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麻长老在部落众头领们的簇拥下，立马山坡上，双眉紧锁地眺望着河边的战斗。听到扈伦大人的询问，八麻长老的眉头似乎锁得更紧了，伸手捋了捋颏下的长胡须，沉吟不语。

他身边的诸位长老们彼此交换了几个眼色，还是布彻长老轻轻咳嗽一声，尖着嗓子叫道：“事到如今，我有一语，实在是不吐不快呵！”

“布彻长老，什么话儿？”旁边有一位长老应声问道。

“咳，咳，这场仗打到这个份上，都怪佐列长老不好，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听不得傍人的良言相劝。赫腾大兄弟拚着死命，刺探来极有价值的情报，说是朱涂人请来了薛军的重骑兵相助，天下无敌，无往不胜。更何况咱们这些部落里的战士们，岂是敌手？若是及早听从了咱们八麻老哥的建议，慎重行事，岂有今日之祸啊？”

说罢，布彻长老斜眼看了看八麻长老。

八麻长老似若不闻，神情忧虑。

布彻长老的胆子大了一些，又叫道：“我的年纪大啦！什么都享受过啦！便是死了，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我现在……我现在……最放心不下我的小闺女兰花啊！她还没有许配人家呢！我便是死了，也不放心啊……”

说着，布彻长老顿足捶胸，干嚎了几声，偷眼四下打量。

周围的众人们也都惨然，各自思念后方营地里的亲人们。

八麻长老眼中露出几分怒色，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喝斥布彻长老，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出声。

布彻长老暗暗松了一口气，又与周围的几名长老们挤眉弄眼的，传递信号。

另一名长老也开口说道：“八麻老哥，我明白你的心意。你这是与佐列长老讲义气，不肯抛下他，只顾自己逃生。可是，老哥哥，你看看现在的形势，咱们便是所有的族人们都冲下去相助，能够救得出佐列长老么？”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这长老又道：“那边就是个无底洞，老虎的血盆大口，填多少兵马进去都填不满的。布彻兄弟的话儿有理，咱们几个老家伙也就罢了，这些孩儿们可不能陪着佐列长老送死呀。”

八麻长老长叹一声，还是不表态。

周围一阵骚动，有马蹄挪动的轻沓声，有刀鞘拍打马镫的声音，还有几声铁器相互碰撞的声音。明显可以感到到周围人们的紧张、焦虑的情绪。

八麻长老抬起眼来，双目如炬，环顾众人。那阵骚动顿时被压制了下去。

扈伦大人高声叫道：“第一个百人队，下山攻击，把东南边那股子朱涂人赶走，他娘的，这股子朱涂人在老子的屁股后面乱跑，老子不放心。”

一名虎卫军的百夫长高声应令，调动部队，准备出击。

扈伦大人又下令，道：“第二个百人队，向正南方向出击，看见那一股打着绿旗子的朱涂骑兵了吗？消灭他们。”

第二名百人长高声应诺。

王勇虽然主要关注河边的战斗，但对全局的形势也是了然于胸的，觉得身后的那些朱涂人现在并没有什么威胁，扈伦大人实在不必如此的大惊小怪，便回头望了一眼扈伦大人。

扈伦大人笑着眨了眨眼，又高声叫道：“王先生，你的这个百人队最是精锐，死守这个小山坡，就算是重骑兵攻上来，也不许后退一步。”

王勇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佐列长老没有被击败之前，重骑兵不会来进攻咱们的。”

扈伦低声说：“废话，我还不知道这个吗？”

这时，洛均人的两个百人队各自向山下疾驰，立即引起了山坡上的韦隆人的注意。韦隆人骑兵们大多集结在山坡的另一侧，他们能够听到洛均人的大队人马跑下山坡的嘈杂声音，但却什么也看不见，立时就恐惶了起来。而且，这种恐惶情绪蔓延得十分迅速。所有的韦隆人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原本整齐的队列也变得有些混乱了。可是，韦隆人的头领们并没有出面干预。

洛均人的两个百人队奉了扈伦大人的命令，冲下山坡，那几股朱涂人不愿交战，都远远地避开了。这两个百人队就在南边的平原上分散开，来回奔跑，却不肯返回山坡复命。扈伦大人远远眺望着，心里觉得十分满意，暗想着：

“就算现在朱涂人来进攻这个小山坡，我快马加鞭，也是容易逃出去的，八麻长老呀！你到底是要面子呢？还是要实惠呢？只要你不肯明确下令撤退，我也不先下令撤退，咱们跟你耗上啦！呵呵，呵呵！”

这时，河岸那边，喊杀声震天大响，重骑兵与长矛兵开始战斗了。

布彻长老急了，高声叫道：“八麻老哥，快下令吧。两边交上手了，转眼之间就要分出胜负了。再不决断，可就来不及啦！”

众位长老、头领们也一起大叫道：“布彻长老所言甚是，请八麻长老速速决断。”

八麻长老终于用十分威严的口气说道：“战事不利，败局已定，再多伤亡也无益处，速速撤兵，去与海都长老会合，再做计议。”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带兵的头领们立即返回本队传令，布置撤退事宜。诸位长老们拨转马头，各循道路下山。这时的气氛轻松了起来，长老们三三两两的，彼此交谈着，间或轻笑几声。

八麻长老觉得自己的全身几乎都要瘫痪了下来，浑身上下，酸软无力，坐在马背上晃了两晃，担心自己会跌下马来。

旁边的一名老仆人，伺候八麻长老已久，看出征兆不好，急忙向前一探身，扶住了八麻老爷的肩头。

赫腾骑马走在八麻长老的左边，也急忙催马上前，从左边扶住了八麻长老。

那老仆叫道：“老爷，要不要下马歇息一下？”

八麻长老闭眼不答，稍过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摇摇头，说：“不要紧，就是突然一阵难受，现在过去了，不妨事。”

老仆人愤愤地低声说道：“都是那些会算计的坏蛋们把老爷气着了。”

八麻长老轻轻说道：“他们都是要逃跑的，却一定要我来下命令。”

说罢，八麻长老立即自悔失言，左右一望，幸好除了赫腾与这老仆，更没别人在意。八麻长老低声叮嘱道：“这话儿不可再提了。”

赫腾与那老仆对望一眼，一齐点了点头。

三个人搀扶在一起，催马下山。八麻长老向赫腾问道：

“赫腾侄儿，你看咱们逃得出去吗？”

赫腾估量了一下现在的形势，又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过午。于是，他点点头，说道：八麻长老，咱们与扈伦大人搭着伙，应该没问题。“

八麻长老说道：“我看呀，这位扈伦大人有点儿……嗯……华而不实……恐怕不大靠得住。”

“是，须得是要防着他一手。”赫腾点头应道，说罢，一时好奇，又回头向山顶上望去。只看见山顶上唯留下两名骑客，一名洛均武士陪在王勇身边，王勇仍然还向河岸那边的战场上眺望着。

赫腾心中一阵放松，暗想：“只要王勇贤弟还在这里，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