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皆是骑兵,从汉族军人的眼光来看,胡人战法,唯有两种。第一种,如果两支胡人军队都愿意决战,他们当然也要把骑兵们排列成战阵,彼此冲杀,这种战法最后进化出来的终极武器,就是铁甲重骑兵了。另一种战法,如果胡人军队不愿意决战,就会采取游击战术,部落骑兵们尽量在大草原上分散开来,飘忽进退地搔扰敌人,遇有战机,便一拥而入,敌人强大,则转瞬之间,四散逃走。这就是传统的轻骑兵战术了。
所以,假如薛老丈只是一味地发展重骑兵的话,打过几战之后,别的胡人们识得了铁骑兵的厉害,逢战便走,薛老丈也是无可奈何,铁骑兵纵然威猛,却也没了用武之地。而现在,这些穿戴皮甲的骑兵们,大约类于汉军中的剽骑兵这个兵种(西山骑兵也大致可以划入这个兵种),观看他们的操练,其要旨显然是更强调奔跑的速度、以及格斗的技巧。他们的装备比普通的胡人骑兵沉重很多,但奔跑速度却毫不落后。虽然没有看到他们射箭训练,但从每人身上背负超大量的箭矢来看,这些剽骑兵们对于箭术必然也是十分重视的。
据此观察所得,在王勇的脑海里,大致可以勾勒出这支薛军与敌人交战时候的画面了:
首先,无论如何,重骑兵都是应该隐蔽待机的。穿戴皮甲的剽骑兵与普通的游骑兵首先出动,与敌人的游骑兵接触。这时,就好像是胡人围猎的战术一样,重要的不是杀伤敌人,而是要利用自己的高超武艺把敌人围拢起来,就好像是高明的猎人们总是会不让鹿群逃出包围一样。围拢住敌人,是这些皮甲剽骑兵们最重要的任务。一旦合围成功,把敌人压缩在最狭窄的空间里,然后再出动重骑兵进攻,横扫千军,杀一个落花流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如果王勇的这个推论是正确的,那么,薛老丈军中最重要的兵种就是这些皮甲骑兵,而不是那些笨拙的重骑兵了。
王勇自忖,如果是在草原上遭遇这些皮甲骑兵,恐怕就是西山骑兵也很难取胜的。
这时,天色慢慢地黑暗了下来,十余步外,已经朦胧不能视物了。那边的朱涂大营里点起了照明的篝火。薛军骑兵操练结束,各自收队,返回营地去了。
王勇看了看身边的赫腾,赫腾大哥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憾之中,仿佛是一个木胎泥塑之人,一双大眼睛仍然呆滞地眺望着朱涂大营的方向。
王勇在他的耳边问道:“赫腾大哥,要不要吃些干粮充饥?”
赫腾恍若不闻,一动不动。
王勇在他肩头猛拍了一掌,又道:“赫腾大哥,敌人不会再出来了,咱们挪到地势高些的地方去吧。衣裤都湿透了,若是在这水洼里泡一宿,非得了重病不可。”
赫腾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说:“好!”
两人走上河岸,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有大树背风,他们扯了些蒿草,铺在身下。湿衣裤贴在身上,实在是难受极了,只得脱下外衣、外裤、衬衫秋裤也都脱下来。又不敢点火,只得用大石头压住衣物,慢慢晾晒。草原上的秋夜,寒凉彻骨,王勇二人都仗着年轻力壮,各抱着一大堆青草,勉强御寒。觉得宁可这样,也比穿着湿衣服过夜要好得多。
望着天上的星星月亮,听着草丛里秋虫的鸣叫,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俱无睡意。
忽然,赫腾又重复了一句:“这般雄壮的兵马,如何斗得过他?”
王勇点了点头,说道:“赫腾大哥,你说得对,看起来,只有避让他们,才是最好的。”
赫腾皱着眉头,十分忧愁地说:“可是,咱们部族里的诸处兵马俱都已经集合起来了,各部族好不容易答应了八麻长老的请求,带兵前来相助,万万没有再遣散他们的道理呀?岂不被人耻笑?我……我宁可战死,也不要别人骂我是胆小鬼。”
王勇点点头。胡人风俗剽悍,一旦临阵而逃,就连自己的家人都会被耻笑的。
赫腾又焦急地问道:“老王,你可有什么法子可以抵挡住这些铁人铁马么?”
王勇也一直在盘算着这件事,以现在自己这一方的技术水平而言,除了赶快逃跑以外,真的没有什么办法。而且,稍一迟缓,可能连逃跑都跑不过人家呢!但这话不能讲出来,王勇只得勉强一笑,安慰说道:
“赫腾大哥,咱们慢慢想法子,总会想出破解之道的。”
赫腾“嗯”了一声,显然并没有得到多少安慰,但他也不再说话了。衣服慢慢地凉干之后,两人重新穿好,朦胧睡着了。
是夜无话,第二天凌晨,两人又被急促的军号声吵醒。薛军骑兵又出营来进行晨练,折腾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与昨天的操练差不多,没有什么新鲜内容,操练罢,收队回营。天色已经大亮,营地里的胡人们开始拆卸帐篷,收拾行李,
薛军仍然又树起了无数面火焰旗,迎风招展,似一片大火在草原上熊熊燃烧,望过去,十分的威武壮观。
众胡人们一拨一拨离开营地,继续行军。
朱涂人离开了有一个多时辰之后,昨天约好的伙伴们就赶来接应了。看到王勇与赫腾俱都无恙,大喜,询问两人昨天的经历,彼此交谈着,王勇二人跨上战马,伙伴们簇拥着,一起奔回洛均人的大营,向史林军爷报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