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后仍旧是黑暗一片。拥挤的狭窄的黑暗，仿佛止于莫默眼前那么一点微末的空间，仿佛就连这一点立身之地都没有的黑暗。

这一片黑暗之中依旧存在什么伟力，抚平莫默心中躁动的情绪，使莫默变得冷静理智下来，以深思考虑自己的言止，避免说出什么做出什么不禁思考的事。

莫默冷静下来，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

莫默看向眼前的黑暗，就如同他与她之间隔着的无尽距离。

莫默突然积聚璀璨星力，运入双目，然后一道璀璨神光照破黑暗。然而对于这片看似狭窄，实则不知多么深远的黑暗来说，莫默眼中的神光如此微渺。

莫默的眼前一片空无，直到视线尽头。她不在么？眼前这一幕让莫默都忍不住产生一丝恍然，难道之前在这里见到她的种种都是幻觉？

但是黑暗之中的伟力迅速抚平莫默内心的不安，莫默知道过往的真实存在。

对于眼前无边的黑暗，莫默只能想自己与她的实力差距还极为遥远。远不是刚刚突破一个小等阶就可以窥望的。

莫默迅速从看不见她的不安中平静下来，直视眼前的这片黑暗，然后缓缓诉说道：“我想我明白你要我走的路了，我接受‘武夫’这个称号了。”

黑暗依旧一片死寂。

莫默感受了下脚底传来的如同实地的感觉，索性就地盘坐了下来，目光缅怀地看向前方道：“你知道么？我刚刚差点就此消亡，但是我活了下来，我成功了！我对未来要走的路充满了信心，哪怕之前的危机也让我得以窥见接下来的路会是何等的艰难，但我只想说的是，我活下来了！”

“……我活了下来，因为我的剑……”

黑暗中，莫默如同一个寂寞压抑了许久的孩童一般，徐徐倾诉着。哪怕空间还是一片死寂，哪怕她不知是不在还是真的在睡觉，还是并不想见莫默。但莫默还是依旧倾诉着，他确实压抑了良久，也需要倾诉。从想念，到恐惧，从彷徨，到无畏，从迷离，到孤往……

莫默徐徐倾诉着，或许今夜他需要的只是倾诉而已。因为或许从内心最深处，莫默也知道自己今夜的改变并不只是突破了一个小等阶，从一次绝望到希望，从一次生到死。更加的，莫默内心做出了从来没有想过的抉择，一直以来的信念承受了洗刷。莫默需要倾诉……

这一片黑暗就是莫默最希望可以倾听和包容自己内心的对象，或者说黑暗中的那位。

莫默知道，就算她在黑暗中度过了不知多少时光，但也肯定见过无数唏嘘。莫默心想，她能够倾听与包容自己。这是一种直觉，也是一种希冀。

结果她并不在，莫默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或许自己现在还不像她曾经的英雄一样顶天立地吧。

莫默于心中轻叹，忽然又恍然惊觉她看得清自己的所有想法。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莫默又自嘲一笑。看见了，又不在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莫默越说越离谱，渐渐地从今夜的生死说到从星莫城中走出，来到秦王城之前的那些日子。刚刚踏上旅途的坚定与孤往，渐渐面临各种危险的畏惧与麻木，初见穹苍时的自卑与不服……

然后莫默又说起在星莫城中的那些日子。说起在迷雾森林中的愧疚，说起在迷雾森林中初见兰衣一行人时的惊艳，说起最后看见檀儿彻底离去时的悲怆与孤独……

说起在星莫城中，秦氏对自己的疼爱，以及自己内心的怒己不争。说起自己曾对父亲的怨念，但是见到弟弟妹妹一家时，又化为淡然的微微苦楚的情绪。说起自己遭受欺压时的愤怒与屈辱，也说起自己仰望星空时候的渴望。说起自己和檀儿之间的玩笑与承诺，也说起关于自己名字的传说，期望，最后只剩下失望的复杂情绪……

在这场前所未有的倾诉之中，莫默彻底地把他的一生在短暂的时间回望了一遍。然后目光投向前方，语气坚定地慢慢拍了拍屁股起身道：“我接下来就要踏上一条我曾经或许渴望过无数遍，但一直没有做好过准备的一条路了，我真正地接受了这个称号，‘武夫’！”

说罢，莫默就要转身离开。他心底还积压着几句话没有说。但是想来，如果她不在面前的话，说出也没有意义。但是她在的话，自己或许也没有说的必要。

“所以，你一直都没有接受我给你的这个称号？”一道听不出喜怒的清冷声音从莫默耳旁响起道。

莫默心中狂喜，还不待开口，她的声音又响起来道：“是么？”

莫默的呼吸没来由地一滞，然后对着面前的黑暗点了点头道：“他们说，武之匹夫，下可伐地，上可夺皇！我……我很崇拜武皇，所以……”

莫默仿佛听见了黑暗中她的呼吸似乎压抑调整了一下，莫默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

她的声音再次不悲不喜地响起道：“也罢，随你了。”

莫默心中忽然绷紧的弦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莫默转动目光，看向她声音传出的方向。

还是那张书案，还是那张容颜，还有她手旁一把连鞘长剑。她果然，一直都在，静静地听了自己的倾诉……

她那双仿佛沉静了无数时光的眸子抬起，看向莫默道：“你如今做法是错的，将来会有破绽的。”

说了，她的语气顿了一顿又道：“我会成为你的破绽的。”

莫默立刻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是莫默《唯一剑》中固执不愿抹灭的那道虚影。对此，莫默并没有被窥秘的不安，反而心中欢喜，她一直看着呢，并没有将自己遗弃。

见到莫默的表情，她就知道莫默没有听进去，只是轻轻一叹，也不再多说。

她的语气变得清冷而肃然道：“无论你是否接受了‘武夫’这个称号，我要告诉你的是，那块令牌你须得好好保留。倘若有朝一日，你放弃了，须得把它完好归还。”

莫默听了，表情不禁沉重了几分。

然后她又道：“还有事吗，没事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莫默听了，立即耷拉下脸。眼睛转了转，忽然看着她道：“还有茶吗？皇冕也可以，上次喝醉了，没尝出味道……要是我清楚味道，说不定……”

她的脸色闻言不禁又清冷了几分道：“已经没有意义了……至于皇冕，你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不许转手他人，否则按一千贡献点一杯归还。你还要皇冕吗？要的话，我给你，然后你没事了就出去吧。”

莫默也听出她心情似乎变得不太好了起来。立即呵呵笑道：“其实我不需要皇冕了，只是想……”

她清冷地打断道：“你不用在这方面多费什么心思，就如同在轮回中的尝试一样。这些都是多余且无用的……”

莫默听了，立即觉得有些无言以对起来。

她又道：“现在，你可以出去了么？还有，我只有一把剑。你若想要，随时可以取走，但是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么？一些无所谓的心思就不要乱动了。”

莫默被说的立即羞愧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的想法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重的话……

莫默的呼吸不禁都乱了几分，但脚步还是没有挪动。显然，他还想挣扎一下。

莫默低声道：“日后，我离开秦王城，没有你的气息，怎么写轮回信给你？”

空气仿佛寂静了下来，时间都恍然凝固。

莫默不知道自己煎熬了多久，方才听她开口道：“我喜欢纸质的信，而不是轮回信。你不用记住我的气息，你离开之时，我教你一道手法。你如果学会了，自然可以寄信回来，如果学不会，那就算了……”

莫默听了立即点头。她这是在承诺，自己离去之时，她还会再见自己一面！

心情立刻多云转晴的莫默立即欢喜地点头道：“没事了，我先回去睡觉了，晚安。”

她的声音还是尾随着莫默在黑暗中响起道：“这把剑可是非常高傲的，所以我建议你不要用其他的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