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文气呼呼地跑到了沐春前面，楚思思见到两人第一次这么不愉快，也不敢多问，悄悄在沐春耳边问了一句，沐春跟没事人一样自顾倒着咖啡。

“刘培怎么样了？”

没有关心张文文那张拉长的脸，沐春反倒是又想起了刘培。

“说起刘培，我妈现在成了惊弓之鸟，说什么就怕这女人脑子坏了没事就找到陈家来，都想着让我爸爸搬家了。”

“这倒不算是个坏主意，也许真的可以搬家。”

沐春没心没肺地随意说着，张文文就来了劲，“是啊，在沐医生眼睛里，什么事都不是事，随随便便养养花、种种树、搬个家就解决了。”

“啊，小西瓜。”

沐春想到自己一天没有看小西瓜了，倒完咖啡立刻躺到椅子上打开小西瓜的主页看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发出满意又邪恶的笑声。

“对了，吴乐怎么样了，他怎么突然到花园桥来看病了？”

“吴乐？那个耳朵里一直放音乐的男孩？”

“是啊。”

“哦，丰川中学中邪了啊，初三孩子不是自杀就是脑子里有个乐队。”

“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张医生干什么这么着急，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你还能比死神流氓吗？”

“我......”

“世界上每天都死人，你一个人怎么救？”

沐春喝了口咖啡，嘲笑道，“是吧，你怎么救啊，你要救就救啊，你拉着我干什么，你还一定要我做到什么样不成？我就是个上不了手术台，拿不了手术刀，内科看不起，外科嫌弃，市民也不知道，警察都弄不清的身心科医生，而已。”

“你是不是在自暴自弃？”

张文文突然意识到沐春的嘲讽有些反常，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不是订了二十日的机票吗？赶紧去知南交待一下工作啊，不要到时候遇到什么事情赶不回来，知南那边的病人耽误了。”

话音未落，沈子封冲了上来，绿豆小眼淹没在急躁地嗓音里，完全影响了他这个人说话时该有的表情。

“怎么了？沈医生。”

楚思思问。

“沐春，过来。”

沈子封神秘兮兮地对沐春招手，沐春瞅了一眼张文文，欣欣然和沈子封走了出去。

“病人，男，14岁，腹痛入院，严重肠绞痛，初步诊断肠梗阻。”

沈子封推着沐春的手臂，边走边说。

沐春被推着只能快速往前移动，可是听完沈子封这段话，沐春突然停了下来。

“我回去了。”

“你干什么呀。”

沈子封一把抓住沐春的肩膀。

“这肠梗阻要手术，我不会啊，转院啊。”

“来不及转院了，而且转院也没有用。”

“到底什么意思？”

“听他爸爸说三个月前发生过一次肠梗阻，刚刚手术过一次，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发生梗阻了。”

“那就是不能再二次手术？间隔时间太短了？”

“没错，方医生判断，不能再次手术，会......死的。”

“那你们还不赶紧让他转院？”

“你怎么这么说？”沈子封忽然哑口无言。

沐春几乎是飞奔到急诊室，只见病人疼痛无比，方明看到沈子封竟然把五楼的沐春给叫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医生，他到底怎么了？不是刚做过手术不久吗？”

病人名叫张先文，说话的是他爸爸张文武。

“方医生，痛成这样，你怎么给他检查的？”

“我没法检查。”

沐春没有白问，方明的回答也没有问题。

因为如此疼痛，张先文没有昏迷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那就问爸爸吧。”

沐春卷起袖子，跑到张文武面前，“几天没有大便？”

“什么？”

“你儿子几天没有大便？”

“我，我，大概好几天吧。”

张文武满嘴酒味，熏得沐春睁不开眼睛。

“你特么的喝了多少酒？”

沐春没有骂出声音，凶残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们全都出去吧，我来问。”

“沐医生，这好像不归身心科管吧，怎么说也是个外科病人，而且如此急的病症，你确定你要管？”

沈子封一看方明的脸色不对，是他把沐春叫下来的，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沈子封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五分钟，你们都出去一下。”

沐春慢悠悠地说着，人已经走到张先文身边。

张文武又打了一个嗝满屋子酒味。

刘田田在一旁眉毛已经拧成了百叶结。

待大家离开，沐春扶着张先文，这才发现这孩子已经出汗出到浑身冰凉，好不容易抬起头来，眼神中却毫无痛苦。

“我告诉你，没用。”

沐春的一句话像一把刀刺进张先文的肚子。

“我没见过能忍受到这种程度的，但是没有用。”

张先文落下泪来，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哭，就像没有人知道他这两年都经历了什么。

“我让中医科给你开药，再不吃药，你会死在你妈妈前面，而你的妈妈仍然不会因为你的努力而得救。”

就快要成功了，就快了。

张先文倔强地蜷曲在床上。

急症室里混杂着消毒药水和阵阵发酵的臭味。

“你不要忍了，没有用，没有人的身体能代替另一个人受苦，你是动漫看多了。”

“才不是，可以的，我之前就成功过一次，你走开，我就要成功了。”

啪一声巨响，沐春的巴掌重重打在张先文的脸上。

“你这样只会肠爆裂而死，而且你的妈妈乐明会因为你的死，死的更快。”

“你骗人，你骗人，你怎么知道我妈妈是谁。”

“乐明，身患乳腺癌晚期，已经经历过两次化疗，判断最长还能活三个月，但是现在她已经活了四个月零三天，你觉得是你上次的肠梗阻手术拯救了她，你认为你只要能够不吃，不拉，你的妈妈就能不死。”

“你怎么知道。”

“既然我都知道，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今天肠爆裂，你妈妈下个星期二就会醒不过来。”

张先文放声痛哭，倔强和无畏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泪水决堤。

“他在里面吼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