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油醋街广场开出来的三辆奥迪车在继续往前走。此时正是高峰时刻,街上所有的车辆都以同样的速度缓慢但实在地往前移动着。到了十字路口,三辆奥迪车右转离开油醋街,然后加速驶离。
55岁的黑叔正沉着脸在开车。副驾驶座上的是22岁的刘本子。从前后挡风玻璃看出去,可以看见他们前面和后面都还有一辆奥迪车。
刘本子正在看他的小本子,边看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仓健……,仓健……,胡晓丽……”
黑叔问:“本子啊,记住我们要去接的客人的名字了吗?”
刘本子从本子上抬起头来看着前方,继续背诵着那两个名字。
“仓健先生……仓健先生和胡晓丽女士。”
黑叔直摇头:“记住了啊!到时候别又出洋相。”
刘本子无奈地合上小本子:“哎!咋办?我就是记不住人名。”
“你咋从不忘记老板的名字呢?”
“老板的名字好记啊!仓里满,仓库里满了,都是粮食,多好!接地气啊!又吉利。”
“这个仓健啊,是老板的堂弟。胡晓丽就是他的新婚妻子。他们俩从老家过来,昨晚刚到。看来是投奔老板来了。”
“嗯,还是这个胡晓丽比较难记。胡晓丽……,换一下就好了。”
黑叔稍稍侧头看了一下刘本子:“什么换一下?”
“胡晓丽换成胡丽晓就好记了。狐狸笑!一只狐狸咪咪笑……”
“哈哈哈哈!你小子要被老板听见你死定了!”
刘本子模仿狐狸笑,居然还挺像——那是因为底子好,刘本子本来就长着一张狐狸脸。
“狐狸又如何?还挺机灵的。”刘本子说道。
三辆车拐进了一条很窄的弄堂。路人纷纷侧目,以为来了大人物。
简陋的一幢小楼,装着“出火车站,住老司机”的口号。
楼前的空地很小,而且还有一排助动车和自行车停在一边。三辆黑色奥迪车开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就停稳当了。即没刮着助动车和自行车,也给人留了进出的通道。此事非高手不能。
楼里跑出一个胖胖的汉子。他眼看着三辆车迅速停妥了,吃惊地连连赞叹。
汉子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来者不善哪!这里停一辆车都吃力,这一下子来了三辆车……”
这时,从每辆车里出来两个人。六个人身穿同样的深色西服,带着墨镜——这是要干嘛?!
一帮人并不理会汉子。其中三个人径直往楼里走去,另三个人站在各自的车旁。
胖汉子走进前台抓起电话。有一个前台服务员正探头往过道里看。显然她也注意到了那三个看上去并非善类的人。
三个人上楼来到302房间外。刘本子敲门。稍顿,门开。仓健和胡晓丽站在里面。
仓健一下子被门外的阵势镇住了。胡晓丽却还冷静。
胡晓丽:“你们是?”
刘本子:“我们是来接仓总的客人仓健先生和胡,丽笑,胡丽晓女士的。”
胡晓丽一愣:“胡丽晓?”
刘本子突然觉得不对。他马上翻开手里的小本子。
“仓健先生和胡—晓—丽女士。你们辛苦了。请把行李交给这两位,你们跟我来。”
另两个人径直走进屋子去提行李。仓健不满地看着他们却也无可奈何。
不一会儿,三辆黑色的奥迪车排成整齐的一行又回到了街上。此时高峰时刻已经过去了。
仓健和胡晓丽坐在黑叔开着的中间那辆车的后座。两个人都好奇地看着窗外。
黑叔:“两位请看,这条路就是油醋街。都说是法国人建的,有200年历史了。”
没人吱声。仓健和胡晓丽继续看窗外。黑叔瞥了一眼后视镜,继续说:
“街道蛮窄的,可是没有人敢把它拓宽。说是这街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受到保护的。”
看着窗外的胡晓丽转过脑袋,一脸疑惑地问:
“受到谁的保护?”
“传说有种神秘的力量保护着这条街,还有这条街上的树木,建筑,还有,人。”
胡晓丽看着黑叔光溜溜的后脑勺突然转移了话题:
“黑叔,你在写《哈利波特》呢吧?”
黑叔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利什么的没看过,《西游记》,看过。你看,我说了你还不信。”
“黑叔,我发现你的脾气真好。”胡晓丽停了一秒,“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
黑叔看了看后视镜里自己满是横肉的脸,笑而不答。刘本子直摇头,说道:
“喂,说黑叔脾气好的那个人,不要天真了。你没见过黑叔血腥的时候。”
黑叔忙制止:“喂,本子,别吓着人家。他们可是老板的客人。”
胡晓丽却满不在乎,继续转移话题:“马上就要见到满叔了。可我还不知道该说啥。”
仓健也不再看窗外。他转过脸,没吱声。
黑叔问:“你应该是第一次见仓总吧?”
胡晓丽“嗯。”了一声。
“那你就撒个谎吧!“
“啥?撒谎?这……“胡晓丽来了兴趣。
“当着仓总的面撒谎是最能让他高兴的事。因为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你是在说谎。”
胡晓丽和仓健面面相觑。黑叔继续说:
“他不会当面揭穿你。他就是很享受这种感觉。就像……”
”就像一场智力游戏的角逐。而他,永远是赢家。”刘本子接口道。
胡晓丽若有所思。她小心地摸了摸被一大块纱布覆盖着的肿大的左脸颊。
黑叔说:“老板喜欢听聪明人撒谎。而且,如果你够聪明,他会陪着你一直玩下去。”
“那,如果是笨蛋呢?”仓健也来了兴趣。
“笨蛋有两个选择。第一,永远不要在老板面前说谎。第二,说愚蠢的慌,那就等死。”
仓健悄悄地对着胡晓丽吐了下舌头。胡晓丽不露声色。
车外。三辆奥迪车的后面出现了一辆救护车。救护者“呜呜”叫了两声,催促奥迪车。三辆车立刻靠边停下,让出道路给救护车通行。救护车从三辆车边快速开过。
“前面就是油醋街医院,所以这条街上救护车比较多。”黑叔继续介绍道。
“油醋街医院?”胡晓丽觉得这个医院听起来怎么像是老家镇上的医院,便反问了一句。
“对!全国最有实力的医院,就在这条街上。”
“哦。听说满叔就是和医院做生意的。”
黑叔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然后说:
“这街上的行人,你不小心撞上一个,弄不好就是医院里的专家或者教授,甚至还有可能是院士呢。所以走路得小心啊!”
这时,已经开到前面的那辆救护车又不停地“呜呜呜呜”地鸣笛。
黑叔皱起了眉头,说:“看来前面还有其他车挡道。本子,你处理一下,毕竟是救护车。”
刘本子拨打手机:“喂,什么车挡道?嗯,你们出去牵一牵,别搞太大动静。”
街上三辆奥迪车跟在救护车后面开着。救护车前面还有一辆白色轿车开得很慢,并没有理会救护车的“呜呜”笛声。这时,一个穿黑色制服的男子突然从第一辆奥迪车上跳了下来,另一个则从第三辆车上跳下。只见他们快步跑到救护车前面,赶到白色车的旁边。然后其中一个人紧紧地贴着白色车的车头左侧,用身子和双手作势把车往街道右侧推挤。另一个人在驾驶座方位,示意驾驶员靠边停车。通过车窗可以看见驾驶员正在打电话(难怪开那么慢!)。他看见这两个黑衣男子的举动,慌忙扔掉手机,小心地打方向盘(怕蹭着车头那个人),靠边停下了车。他紧张地看着窗外的男子,不敢把车窗摇下。可是并没有人理他。
救护车“呜呜”叫着快速通过停在街边的白色车,往前走了。
第一辆奥迪车在街中央停下。那两个黑衣男子跳上车。车继续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车内。胡晓丽和仓健吃惊地看着车外发生的一切,然后胡晓丽弱弱地问了一句:
“你们,是,黑社会啊?”
“你怎么和我爹说的一样?”仓健突然兴奋地说道,“他就一直说满叔在上海就是黑社会老大所以不让我来找他。”
刘本子转头看黑叔。黑叔不动声色地继续开车。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黑叔缓慢的声音响起:
“有没有见过黑社会帮助救护车的?”
没人吱声。黑叔的声音更慢了:
“就这?上海?还黑社会?别逗了。”
这时,从车内看见救护车拐到街对面,开到油醋街医院的急诊大厅廊檐下。和急诊大厅并排的是油醋街医院宏伟的门诊大楼。仓健大声惊呼道:
“哇!这就是油醋街医院!真大啊!”
黑叔冷冷地说:”你看,仓健先生,你不大说话,可是一说话就能让人吓一跳!”仓健一愣。黑叔继续说:“我们也到了。我们办公室就在油醋街医院街对面的大楼里。”他用手指向右前方,“看!油醋街广场!”
三辆奥迪车往右一拐,开上了油醋街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