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许仙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的躺倒在床上,取出之前藏在怀里的绿蚁小酌起来,反正姐姐也看不见嘛!
许仙父母早逝,在他的记忆当中,姐姐许娇容更多的时候像是母亲一样,替他这个调皮的弟弟操碎了心。因此,对于姐姐,他的心中自然抱有十二分的感激之情。
这个世界没了前世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高科技,可供娱乐的东西更是少的可怜,真要算起来的话,大概只有街边的杂耍艺人和红楼画舫,前者看得多了总会无趣,至于后者……
要是不怕被姐姐打断腿的话,倒是可以试试看。
除去以上,唯一的乐趣便只剩下饮酒作乐,试想斜阳晚照,柳浪闻莺,临窗赏西湖十里风光,该是何等快哉!
许家虽不富裕,但日子过得比大部分的百姓要好,许仙每个月都能得到不少的零花钱,偶尔的一两顿劣酒还是喝得起的。
对于许仙来说,夜晚大概是一天当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了,太早的话根本睡不着。为此,许仙特地在书店里买来一些志怪杂谈,每晚都会点燃油灯读上一小会儿,又或是倚窗赏月,总算聊胜于无吧!
但今晚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看见姐姐房间里的灯火熄灭之后,许仙才又重新从床上爬了起来,悄悄遮住窗户,点燃油灯,满怀激动的将元清道人赠予的道卷拿了出来。
借着昏黄微弱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封面上的几个大字:
《太玄灵宝妙品源经》。
道气盈然。
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道卷的第一页,数十如龙蛇般的古朴小字便闯入他的眼帘。
“驯乎玄,浑行无穷正象天!阴阳,以一阳乘一统,万物资形……盛哉日乎,炳明离章,五色淳光……阳推五福以类升,阴幽六极以类降……”
这段话似乎是这本《太玄灵宝妙品源经》的总纲,晦涩难懂,玄奥难明,纵然许仙两世为人,但通篇研读下来,依旧不明其意,不禁暗自吐槽道:“难不成世间修道的功法都这么深奥,真不知道那些道士是怎么看懂的……”
既然看不懂,许仙干脆也不再纠结于此,而是耐下心来,仔细翻看起了后面的内容,整本经文加起来也就千余字,其间夹杂着一些标着各种红线,十分复杂的人体插画,许仙很快就看完了一遍,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经文的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记载着犹如天书般的修炼法诀,后半部分则是刻画符箓之法,只不过那些符号对于现在的许仙来说,和鬼画符无异。
“元清道人赠予经文时,并没有额外的叮嘱,这就说明经文中记载的内容其实并不太难,他认为我可以看懂?又或许他只是懒得多说?”
许仙暗自沉吟,将脑海中的思绪完全放空,两手捧起经卷,借着油灯的微光细细研读起来,他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看不懂经文不打紧,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相信只要自己肯下功夫一遍遍的去阅读,揣摩,总会有收获。
房间内静悄悄的,只有许仙不时翻书的声音,空明澄静。
烛火轻轻跳动,映出少年清秀的身影。
“巡乘六甲,舆斗相逢……神战于玄,其陈阴阳……日正于天,利用其辰作主;月阙其抟,不如开明于西……
夜色渐深,许仙早已不知诵念了多少遍经文,渐渐地,他心中生出一丝若隐若现的感悟,放下道籍,双手在身前交错,摆出一个玄异的印记,五心朝天。与此同时,调整呼吸,三浅一深,尽量放空自己的念头去感触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种十分玄妙难言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受到指引,许仙几乎是无意识的就完成了这些动作,虽然仍旧不能很好的理解经文的内容,却不妨他进行修炼。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仙渐渐进入到一种类似入定的状态,心境空灵,不染外物,看去几乎要同周围的天地交融到一起。
已然入道。
明月当空,群星点缀。
西湖水面如镜,泛着一层银白,点映万家灯火,乌篷小船儿随波轻轻飘荡。
晚风中,一道高大消瘦的身影站在船头,遥遥望向许家的方向,正是白天同许仙分别不久的元清道人。
夜色下,元清道人的目光似乎穿越重重阻挡,看到了许仙房间当中的景象,先是一阵愕然,旋即才摇头苦笑道:“果然是天生的修道之资么……”
自己当年若能有这份天资与悟性,又岂会在这尘世间徘徊如此之久?不禁想起师父曾经的谆谆教诲,只希望时间慢些才好。
“师叔为什么要传他道法呢?”阴影中传来一道清脆稚嫩的童声,声音中满是不解。
为什么传道吗?
或许只是为了那冥冥中的一线天命吧!
元清道人伸出大手揉了揉身边童子的头发,笑道:“师叔给你讲个故事可好?咱们边走边说……”
落叶浮波,踏浪而行,脚下荡开层层叠叠的涟漪,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依偎着渐渐消失。
而寒夜萧瑟,暗鸦惊起。
雄鸡一唱天下白,一夜时间恍然而过,清晨难得的宁静忽然被姐姐的敲门声惊醒。
“许仙,赶快开门,你躲在屋里干什么呢,怎么这么臭!?”
许仙闻声当即从修炼中醒来,睁开双眼的同时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视线从房间内扫过,不禁轻咦一声,自己看东西好像比从前更清楚了些?
一眼扫过,甚至连房梁上的灰尘纹理都看的一清二楚。
“这是昨晚的修炼带来的变化?”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阵刺鼻的恶臭便钻进他的鼻孔,令人作呕,不禁惊叫一声:“好臭!
下意识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黏滑厚实的黑泥,如同触手,紧紧粘在身体表面,正是臭味的源头,看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我身体里居然有这么多脏东西!?”
许仙前世好歹看过不少有关修炼的小说,见此情景,顿时明白肯定是昨天夜里的修炼起了作用,将深藏在自己体内的污垢排了出来,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喜悦,这算是自己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一步吗?
耳边再次传来姐姐的呼喊声,许仙赶忙将《太玄灵宝妙品源经》藏到床下,大喊道:“马上就来!”
房门刚刚打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许娇容以袖掩鼻,一脸惊讶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泥人”,皱眉道:“汉文,你昨晚是掉到茅厕里去了吗?”
“哈哈,这个,那个……姐姐,有热水吗?我要洗澡,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许仙脸色难得的一红,尴尬的挠挠头,随便寻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难道说自己是因为修炼了仙法秘籍才这样的?
这种理由根本不靠谱好吗!姐姐非但不会相信,没准还会因为“某人说谎”而语重心长的教育一番。
实际上,许仙早就打定主意,关于自己修炼的事,暂时瞒着姐姐。
于是在姐姐诧异嫌弃的目光中,许仙关上房门,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匆匆吃罢早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在熟悉的唠叨声中出了家门,背上姐姐亲手缝制的小书包,老老实实的赶往附近的私塾读书。
大乾王朝求学之风甚重,虽然并不太讲究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但读书人的地位终归要高上一些,许仙自然也逃不过上学读书的命运,姐姐还指望他读书有成,将来考上状元,好光宗耀祖嘞!
东方霞光万丈,映得金鳞片开,天色尚早。许仙来到学堂时,教室里已有不少人,这些少年大多是附近的孩童,彼此之间相互熟识,见到许仙之后顿时将他围拢起来,七嘴八舌说着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
比如邻村葛二蛋的老婆背着他跟十几个男人有染,头顶青青草原而不自知;前街的刘寡妇家里一到晚上就会传来奇怪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嗯嗯啊啊声,甚至有时还会有狗叫声从中传来等等等等,八卦程度令人发指。
许仙不由深深为这群少年的未来感到担忧。
他在这群人里俨然成了孩子王,颇有一股“拳打西湖敬老院,脚踢钱塘幼儿园”的架势,这自然要归功于他两世为人的经验——摆平这群小屁孩还不容易。
忽然,不知谁喊了一声“先生来了”,这群少年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座位上,作出一副勤修好学之态。
顷刻之后,果然见到一名头发胡子花白,年逾古稀的老先生推门而入,慢悠悠地走到讲台前,再慢悠悠地打开书卷,最后慢悠悠的开口道:“今天咱们学习《论语》……”
说到这里,这位老先生似乎想起什么,抬头往堂下看了一眼,道:“人都到齐了吗?没来的举手……”
一群少年脸憋的通红,像极了卷毛狒狒的屁股。
这位老先生自然便是许仙等人的老师,是个落魄的老秀才,据说年轻时一连考了十多次都不中举,后来一气之下干脆不再求取功名,回乡做了教书先生。只是随着年纪大了,老头儿做事越来越慢,记忆力也严重减退,经常犯迷糊,直让许仙怀疑他是不是还能担起教书育人的责任。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已者。过则勿惮改……”
暖阳里,书声琅琅。
春风娇俏,吹动少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