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森却完全不需要用耳朵去听清。焰的嘴巴一动,她就通过唇语读出焰说了什么。
“哥哥有什么不满么?”她眼睛向上一瞪,在焰的大腿上狠狠拧了一下。她特地选了焰大腿上伤口下手,痛的焰嘴巴一咧,想叫,却又不敢叫出声。
看着森和焰的打闹,拉蒂娜笑了一笑,然后在一旁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看着你们,总是感到很不可思议。有时候觉得你们很软弱,但在一些地方却又坚强到可怕。13号和10042号,在人们眼中,这两个的代号与恶魔有着同等的意味。恐惧,痛苦,哀伤,嫉妒,欲望……伴随着恶魔的明明应该是这些东西,但这几天里,你们却好像经常快乐的在笑。就算是现在,在一天里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你们身上还都带了伤,眼前的我又随时可能揭发你们,我却依然觉得你们很幸福。两个永远幸福的人儿,不像是恶魔,倒像是来自天堂。让我反而有些羡慕了起来。”
“你不会想要这样的幸福的。”森一笑,“这里是人间,来自天堂的反而会觉得这里是地狱。至于我们,我们是世界上唯二两个从地狱逃出的恶魔。当然也只有我们,会觉得此时身处天堂。”
“原来如此,你们确实有趣。也难怪苍他会接近你们。”
焰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你说什么?你知道我们认识苍?”
“你们不是问我为什么我没有揭发你们么?”拉蒂娜站起身来,“回答你们之前,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相信魔法的存在么?”
苍是让焰见识过魔法的,拉蒂娜又是苍的未婚妻。但焰不敢完全相信拉蒂娜,“相信”两个字到了嘴边,却迟迟不敢吐出来。
见状,拉蒂娜一摊手:“把苍交给你的东西拿出来吧。”
“我不记得苍给我过什么东西。”焰回答到。他真不记得。
“不用瞒我,就在你胸前的口袋里。”
焰把上衣口袋拉低,让拉蒂娜看清里面什么也没有。
“不是这个,还要再里面。”
“所以说,他真的没给过我……”话说道一半,焰突然反应过来,在怀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了苍交给他的那张黑白照片。照片还和苍交给他时一模一样,上一个女孩,一把鲁特琴,哪个都没少。
拉蒂娜拿过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这上面的人我有印象。只要回到银月城,很快就能帮你找到。”
“你是怎么知道我衣服里有这张照片的?”
拉蒂娜没有回答,只是往照片背面哈了几口气。再次展示给焰看的时候,照片背面已经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我好歹是苍的未婚妻。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独特的暗号。在你们看来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但在我眼中,每个晚上它都透过你的衣服,冒出强烈的光。大概苍是考虑到你们在银月城遇到我的可能,在照片背后加了这样一个魔法的符号。”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认识苍?”
拉蒂娜摇摇头:“白天的时候我看不到。但在遇到你们后的第一个深夜,我就知道你们和苍的关系了。这也就是我帮你们隐瞒身份的原因。”
焰压低声音:“所以你其实也是叛军……”
“我不是。如果我是,我早就告诉你们真相了。”拉蒂娜皱起眉头,“我刚刚从卫兵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情况。往白水关来的并不是没有理智见人就吃的怪物,他们虽然身体是怪物,但是会伏击、有组织,而且数量已经远超“阵风”叛乱之时。他们还说敌人的领袖是13号,但是13号现在就在这里,也就是说叛军的领袖是另外的人,对吧?能够制造出这种状况的人,我倒认识一个……告诉我真相。”
“没错,就是苍。”焰只好说道,“那群怪物也不是患者,患者并不会因为疾病变成那样。他们只是先被源杀死,然后被苍用能力复活。你的未婚夫苍,就是这次叛乱的领袖。”
其实那些死侍的最大来源不是被源杀死的日幕城居民,而是曦创造出来的三千万亡灵。但焰还是向拉蒂娜隐瞒了曦的存在。
拉蒂娜苦笑一声,座回到了椅子上。
“师父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惊讶?”森试探着问道,“师父是为了确保研究的资金才和苍定下婚约的吧?他成了叛军领袖,师父的打算就白费了。”
“他本来就是个自大又野心勃勃的疯子。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我几年前就有预感了。”拉蒂娜抬头看向四十五度角的上空,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他被送进隔离区后,我们一直有在通信。虽然我们的信件都要被严格审查后才能传递到对方手里,但通过类似刚刚那种魔法,他给我传递了许多不能写到信上的信息。”
“有一次他在信上说,他一直在日幕城接受私人医生的治疗,但他最近觉得这种治疗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了。就算不接受任何治疗,他也不会有事。当时我就觉得他脑子有点不正常。之前也有过母亲为了不让孩子进隔离区,把孩子偷偷藏起来的事情。但是孩子半年之后就发疯了,整个村子都被那个孩子毁掉了,后来军队不得不击毙了他。这个事件是世人皆知的。阵风叛乱的时候,也有很多患者在交战时突然发疯,交战双方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患者不接受治疗就会失去理智,这是不容置疑的。”
“然后他回信说,只要不过分的使用能力就不会疯。我也把这个当成他的妄想。没有使用能力、只是躲起来就发疯的患者可是有很多的,每一个都被大肆报道过。他大概是在日幕城感到压抑了,想竭力安慰自己吧。”
“然后,他把我的那封回信寄回给了我,把我信上‘大肆报道’几个字圈了起来。然后对我说,到日幕城来看一看吧,真相就在那里。”
“可我们贵族是不被允许随意去日暮城的。我后来也向来往日幕城的商人打探过状况。他们说他们主要是和流放到那里贵族打交道,而除了贵族,日幕城里最多的还是逃跑的赌徒、罪犯、流浪汉等人,至于那些患者——也就是阵风的残党,数量有多少、在哪里、如何生活,却是谁都不知道。”
“后来,他信中的内容就愈发激进了。什么‘我们被骗了’‘我要知道历史的真相’‘为此我要登上权力的顶点’……如果那些信被公布出来,他大概已经死一百回了。他还真是相信我。但我却不敢相信他。巴瑞耶综合征患者会渐渐失去理智,他说的那些话很有可能是因为病情加重了。而且是非黑白外头早有定论,在种种铁证面前,就连那些患者的家属也只能默默的接受。还有源,那是能力者危险性的最大证明,是不容辩驳的。”
“但他说的话,我也不是不在意。有一天我终于抓住机会跑了出来……然后就遇到了你们。”
拉蒂娜结束了回忆,看向了森和焰:“你们是从隔离区跑出来的人。可你们刚刚说,你们是从地狱跑出来的,对吧?”
焰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拉蒂娜制止了:“不要说,我也不想听。我没有相信你们话的任何理由。而且在这里说了,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不是任何人都有发言的权力。想要说话、想让说的话被更多人听到、想让说的话被人相信,你就必须要有相应的地位。从隔离区逃出来的患者13号是不行的,你是恶魔,没有人会想听恶魔说了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成为如拉格瓦尔特那样的英雄——在接下来的白水关守卫战之中。”
“你想让我帮助吉斯卡共和国!?”焰吼了出来,“凭什么!”
“苍是想自己座上王座,以此掌握说话的权力。但那是不行的。他抱着对世界的敌意发动了叛乱,就算他成功了,他也无法一个人治理国家。那时他会利用谁?是贵族?是平民?还是患者?”
“那肯定会是患者。”
“所以说那是不行的。”拉蒂娜闭眼摇头,“不是被理解、而是用叛乱取回的自由,只会让患者们对这个世界充满憎恨。他们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残破不堪,而普通人们也会因此对患者产生更大敌意。仇恨将永无止境的叠加着。那时便再也无可挽回了。我必须要阻止他才行。”
“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帮助我的话,我还可以让森去上学——只有贵族才能上的大学。虽然其他地方的大学不行,但银月城内的学校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森那么喜欢历史,一定很希望上学的吧。”拉蒂娜看着焰说道,“她会以我妹妹的身份出现在大学。不会有仇恨,也不会破坏什么。学习、研究、交朋友、和朋友一起游玩、恋爱……她可以如平凡的学生一样体会大学的生活。”
“哥哥?”森注意到焰一下子沉默了,就拉了拉焰的袖口,“你不用顾虑我。”
“暂时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会留在白水关。我知道只要我留在这里,你们就不敢离开。”
森眯起眼睛:“如果苍失败了,他一定会被处刑。你真想把他送往刑场?”
“会的。因为我是他的未婚妻。”
焰把头低下去,沉默了好久。
“我回去考虑一会儿。”他盯着地面说道,“但你们首先要把那个军官交给森处置。这是让留我下来考虑的必要条件。”
“当然可以。”拉蒂娜想都没想就点了头,“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商量一下如何向哈德良奥斯元帅解释今晚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