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雪，轻轻扬扬。

平平淡淡地过去了月余，深秋已入寒冬。

铅云低垂，天空有雪洒洒落下。

在暖阁中，秦氏，莫默，檀儿，卢儿四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和谐得就像一家子。

忽然，檀儿抬起头，轻轻道：“下雪了。”

莫默闻言也看向窗外，只见灰蒙蒙的窗外只有几棵落光了叶子的树木，雪花他一朵也没有看见。但是莫默一点也不怀疑檀儿说的话，这个冬天终于下雪了。

接着，莫默转头看向秦氏，眼中意思不言而喻。

秦氏只是点点头道：“你去吧，小心点儿，别摔着冻着了。”

得到秦氏的应允之后，莫默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檀儿准备出去了。

秦氏看着身旁的卢儿，也是道：“你也跟着去吧，别玩得太疯就是了。”

卢儿一脸兴奋地看向秦氏，不禁欢喜道：“谢夫人。”

出了房门，卢儿便放开了声音喊道：“莫默少爷，檀儿妹妹，你们两个跑慢点，等等我。”

见着三个孩子欢笑着跑远，秦氏嘴角挂起笑容。她看着眼前的暖炉，笑着笑着又觉得百无聊赖起来，不禁起身走向窗前，天空还是灰蒙蒙地一片，哪里看见一朵两朵的雪花？

没有看见雪花，秦氏不禁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秦氏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风有一阵每一阵地刮着，将偶有的几件最后坚守的枯叶撕扯下来，然后卷向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暖阁里从来没有这么冷过。秦氏看着那发灰的树木，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怆然。

她来莫家已有十多年来。这十多年里，她几乎放弃了过往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而对于现在，她又似乎毫无所得。在莫家，她只是一个外人。是的，一个外人。曾经深爱的人毅然投身在他的家族之中，而这周围的一个个人都对她抱有那么几分敬畏的疏离。

她未曾为莫家付出过什么，也不曾在莫家得到过什么。当那份炙热的爱渐渐冷去，当莫默欢笑着跑远，她从来没有一刻感到这么孤独。但是又是什么让她曾经如此决绝地离开原来的家族呢？只是因为那一份热恋吗？自然不单单如此。负责她也无法应对家族对于她的出走的各种态度。

这一刻，她又难以抑制地想起那个她长大的家族，想起族中的父母长辈。她和妃丽从小都受到族中的重视，虽然看见过那些在阴影之中偶尔一现的残酷，但是并没有受到摧残。相反，她们得到极好的呵护，而她们的父母也兢兢业业。整个家族不说蒸腾向上，但是却有盛而不衰的活力。那也是一幅美好的图景。

家族经营着秦州最大的拍卖行，掌握着秦州最大的商业脉络。这一点要远比莫家厉害得多。而渐渐长成的秦氏自然也受到许多英杰的追捧，怎么看都不会瞧上莫云山。可是怎么不偏不倚的就是莫云山呢？就连秦氏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或许更像一种冲动，一个道不明的缘分。

仅只是如此吗？

秦氏愿意承认那道不明的缘分，却不愿意承认那当初一窥的恐惧。

在秦族的阴影之中可并不只有残酷。

但是今天似乎要下雪了，暖阁里前所未有的冷。秦氏有些想家了，于是就越发地冷了。

她想着想着，不禁转身走开，随手拿起一件雪白锦袍披上，也出门去了。她想找秦妃丽了，想看看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雪花终于一片两片零零散散地落下了。秦氏不禁抬头，心中微有些诧异。檀儿那丫头是不是太敏锐些了？

“下雪了，下雪了……”莫家偏远的草甸上，似乎放弃了那条艰苦卓绝的道路的三人大叫着大笑着肆意奔跑。

莫家训练场上，寒冬中仍然在坚持训练的少年少女们不禁也抬起了头。一道有些严厉的声音如闷雷一样炸响：“看什么看，都给我专心点儿，又想吃鞭子了？”

大教头的脾气最近非常差。莫云天出去一个多月了，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只是他，他父亲莫家家主着些天的脸色也十分阴沉。他可知道莫云天被派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安全得很的地方。偏偏那地方莫家又拒绝不了，而莫云天也不想拒绝，因为那里同样是一处机缘。可是再大的机缘也要有命拿啊！

越想到这里，这位大教头兼莫云天的哥哥越发心情烦躁。他看着眼前不断飘落的雪花，那一双眼睛之中的滚滚怒火恨不得把这些飘来飘去的雪花全部化为飞灰。

雪，越下越大。

训练场上的少年少女还在坚持着。他们是莫家的希望。尽管往日里，他们或许混蛋了些，但是他们刻苦，哪怕是被逼的时候也比许多庸碌之人要好。

莫家也不是什么善地，同样有着残酷和挣扎，甚至在孩童时期就以显现。

相比而言，此刻的莫默还有许多和他一样的人才无愧废物之名。但是现在的莫默是不是废物就不好说了。至少在那一次莫默悍然出手之后，他越发被疏远了。就连平时最愿意招惹他的莫海等人，每一次提起“废物”这个词语都有些不确定的咬牙切齿。

如果莫默只是废物，他那骄傲的脸庞，莫海等人恨不得狠狠踩下。因为他们在族中是既卑微，在外界又骄傲的扭曲存在。他们不喜那样的骄傲。但若莫默拥有强横的实力，再加上莫默的父母，他们的态度又当如何呢？继续作对吗？他们还没有那么傻。秦氏可是连他们父母都十分避讳的存在。可是就转身趋炎附势吗？他们好像还不如他们的父母那班圆滑。

总之，他们这一群少年最近却是纠结的。以往的老大莫云天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们又不知道怎么对付莫默。总想着能不见，能不提及，能不想到莫默便是极好了。

可是事实有些残酷。莫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莫默他们肆意欢笑时，虽然他们已经选择了偏僻的地方玩耍，可这些欢声笑语总有那么一些绕过层层雪花，随风传到这些少年少女耳中，显得有些刺耳。

大教头听了只是重重冷哼一声。

而莫海等人听了却是感到浑身不自在。

莫家其他人听了，心中泛起羡慕的涟漪。

至于莫黎嫣听了，嘴角却是不屑一撇。当初的莫默虽然注定无法踏上这条力量之路，但是当他孜孜不倦地坚持时，莫黎嫣虽然觉得可笑，却也可敬，愿意和他做个朋友。但是现在……莫黎嫣只有不屑。除了早早的时候去探望过以外，莫黎嫣已经一个多月不曾理会那对主仆了。毕竟莫默已经放弃了，檀儿也废了。真是，自己一个废物依旧罢了，偏偏檀儿这么好的一个人儿也被她牵连成此般。

不管众人如何去想，时间还是悄然流逝。渐渐到了黄昏，这一天的训练也结束了。雪还在下个不停。不要说地面了，就连这些少年少女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了，在外表懂了层脆薄的冰。寒冷，他们只有用修为来硬抗。越强的人越自在，越弱的人越痛苦。冬天对于这些苦训的莫家少年少女们来说则是难熬的季节。

对于那些十七八岁的优秀年轻代来说，尤其是那几位莫家极为耀眼的存在，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湿。

莫黎嫣身上衣衫湿了不少，却并不寒冷。她的实力还差些，毕竟年轻了两三岁。莫黎嫣看着那几位同族的哥哥，眼中燃起倔强的火焰。等自己和他们一般大了，一定比他们还强！

莫黎嫣神思飘动间浑身疲累。运用修为来抵抗寒冷可不轻松，像莫海之流大多已经累瘫了，由他们父母来到训练场背回去。而莫黎嫣要自己走回去！

忽然间，莫黎嫣觉得有人挡住了自己的路。抬头一看，正是浑身湿透的檀儿。两人已经一月多没有见了。

莫黎嫣语气有些生冷道：“是你。”

檀儿不在乎地看了眼这位莫家的女天才，小小年纪就有莫家明珠之称。檀儿眼中平静，近乎俯视。她只是淡淡道：“是我。”

檀儿也是高傲的，或许和莫默相仿，或许比莫默更高。

莫黎嫣又道：“你家少爷找我有些什么事？”

檀儿毫不在乎这语气间的不耐烦，只是依旧平静道：“跟我来。”

浑身疲累的莫黎嫣看着狼狈的檀儿，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了。她很累了，还要分出心力用修为抵挡寒冷和风雪，再也没有精力去费什么话。只是她眼神总是不经意地瞥向前方浑身湿透的檀儿，心中渐渐有些诧异，她不冷吗？

两人来到了那已经没有榕树的小木屋旁。莫黎嫣四处扫视了一眼，不禁疑惑道：“你家少爷呢？”

檀儿淡淡道：“莫默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莫黎嫣看向檀儿，心中更是诧异道：“你找我有事？”

檀儿点了点头，然后指向旁边的小木屋道：“你先歇息下，然后和我较量较量。我知道一直想试探我的实力，这一次我满足你。但是你输了，你就要答应我帮我照顾好莫默！”

莫黎嫣越听越迷糊，看着檀儿道：“你不是……”

檀儿却是看向天边，眉头微蹙道：“我要走了……”

莫黎嫣秀眉蹙起。

檀儿看还毫无所动的莫黎嫣，不禁蹙眉道：“这不是你一直所想的吗？你就这么嫌弃莫默？”

莫黎嫣看着身旁这个比她稍小的女子，虽然不甚清楚，但还是深吸了口气道：“可以，但是如果你输了呢？”

檀儿道：“我不可能输！”

莫黎嫣眉头一跳，道：“如果你输了，我要你做我的侍女！”

檀儿还是道：“我不可能输！”

莫黎嫣皱眉道：“你不答应我的条件，那我也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檀儿这才蹙眉道：“可以！”

莫黎嫣转身进入小木屋，慢慢调息。

檀儿就站在屋外，风雪不动。

莫黎嫣看了几眼，心中不禁郑重了起来。

雪花，还在一片片凋落。

天边，似有流星划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