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初见上官图真之时,便觉此人颇不寻常,对他很有好感。后来,又曾经听比德兄弟讲述过他的血泪创业史,再后来,与上官图真接触得多了,发现这人不仅武功高强,擅长用兵,而且,还是一位气度不凡的领袖人物,很得部下兄弟们的拥戴。所以,渐渐地,王勇有了这样的一个观点:
自从鲜于家与上官家先后介入绵薄山地区以后,打破了这里原本的权力平衡,对于旧有的大部落而言,是一场大灾难,可是,对于上官图真这样的平民豪杰而言,却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如果上官大少爷、薛老丈与鲜于少公子之间的混战相持下去的话(局势的发展很有可能会是这样的),那么,以上官图真的本领,他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假以时日,他很有可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其实,就算是这样,本来也与王勇无关。可是,王勇想到,寄居在绵薄山下的这数万汉人,性命操诸于胡人之手,若是仅仅依靠鲜于少公子的庇护,终究是不大靠得住的。那么,趁着上官图真微弱之时,若是能够对他的事业有所帮助,取得他的好感,万一将来他果然发达了,就会更愿意容忍汉人们的在这里生存下去。
所以,听到了上官图真的这个问题,王勇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向他详详细细地解释了起来。
去年秋天的时候,王勇曾经托请沙绍棠在薛老丈的面前求情,请薛老丈放过孙掌柜的商队。沙绍棠在薛老丈的面前发表了一篇雄辨的演讲,教薛老丈懂得了通商互市的好处。就是从那以后,薛老丈才真心诚意地与孙掌柜合作,发了大财,有了足够的财力,才能够进行军事装备的升级改换的。
沙绍棠发表那番演讲时,王勇也在场旁听,十分佩服沙先生的好口才。直到这时,王勇也还记得,于是,便把沙绍棠当时所述,再结合自己的各种亲身经历,娓娓道来,讲给图真大哥听。
上官图真神情严肃,认真倾听,时不时地点头回应,听得十分入迷。
最后,王勇说道:“图真大哥,你看看我这一身的衣甲器械,便是前天出营时,在梁头领的军械库里取出来的,都是汉人营里的工匠们制作出来的……唉!”
王勇说着,伸开双臂,低头一看,这才觉察出来,因为执行送信的任务,已经换下了战士的衣甲,现在是一身普通布袍,所以,他才懊恼地“唉”了一声。
旋即,王勇又指了指上官图真和他的随从们,说道:“图真大哥,你们现在穿戴使用的甲胄器械,衣帽、皮革诸般物品,便也都是汉人营里打造、缝制的,比起薛军的装备来,也毫不逊色,是不是?”
上官图真听了,连连点头,“贤弟,这些物件都是极好的,咱们部落里可制造不出这样的东西呢。”
王勇笑道:“汉人虽然都是矮脚,却也心灵手巧,不是毫无用处的废物,是不是?”
上官图真看了看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随即,上官图真用马鞭子指了指前面的一处小山丘,说道:“贤弟,已经是中午了,兄弟们已经在那里设好了临时营地,想来这时,羊腿已经烤熟,马奶酒也已经滚烫了,咱们便在这里吃饭饮酒,歇一歇,下午再继续赶路吧。”
王勇抬头一看,果然,山丘下的树荫处,十余名胡人,都是上官图真的部下,穿着梁军的服色,围着几处篝火,忙忙碌碌的,正在准备午饭。
“好啊!”王勇高兴地回答了一句。
其实,王勇不知道,他现在所做的这件事,在此前的数百年间,已经有许许多多的汉人儒士们做过无数次了。王勇他们这些汉人们生活的这片土地,距离中原十分遥远,每逢中原战乱之时,往往就会与中原失去联系。所以,在过去的数百年间,有时候,这片土地也会被周围的野蛮人征服。那些幸运而且无知的野蛮人并不懂得时运变迁、通蹇无常的道理,自以为暂时的胜利就表示永远的幸运。所以,当他们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被他们打败的各个种族的普通百姓们的时候,按他们的凶残本性,他们是更愿意把战败者都杀死,更愿意毁坏城市和农田,变成空旷的牧场。
每逢这时,总会有最勇敢、最智慧的儒者,会想尽一切办法,教育那些幸运的野蛮人,使他们领悟到文明世界的好处,那么,他们就会摆脱蒙昧,渐渐开化,意识到这个虽然暂时残破、但却奇妙无比的文明世界,比起山林原野来,是更适宜人类栖息的家园。
只要那些幸运的野蛮人懂得了这个道理,那么,做为文明世界的坚实基础的、并且为文明世界的运转提供不竭动力的无数普通百姓们、似蝼蚁一般卑微、软弱的普通百姓们,就避免了被屠杀而死的悲惨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