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用，今天下去在高架上，我突然就控制不住了，因为堵车，车子完全就没有办法往前移动，我着急，我老公的情绪也不好，然后，我就把小铃铛抱在身上，接着我哄了他一会，然后，我突然感觉呼吸不了了，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和窗户上密密麻麻的雨滴，我就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顾天天想要尽可能表达清楚，她的语速很快，也尽力说了很多。

随后她补充道：“我知道我说的乱七八糟，但是真的，事实就是这样乱七八糟。”

沐春点点头，“像一块块玻璃碎片，捡起来麻烦，拼起来更麻烦。”

“是的。”顾天天眼中突然含着眼泪，“是的，就是这样，就是碎片状的，乱七八糟，我根本不知道怎么了，今天下午，就是一个小时前吧，我觉得我的家庭也完蛋了。

我的丈夫，终于忍受不住，突然一个刹车，小铃铛撞到了前排座椅，他就开始抱怨我没有把孩子放在安全座椅上，我突然觉得委屈，委屈到大哭不止，我就是想哭，就是觉得委屈。”

沐春递给顾天天一张纸巾。

顾天天擦了擦眼泪，决定一吐为快，于是就将原本要去拍摄全家福后来又因为中途不愉快折返回家，最后因为婆婆说把孩子领回自己家里后，她夺门而出这一个多小时里发生的事向沐春完完全全讲述了一番。

说的过程中，顾天天又觉得呼吸困难，但是稍稍停顿一下就缓和下来。

“你的呼吸问题，我不太担心了，虽然看上去很可怕，但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沐春说着，喝了一口热水。

顾天天看到了，也喝了一口热水。

水温是沐春特意调整过的，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冷。

一路奔波加上情绪激动，又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顾天天一口气把一杯水全都喝完了。

“啊，做得不错，就是有点危险。”

沐春突然说道。

“什么？什么做的不错？”

“你看我白大褂都没有穿，知道为什么吗？”沐春突然问起自己没穿白大褂的事情，顾天天先是一愣，然后重新打量了一下沐春，还真的是没有穿白大褂啊。

“是因为要下班了吗？已经把衣服换号了？真的对不起，我好像是不是没有挂号？”

“才不是，猜错了，猜错了，再猜！”沐春漫不经心地说着。

“猜错了？”顾天天又环顾了一下房间里的其他地方，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和前两次来这里都一样啊。

“那么是医生把衣服弄脏了，穿着不得体，所以就穿着自己的衣服？”

“也不是。”沐春摇摇头，没有继续让顾天天猜下去，自己就把原因说了出来，“因为下午我逃出去了，我没有在门诊室里工作啊！”

说完，沐春诡异地呵呵哈哈笑了几声。

“你知道为什么门诊室里不允许其他医生开空调吗？我下午因为这房间里的暖气太热了，然后外面又下起雨，就是潮湿加上闷人，突然之间就觉得胸口烦闷，然后我就逃出了医院，翘班了，足足三个小时啊，你来之前我才刚回来了呢。”

“这样也可以的吗？医生可以这样不工作？万一来病人怎么办？”

顾天天担心地问。

“这倒是一个问题。”

顾天天心想，江洪姑姑可从来都是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工作的，她说医生要是不在自己的岗位上，对病人来说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小的时候顾天天就常听江洪和爸爸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姑姑那会还是妇产科的医生，她说妇产科那个地方看上去整天是吵吵闹闹的，医生忙完这个产妇忙那个，节假日有时候都没有休息，产妇生孩子和一般外科手术不一样，什么清明节、圣诞节、假期，她要生就是要生了，所以医生根本是没有可能完完全全说把产妇生产日期算到百分百精确，然后安排好剖宫产的产妇生产时间，自己逍遥自在地去海边度假。

根本没有这种心境的好不好，有时候，产妇生产后胎盘出不来，出血止不住，一个抢险电话打过来，二十分钟内赶到手术室，病人已经出血4000l，这一个人的身体里才多少毫升血啊，血库已经把血送来，急救、输血、手术

这些事情虽然不可能是姑姑一个人能够全部完成的，但是缺了她就是缺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产妇大出血，分秒必争，又要和家属解释，病人如果清醒的话还要和病人商量，现在我们要摘除你的子宫之类的。

病人有些非常顽固的，生了女儿不满意，一定要再生儿子，听到自己的子宫要被摘除，简直觉得不如直接死在手术台上，不要救了。

求生欲都没有的病人是非常可怕的。

家属理解的还好，有些家属根本不理解，还试图和医生商量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不是试图和阎王讨价还价吗？

江洪常说，很多时候都是差一分钟，一秒钟都可能一条人命就在半夜里没了。

喜事变丧事，红事白事一起办，这种风景也就妇产科了。

妇产科忙碌了20多年的江洪从来都是坚守岗位，从不怠慢，顾天天对医生的印象也一直都是以江洪姑姑为模版，听到沐春说自己竟然翘班出去透透气，擅离医生岗位，心里实在有些接受不能。

“不知道我说的话是不是不好听，但是医生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顾天天克制着情绪问道。

“嗯，的确，不是很好。”

“但是，可能身心科比较特殊吧，毕竟怎么想都不像江洪姑姑以前工作的妇产科那种，紧急情况的病人非常多身心科的话毕竟是永远不会需要动手术刀的科室吧。”

说起手术刀这个词，沐春一脸丧气地看着顾天天。

看着沐春这种深沉的表情又一句话都不说的僵硬状态，顾天天突然有些不安，于是想起来自己根本也没有挂号，就这么冲了进来，沐春可是什么为难的话也没有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