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确实可悲……

莫连可悲，整个暖阁之中的所有人都不禁心有戚戚。即使是老辣如莫远恒等人心中也不禁泛着寒意。即使是莫云山，看着莫默的背影也不禁觉得陌生。

可悲，莫默觉得自己也可悲。不然，他何须做出这样的交易？他何须孑然一人独自面对整个世界？面对整个世界的诘难，他孤身一人。如坠寒冷的冰窟，他没有去追逐的力量。一次次绝望，一次次倔强地抬头仰望天空。可悲……

天地何其大，无处是我家。

人海何其茫，无人是归乡。

被一道门所拒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发现那门后的才是整个世界。曾经一个个陪伴自己的人都踏入那扇门内，不知所踪。

莫默独自走出，他不敢去想，如果魔道都拒绝他，他应该怎么办。或者他只能去想，魔道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就如同他义无反顾地进入雾蒙山林一样。

莫默去刑堂领了三颗辟谷丹，便由人领着朝寒窖走去。寒窖是莫家的一处牢狱，也是莫家刑堂的一种酷烈的手段。寒窖之中比数九隆冬还要寒冷，无灯无火无光，只是一个漆黑黑的坑洞。其中从没有人打理过，肮脏，冰寒。几乎没有人愿意朝这里来，莫默那句生不如死并不是妄言。不然，莫连也不会因为想着让莫默在寒窖待三个月，就毅然赴死。

没人会来寒窖送饭送水，唯一的生机只有辟谷丹。事实上，除非是还有用的犯人，不然也用不着辟谷丹。毕竟辟谷丹虽然是不入流的星炼丹药，可那也是星炼丹药啊。一颗品质一般的就可以让人一个月不吃不喝。但是在寒窖之中却显得勉强无比。

莫默没有搞特殊，事实上他主动要求来到这几处牢笼，确实有着心中所想，也有着心中所怨。

莫默一进入寒窖，领着莫默前来的那个刑堂子弟就迫不及待的退走。莫默只感觉一股冰寒透过全身，如刀针般刺刻而来。在漆黑的环境之中，脚下并没有踩着干实地面的感觉。而是一阵湿湿的黏黏的冰冷的触感。一股异味在空气中弥漫，让人在冰冷中泛起恶心。

环境比莫默想象的要糟糕，莫默几乎在一进来的瞬间就感受到生理上的不适，还有心理上本能的排斥。

看不见光，四周漆黑一片。

莫默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像踩到什么，四周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莫默什么也看不见，却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曾经，他也听过不少惨死寒窖的例子。

莫默停下了，周身腾起一阵绿蒙蒙的光。莫默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窄小，空无一人。脚下一层黑乎乎的东西，似乎还在四处流动着，就像存在某种恶心的生命一般。没有落脚的地方，自然也没有任何坐着睡着的地方。

莫默强忍着心中不适，把莫榕的光收起，然后整个人就盘坐在那层湿乎乎的寒冷的不知名液体之中。

强烈的不适袭上心头，莫默极难平静下来。

但莫默在努力平静下来，他回忆那片无名的魔道古法，努力地想要在四周天气中感知着牵引着什么东西。他看到了！看得很清晰，超乎莫默想象的清晰，冰蓝的寒气，黑色的阴气，黑色的污秽之气……

这些各种性质的天地灵力让莫默感到浑身冰寒。莫默尝试着将一缕灵力纳入体内。他做到了！很轻松，超乎想象的轻松。似乎他本来就适合这条道。

但是很快，莫默就表现出不适。他感到全身寒，浑身筋脉似乎受到侵蚀，手脚慢慢失去知觉。

莫默心中慌乱而又警惕。

因为魔道吸收的是周围天地灵力，庞杂而又雄厚，极易进境极快，极易走火入魔！极易让人感到适合自己。

莫默没有经验，不知道自己这是正常还是异常，也无法调整反抗。他只能看着自己慢慢地坠入，无边黑暗……

没有了湿冷的感觉，确切地说，没有了知觉！莫默再一次感觉，他如同成了那一团混沌云气。但是周围的环境不一样了，只有一片黑暗，而莫默也看不到自己。

忽然，莫默眼前的黑暗似乎有了动静，它们似乎在动，在剧烈地流动着，就像一场风暴。

莫默看见了一团火焰，黑色的火焰，不禁觉得有些熟悉。雾蒙山林中的黑色火焰吗？莫默心中一惊，不由感到一阵紧张。是它吗？

四周的黑色还在流动着。那团火焰变得安静无比，并不显眼。

莫默在紧张地四处观察着。不知过了多久，莫默感觉周围黑色流动变慢了，那团黑色火焰不见了，而莫默却仿佛无知无觉后知后觉一般。事实上，他一直不必专注地看着。

忽然，这片黑暗之中响起了一声咆哮，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天动地的咆哮。莫默感觉一阵颤栗，然后他发觉所有的黑色都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他的目光看向那里。

那虚无的黑暗之中慢慢出现了，一本书的虚影。那虚影不断挣扎着，似乎想反抗，又似乎在渴望。莫默看不明白。是它吗？它是一本书？

所以，这是在进化？还是涅槃？

莫默只有等待。

一声饱含怒意和凄厉的吼声从那本书中响起，然后整个黑暗空间就慢慢沉寂了下来。

那本书慢慢凝实了，不再只是虚影。

莫默依旧在等待，会发生什么？

那黑暗无边蔓延着，似乎触及到什么边界一般，如潮水般涌动过去。然后，莫默看到的是一片灰蒙蒙的空无一物的另一个空间。黑暗消失了，这个空间之悬浮着一本“书”，再也没有了动静。

莫默有些发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需要一个声音为他解惑。

然后一个声音就凭空响了起来，“你回来了？”

莫默一呆，却开口道：“我回来了。”

莫默一阵诧异，他感觉开口的不是自己。

那个声音响起道：“所以你想做出什么选择？过去的印记，还是现在的自己。”

莫默没有开口，他仿佛才意识到是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了，或许会影响自己的一生。

莫默不想莽撞地做出选择，他想多了解一些。于是莫默开口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肃然开口道：“过去，轮回归来，不死不灭。现在，斩断过去，踏破轮回。”

莫默犹豫了。他不喜欢现在，他喜欢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时候，他倔强努力，檀儿不离不弃，秦氏温柔宽容。但是他知道，这个声音所说的过去不是莫默回忆中的过去！

所以莫默一番犹豫之后，一如他的倔强地开口道：“我要做现在的自己。”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道：“可以，我为你斩断痕迹！”

说罢，莫默只感觉仿佛一阵温柔的潮水拂过海岸，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声音的口吻变得有些虚幻道：“既然如此，我便不会多说。我留下一法一道，你可愿学习？”

莫默本来心中若有所失，因为他不知道失去了什么，却做出了另一个选择。此刻听到这个声音所说的，心中再次激动道：“愿意，愿意……”

莫默无比坚信，这一次他可以踏入那扇门！

那声音徐徐开口道：“我有一法留你，可借天地万道！我有一道传你，可开古今独一！……”

恍惚间仿若大道希音，响彻整个灰蒙空间，但是莫默却在那之后的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只是那悬浮在空中的黑书，如同被什么强大力量烙印着什么一般。黑书不断翻动着，然而空无一字。

末了，那声音留下一句缥缈的“我在最强之巅等你”，便永远逝去。

外界，虚空剑鸣龙吟般响起，忽然戛然而止。

武皇悬于高空，眉头轻皱，眼中不解。握着剑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

秦王城中有老者猛地睁开眼，浑身忽然若隐若现，若现若隐地闪烁了几次，然后终于还是实体。老者双瞳中有蒙蒙光彩闪过，似乎整个繁华的秦王城都被那层蒙蒙光彩分开湮没一般。

最终，老者只是闭上了眼，静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