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雕像(1 / 1)夜空座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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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白色的阳光投入窗口,照的面庞暖洋洋的。身体原主自带的生物钟开始闹腾,阿诺不得已睁开双眼,下意识望了眼墙壁。

墙上钟表指向的时间却是在清晨五点二十分。

阿诺根本不想起床。

昨晚的仪式损耗了阿诺的精神,现在的头脑混混沉沉,一片混沌。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宿醉。

但是阿诺回想起了自己身为学徒工的工作内容,咬牙翻身从床上坐起,他先是按着头在床边坐了会,随即支着身子,小心的攀着吱吱嘎嘎的楼梯下了阁楼。

阿诺所在的三层小屋属于自己的师傅特纳先生。一楼用作钟表工坊,二楼用作贮藏室,阁楼则是学徒工睡觉的地方。

身为学徒工,阿诺需要维持工坊之中的卫生,早上的烧水工作,以及物资采购和管理。

但是在开始一天的工作之前,阿诺首先要解决下个人卫生问题。

小心的穿过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工作木台,穿过堆积的高高的工具箱子,走入了一楼里面的房间。

从橱柜中拿了个小木桶。以及牙刷和类似前世牙膏的金属软管。牙刷是个木头片子,前端钻孔,镶上了硬质貌似猪毛的东西。而从金属软管中挤出的是粉末状的牙粉。【1】

阿诺拿着木桶以及存水的罐子走到一楼,拿下大门上的木板。亮光照入,阿诺不由得眯起眼睛,适应了几秒后,景物清晰起来。

门外的天色还没有大亮,但是街道上已经都是行人。拿着担子的商人,兜售着早餐。前去港口的工人已经在路上走了很久。

阿诺回想起房间中的雕像,有些不安的站在门口左右张望。古怪的雕像,就是从这条街道上某个走商买来的。

万一商人还在怎么办?万一他看见了自己怎么办?

脑海中不自觉出现了数种可怕的死法,阿诺甚至觉得自己就要变成这条街道上一具冷冰冰的死尸。

但是水罐中空荡荡的,提在手中框框作响。

阿诺身子一颤。他转身从煤炉壁上刮了些黑灰涂在脸上,将身上蓝色工装的领子往上拉拉,遮蔽了大半的面孔。心一横,迈步朝外走去。

入眼街道狭窄,满地泥泞。空气中充满污浊的气味,一阵阵刺激性的气味烧着头脑,几欲作呕。

黑洞洞的过道和院落从街上分叉而去。喝的烂醉的男男女女在污泥中打滚。阴暗的角落中,向下倒伏的男人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已经失去了呼吸。

隔着破房子十来米远处,那里已经不再是格林兰特区,而是相对安康的彼得区。几排相对体面的排屋外表是红色的,很是惹眼。阳台上,甚至种着花卉。翠绿的藤蔓顺着砖红色的墙壁向下。

明媚的身姿打开窗户,给花卉浇水。那是位年轻的少女,头顶红色的头巾。在阳光下,仿若天使。

阿奴轻轻叹了口气。贫富差距从古到今一直都有。美,从来就与财富是对双生子。

阿诺拍了拍面孔不再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提高警惕,紧了紧身上老旧却完好的帆布服装。顺着记忆中的道路而前。

街角的黑色水泵前方排着队伍。阿诺排了段时间,轮到了他。

水泵黑黑的,像是个水壶头上顶了个帽子。阿诺按着杆子,压了几下,出来的水还算清冽,没有异味。

他接了桶水,安全的回到店面。先往水壶倒了半桶,将水壶放上煤炉烧开。剩下半桶用来洗漱。

而后他拿了些发黄的纸张,去了附近楼里的公共盥洗室。

阿诺回来的时候面孔都扭曲了。那地方是真的恶心,恶臭扑鼻都像是某种赞美。阿诺几乎是全程忍着呕吐感解决了生理问题。他庆幸自己没有吃早餐。

六点二十。合页传来吱嘎一声,门开了。

身形魁梧,壮实的像头牛的特纳?哈尔师傅跨过门槛走进屋子。

方形的脑袋安在宽大的肩膀中央,因为高血压还是酗酒,鼻子和面颊通红。

他并不住在这片肮脏的区域。身为一个钟表匠,每周收入在七百刀至一千刀之间。他住在治安更加良好的彼得区的一处联排房屋中,雇着个普通仆人。

阿诺身体原主一直幻想能过上和特纳师傅一样的体面生活,不用再蜷缩在狭窄潮湿的阁楼上面,不用再三餐吃着乏味的黑面包。

水已经烧开,阿诺往里面丢了几片红茶茶叶。往两个搪瓷大杯子各冲了杯。

他递给坐到工作台前特纳师傅一杯,随后接过特纳师傅手中的篮子。

“阿诺。赶快吃了你的早餐,而后工作!”特纳师傅喝着茶水含糊不清的喊道。

小篮子里面是几片黑面包,还有小片奶酪。

阿诺肚子已经在咕噜咕噜叫了,他接过来,用茶水泡软黑面包,就着奶酪与热水,将它们送到了肚中。

特纳师傅放下杯子。拿起像是个小巧单筒望远镜的东西放在左眼上,把圆形卡头卡在头上。

随后从抽屉中拿出个半成品的表。他校准着放大倍数的时候骂骂咧咧阴阳怪气的抱怨着:

“娘的!我昨天去问道尔先生要不要给他的公子配个表。你猜道尔先生怎么说?他说说不用了,他们现在全家都在用好钟表公司生产出来的钟表!”

“那该死的量产钟表的公司又抢走了一个我们的顾客!道尔先生难道忘了他曾经有多么喜欢我做的钟表!”

特纳师傅一脸被抛弃的哀怨。就像是被夺走丈夫的怨妇。

这个年代,手工钟表匠人受着工业的冲击,人们不再喜欢等待了。他们放低了自己的个性,同时放低了自己的品味,他们选择更加廉价也更加标准的钟表。

特纳拿着镊子正要动手,忽然翻了翻工作箱子。

他扯着喉咙喊道:

“阿诺!润滑脂没了!你去老柯克那里买一盒。要好些的那种,不要掺杂质。瞪大点眼睛!这表是个富商定的!”

老柯克。

这条街上一家杂货店的铺主,为人刻薄而吝啬。特别喜欢斤斤计较,以及往牛奶中加两倍的水。到处回收有些价值的废品,并且疯狂压低价格。

所谓无奸不商。但是这人貌似已经奸诈的过了头。但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种世道里活得好些吧。

特纳掏了掏口袋,数了数硬币。

阿诺担心外面有人在蹲着,不是很想去:

“那个,我有些腿疼。”

特纳拉起放大镜,两只牛眼一瞪,加重了语气:

“说什么?腿疼?”

说着他深吸了口气去,架势简直像是狮吼功的前置。一个不答应,下一刻而来的就是唾沫的暴风雨。

“去去去。”阿诺身子一颤,忙的接来了特纳递来的四枚硬币。

苍岚城发布的一刀硬币。圆形,灰黑色。正面印着苍蓝一世的头像。反面印着苍岚国的国徽,一条弯曲的鲸鱼。

阿诺接过这四刀。但是记忆中那种好些的润滑脂,是五刀一盒。也就是说还少了一刀。

“这钱不够,师傅。只有四刀。那种润滑脂都是五刀一盒的。”

特纳手里捏着一刀硬币,随手放入口袋里:

“还有几天不就七年期满了?这几个月你不是有些存款了么!才一刀!自己垫去!”

阿诺苦着脸回到了阁楼,拉开抽屉,数了数存款。

存款合计二十八刀半。两张十刀的,八刀半的硬币。这就是他七年下来攒的钱。学徒生涯中,只有最后几个月时间,师傅会支付学徒酬金。

阿诺颇有些肉疼拿起一刀的硬币。他目光扫过看向那古怪的雕像。想了想,随后将其拿起,他准备问问特纳师傅知不知道相关的消息。

返回楼下,阿诺对着特纳开口道:

“师傅。你知不知道这个雕像怎么来的?”

特纳瞪着个牛眼扫过来,不屑的哼了声:

“这难道不是你自己买的?为了几天之后的钟表学徒考试准备的幸运雕像?真是好笑,我们钟表匠人的手艺都是需要磨练的,一日一日,直到登峰造极!你买个雕像有什么用?”

特纳还在唠叨着,阿诺的脑海中却陡然闪过记忆的残片。前因后果终于稍稍看清了。

几天后就是钟表学徒考试。

只要阿诺能顺利通过几天之后的学徒考试,他就能获得工会的认可,成为钟表匠人,获得顾客的青睐,以及开办作坊的资格。

但是如果没有通过,那阿诺就只能做一个熟练工人,他的每周收入不会高于300刀,不光光得自己负担住宿的费用,还需要负担饮食的费用,他依然得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原主非常担心这考试,所以从街道上的小贩那里买来了号称能带来好运的雕像。

说来确实给自己穿越而来带来了好运,但是原主却自己把自己掐死了!也不知道原主知道会不会跳起来。

对了他身子都被自己用上了,想跳也跳不起来。

阿诺颇有些蛋疼的吐槽道。

用指腹摸了摸雕像可怖表面。雕像所用的木头是有些价值的花梨木。光滑带着油感。

这雕像大小的花梨木能卖二十刀左右,对阿诺来说也是笔蛮大的收入了!

阿诺决定直接把这可怖的雕像卖给老柯克。这玩意儿已经祸害死了身体的原主,再留在身边迟早会出事情。

况且现在关于如何做表的记忆残缺不全,能否通过工会考核还是个谜题,如果能换点钱来那是更好。钱这种傍身的物什当然是越多越好。

不过,卖给老柯克会不会给他带来厄运?

阿诺虽然不喜欢老柯克,但是为了钱财害人这种事情,他并不想做。

记忆碎片划过,构建出老柯克的习惯。

老柯克收的物什都是一天一卖的。到了晚上,这种小木雕会被收货的人挥舞榔头,砸成一片片的。

都成一片片的了,应该就不能祸害了吧。

阿诺下定了决心,要将这雕像卖了。

他伸手将雕像拿起,就准备放进口袋里。但是贴身放着还觉得不安全,于是捏在手心里,决定路上一旦出问题就直接往边上下水道里丢了。

从后门出去,东张西望了番。

狭窄的街道,双眼无神的流民靠在墙边。

阿诺在路上走着,总觉得脖子后头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暗处偷看自己。

阿诺用力拉高领子遮住大半面孔。一路上总想往回逃,但好歹最后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进了老柯克的店铺。

小小的店铺,里面满是行当物件。一小排玻璃柜子,其中摆满了小物件。什么圆盘状的劣质发黑茶叶,麻醉剂,鸦片酊。

老柯克在最里面坐着,膝盖上盖着块毯子,似睡非睡的点着头。

“老柯克。”阿诺敲了敲玻璃板喊道,“花梨木的雕像收不收。”

老柯克猛地抬头,一双小眼睛闪着扑朔的精光。他强夺般接过阿诺的雕像。微微发黑的长指甲往表面扒拉了两下。微微靠近鼻子。淡淡的木香,类似檀香的味道。

还真是花梨木。

雕像后头掉下了几丝木屑。雕像深处,隐隐约约露出黄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眼睛。

这里面还有别的东西。黄玉!

老柯克曾经见过块色泽更加暗一些的,卖了一千刀。

一笔巨款!而且眼前这娃子看上来什么都不知道...

老柯克悄悄咽了口口水,双手将雕像捂着,就藏到了桌子下方。

“十五刀。”老柯克面不改色开了口,说出个低于阿诺心里价位的价格。

阿诺本来没有什么异议,按老柯克这人的贪婪程度,收货价格稍稍低了些也能理解。但是老柯克的举止有些奇怪。

“我想看看那雕像。”阿诺要求到,“那雕像现在还不是你的,我们还没谈妥当。”

“不。”老柯克断然拒绝,“那是我得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十五刀,随手往桌台上一摆。

见得老柯克这般耍无赖,阿诺也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难道那木头不是花梨木,而是某种更加贵的木头?阿诺没有头绪。

“二十刀!还有加上这个。”阿诺试探般的从柜台上,拿了盒最贵的那种润滑脂。想到仪式用品,顺便还拿了四个蜡烛。

老柯克皱起眉头,随后放松下来。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五刀,挥挥手。

阿诺见着老柯克的反应。觉得雕像的实际价值在五十刀上下浮动。

他并没有觉得失去了太多东西,毕竟那玩意儿相当的诡异,留在身边害怕烫手。也乐得老柯克收了。减去购买时候花去的十刀,还净赚了十刀。师傅要的润滑脂也到了手。

阿诺拿着将二十刀放入口袋底层,一只手牢牢按住。这街道上小偷可不少。另一只手拿住润滑脂的盒子,来到门口。

他忽然转头开口提醒道道:

“这雕像来路不正,小心点,早点脱手。”

说完,没等老柯克回话,消失在街道上。

老柯克见得阿诺出了门,消失不见。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意终于遮挡不住。

小样!还偷看我的脸色?我老柯克哪是你看的穿的?还打算框我?

他正愉悦的准备拿出雕像,好好端详端详雕像深处的那块黄玉。

门口忽然被黑影遮挡。巨大的身影挡住外来的光线,灰色眼眸切开空气,犹如利刃般直刺老柯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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