从第三辆马车领取甲胄,转眼之眼,便由轻骑兵变成了步兵。
重新装备之后的胡人士兵们排列成队伍。齐步走,左右转身,各种操典做出来,倒也有模有样的。看起来,肯定平日也接受过步兵训练,不是临时凑数的乌合之众。
汉人们看到这里,不由得都忧愁起来,团聚在熊字阵附近的薛军至少还有二、三百人的样子吧,战斗力十分强悍,若是再加这一批援兵,今天这个车阵能不能守住,还真就不好说了。
周子通大声地鼓励士气,又驱马在车阵内侧来回奔跑,勉励士卒们奋勇杀敌:周都督大叫道:
“弟兄们,太阳就要下山了,这是敌人最后一次进攻了。他们的精锐兵力都已经消耗干净了,不得已,才临时抓夫,把骑兵改成了步兵,中看不中用,都是来送死的……”
“嗖”,“嗖”冷箭从周子通的身旁飞过,周子通更加疯狂了,摘下钢盔,扔在地上,继续大喊大叫着鼓舞士气:
“弟兄们!再坚持半个时辰,打退这次进攻,咱们就回家了!每人赏银一百两,给假三天,吃酒作耍,那才快活哩!”
看着周都督威风凛凛的模样,听了重赏的许诺,众军士们这才又振作起来,高声呐喊回应,用长矛撞击战车,“呯呯扑扑”之声,吵成一片。
薛军获得增援之后,两个兵种混合配备,又向车阵猛扑过来。
王勇正在紧张地观看着前线的厮杀,周子通忽然俯在他的耳边,低声地说道:
“王大哥,我有个主意,你帮我估量估量,是否可行?”
“啊?什么主意?”
“王大哥,打到这个份上,我估计,敌人方面的兵力可能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过,咱们正面上至少还有三四百人,猛攻过来,还真不一定能够守得住,是不是?”
“是,”王勇干脆地应道。
“敌人的这个布局,欲图毕全力于一击,头重脚轻,后方阵线必定空虚。你的骑兵出战,从敌人侧面绕过去,打在后背上,也许就能把他们打垮了。”
王勇皱了皱眉头,指了指在周围另三个角落上游走窥视的胡骑,说道:
“我们骑兵出阵,肯定瞒不过胡人的眼睛,无法达成突袭的效果。”
周子通不悦,说道:这又有何妨?只要咱们的骑兵出动,扰乱敌人的军心,总会有些效果的。只要坚持到天黑,咱们就算是脱险了。“
“如果这样的话,恐怕骑兵的伤亡会很大。”
周子通指了指正在苦战的步兵们,说道:“这些兄弟们的性命就不值钱了么?”
“可是,出军之时,梁头领吩咐过……”
“我知道,我知道,”周子通不耐烦地说道,“如果车阵被攻破了,我与这些兄弟们共存亡,誓不独活。到了那时候,王大哥,你带着我的首级去向梁大哥复命,也就是了。”
王勇不回答,表示抗命。
这时,骑兵队的队长,两名队副,三名小队长,也都围拢在周子通和王勇的身边,也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周子通眨了眨眼睛,看王勇的态度很坚持,他的身份又很特殊,自己也不敢拿主帅的权威过份压迫他,于是,周子通就亲亲热热地逐一把那六名骑兵军官称呼了一遍,然后问道:
“我要骑兵出击,为步兵兄弟们解围,诸君皆是壮士,以为吾意如何?”
六名军官瞪眼不说话。
前线就在五六十步之外,厮杀声一阵阵传来,清晰可闻。
周子通顿足,恨恨地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那有功夫讲客套,怎么想的就怎么讲嘛!”
于是,六名军官各自表态。队长和一名队副明确反对,另一名队副讲话模棱两可,
三名小队长,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不敢公然违抗长官,不过,这三人都是满面红光,精神振奋,可以看出来,他们更喜欢周都督的建议。
周子通又逐一巡视那一百名骑兵,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然后,周子通微微一笑,高声叫道:
“弟兄们,自从开战以来,你们可曾发了一矢,砍了一刀一枪么?你们看着步兵弟兄们拚死苦战,一个一个被蛮子们杀死,你们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骑兵们振臂高呼:“我辈皆愿奋死一战,杀尽胡虏!”
队长大怒,喝道:“大胆,大胆!反了,反了……”
周子通说:“老高,你临阵怯懦,我免去你的军职,”
高队长满面通红,辨道:“周都督,你不能这样,我没有过错!”
周子通“哼”了一声,说:“你再乱嚷,我就绑了你。”
高队长只好忍气闭嘴。
周子通扫了一眼王勇,说:“王勇,你也是怕死的,我也免去你的军职。”
王勇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他。现在,骑兵们情绪激昂,个个都要出战,众怒难犯,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周子通环顾那三名小队长,想要选一个临时队长,指挥这次出击。
可是,在他面前,是三张过于年轻、过于幼稚的面孔。周子通犹豫了,觉得这三个人可能都不合适。忽然,周子通顽皮心理发作,大叫道:“我亲自带领你们出击!”
骑兵们又是一阵高声欢呼。
周子通自己也十分得意。摇头晃脑,跃跃欲试。“
“请周都督三思,谁来指挥车阵呢?”周子通身后的一名中年军人劝谏说道。
“陈先锋可以暂时代理,他很合适。”周子通说道。
众将愕然,都不赞成周都督的决定。可是,大家都追随周都督已久,知道他既然这样决定了,就无法挽回了,搞不好,自己也像老高那样,被临阵褫职,面子上难看也就罢了,以后在周都督手下就没法儿再当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