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郑文颍的意外风波,那天上午的接见过程,比预期的拖长了有小半个时辰,然而,终于赶在午饭前,所有的使节都接见完毕。薛老丈便宣布散会,退回内帐休息。
左右侍卫们熟悉老狼主的脾气,知道他现在肚子里十分生气,俱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触他的霉头。
薛老丈半倚在胡床上,闭目假寐良久,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向周围扫视一眼。
内帐里,胡床周围,乌压压地挤满了五、六十人,但却静悄悄地,连个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众人们本来按平日的规矩,这时候是可以自动解散,各自去吃午饭的了,但今天的情况特殊,谁也不敢擅自离开。
薛老丈皱了皱眉,说道:“你们都围着我作甚?小彬与老刘留下来,其余的人都散了吧。”
众人们如蒙大赦,向薛老行了礼,一起一起的,都退出去了。
小彬,就是薛老丈的亲兵队长,是极得薛老丈信任喜爱的一个侄子。
薛老丈说道:“小彬,刚才秃头老三在我耳朵边上叽叽喳喳地讲了那么半天悄悄话,你挨着我最近了,想必你也都听见了吧?”
薛小彬嘿嘿一笑,道:“我大概听清楚了有三四成吧。”
薛老丈笑道:“那也够啦!秃头老三这个家伙,一向做事还算稳当,他所讲的,应该差不多就是实情了。不过,你也再去驿馆区的大食堂那边调查一下,细节掌握得越多越好。”
“遵命。”薛小彬向老狼主抱拳一礼,旋即转身出帐去了。
“老刘……”薛老丈叫了一声,随即微微皱眉,又不言语了。
老刘站在一旁,急忙应道:“老狼主,那小后生当面冲撞您老,当着各部落的使者们不给咱们面子,欺人太甚,老狼主为何却轻轻放过他,不予以惩戒呢?”
薛老丈冷冷一笑,道:“天下不怕死的人多了,杀得过来么?豪杰这小子的伎俩我岂又是看不出来的?我不上当,不肯授之以口实。”
“在下不明白,还望老狼主指示。”老刘茫然地问道。
“嗯,老刘,你怎么转不过这个弯子呢?这个小家伙当面揭穿我的阴谋,我若是杀了他,不就坐实了他的指控了吗?那大帐外诸部落的使节们俱都觑得真切,我能怎么办?终不成都杀了他们灭口?倒不如冷处理一下,群众们反而容易忘记。我就可以混淆视听,葫芦提掩过此事了。”
“原来如此,老狼主高明,小人不及也!”老刘奉承着说道。
“只是还有一节,”薛老狼主皱眉说道,“如此机密之事,那鲜于观海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泄露出去了呢?上官豪杰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老刘也蹙眉摇头地瞎琢磨了半天,不得要领。于是问道:
“老狼主,秃头老三爬在您老的耳朵边儿上,都说了些什么呀?我可是一个字都没听见呀。”
“嗯,老三对我说,”老狼主简单地叙述道,“早饭的时候,一个上官军的军汉闯进驿使区大食堂,当面递交给史林一封密信,史林饭也不吃啦,就跑出去看信,那个没规矩的小后生也追出去了。然后啦,咱们就都看见啦,史林老弟不告而辞,那个小后生发疯乱咬,十分可恶!”
“噢,噢……”老刘连连应道。
“老刘,你有什么看法?”
“看起来,”老刘沉吟道,“那封书信是个关键。”
“唉,老刘,你便不说,我也知道。”
老刘嘿嘿一笑,显得有些尴尬。
“老刘,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你帮我合计合计,看看是不是有这个可能!”
“老狼主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鲜于观海此人,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咧!他一方面用重金厚利来诱惑我,另一方面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上官豪杰,挑拨着我们两家先打起来,他的好处可就大了。”
“不可不防,不可不防,不过……”老刘迟疑着说道。
“怎么?你有什么异议?”
“如果我是鲜于沧海,欲行此反间之计,我就不会做得这么幼稚。”
“噢?老刘,如果你是鲜于观海,你会怎么做?”
老刘说:“我会先诱便老狼主遣使者而来,达成协议之后,携了蜡丸密信,使者返回薛营,这时,我再暗暗通知上官豪杰,教唆他埋伏要道,擒了使者,供词密信,铁证如山,才是真正的歹毒手段哩!”
“这小子还年轻,还年轻,再过个七八年,也许能磨炼成这个样子。”
“是,是,老狼主明察……”
“老刘,你还有什么顾虑?”
“老狼主,这件事情,还有许多细节没有搞清楚,最好不要苍促下结论。”
薛老丈摇了摇头,说:“老刘,你们这些文人们呀,就是脑筋算计得太精明了,往往反而坏事。上官豪杰不是当众揭发说老夫与鲜于少公子暗中勾结吗?很好,老夫便履约,提兵北上,与鲜于氏大战一场,教天下人看看,哪个才是阴谋家,哪个才是血口喷人的冒失鬼,呵呵,呵呵!”
“老狼主,此事重大,万万不敢意气用事哩!”老刘爱主心切,双手乱摇,忍不住焦急地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