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西安机场出发大厅外一辆出租车靠边停了下来。
万国拖着行李走进出发大厅。他抬头看了看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然后走向办票柜台。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是史云。万国微微一笑,把手机挂到了耳朵上,“嗨!”
“嗨!在哪呢?”史云的声音让万国的精神顿时满格。
“机场,刚到,正去办呢。”
“晚饭还没吃吧?”
“你不给我做饭我吃啥呀!跑德国那么远。”
“少来!对了,我明天就能去工厂看我要订的那套厨房装备了,好激动!”
“你去德国到底是开会还是买厨房的啊?你们外企就是乱来。”
“没乱来,我会也没少开啊!头都晕死了。”
“还不如去美国出差呢,能见见儿子。”
史云一愣。她停了一会儿,然说说:“想儿子了?那我们一起去一次美国吧。”
“你去就行了,儿子想你不想我。”
“还嘴硬。对了,你好了自己找个好点的地方吃饭啊!”
“好的。我要了,一会儿再联系。”
“我要视频!”
“嗯,一会儿我吃饭的时候可以视频。”
话刚说完史云就挂了电话。万国看着手机,笑着摇摇头。
没一会儿万国来到了机场餐饮服务区。他背着背包,看着一家颇为亮堂的餐厅。门口有一个打扮成兵马俑的中年服务员热情地招呼万国。万国盯着他看,脸上露出了颇感兴趣的表情,“确定能动?”
兵马俑马上举起了右手,“我是活的!”
万国“哈哈”一笑,走进了餐厅。兵马俑领着他来到一张餐桌旁。
万国环顾四周,发现餐厅里没其他人便好奇地问:
“这么大个餐厅就招呼我一个人啊?”
“因为价格贵,所以没人来。”兵马俑打量着万国说。
“那我怎么来了啊?”
“您一看就不是计较饭钱的人。既然来了,我保证您不会失望。”
万国坐了下来。他还是盯着兵马俑的脸看,“你这胡子是真的假的?”
兵马俑把胡子扯了下来,然后又马上粘回去,“我有很多胡子造型,每天一个样。”
万国笑了。他在背包里掏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壶土疙瘩酒放在了桌上。
“不让喝自己带的酒呢,老板!”兵马俑小声地说。
万国没理睬他,继续从包里摸出一只小酒杯来。兵马俑颇为吃惊,“还自带酒杯的?看来您是个讲究的人。”
“去拿一只酒杯来,要小的。”
“您不是已经有了吗?”
“去拿,快!”万国催促道。
兵马俑转身走了。万国拔掉酒壶的塞子,把酒杯倒满。他掏出了手机搁到桌上。这时,兵马俑拿着一只小酒杯回来了。他把酒杯放到了桌上,然后小心地看着万国。
“坐!”万国说。
“啊?”兵马俑不解。
“坐!反正没啥客人,坐!”
兵马俑还在迟疑。万国拿起酒壶把刚拿过来的那只酒杯倒满了,推到兵马俑面前,“你尝尝。”
兵马俑疑惑地看着万国。
“你要是有同样的酒我肯定不喝自己带来的。你尝尝,啥味。”万国说。
兵马俑小心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端起酒杯,闻了一闻,颇为欣喜,便一口喝干了酒,然后一边砸着嘴一边说:
“您是西安人?看着不像啊!”
“上海人。”
“上海?这酒喝起来可就是咱西北口味。但也不是真正的西安口味。”
“磊矶村口味。”
“磊矶村?那是什么地方?”
“出神人的地方。”
“神人?”
万国拿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放到了桌上,“呐,我也不能坏了你们家的规矩。这钱就算是开瓶费了。”
“别!我一看您就不是个一般人。您喝吧,我们家没有这么好的酒。只是……”
万国正在打开手机准备视频。他把手机竖在桌子上,“怎么?”
兵马俑把一百块钱推到万国面前,“您再给我喝一口酒,咱就算齐了。”
万国笑着给他的酒杯又满上。兵马俑喜滋滋地端起酒杯一口干了。万国作势又要给他倒酒,兵马俑慌忙伸手止住,“别别别!我知道您这酒一定金贵,不敢再喝,不敢再喝!
“那就炒几个能配这酒的好菜吧!”
“您等着,马上来!”
说着,兵马俑转身往里走去。万国打开手机,刷了几刷,屏幕上出现了史云的脸。
“吃上了?”史云笑着问。
“菜还没上,等着。”万国说。
“喝上了?”
万国端起小酒杯,对着屏幕做干杯状,“干!”
说着他笑眯眯地慢慢喝下了那杯酒。
“过分!一会儿该不让你上飞机了。”史云嘟起了脸。
“借酒消愁。”
“你怎么啦?我就知道你不开心。你再笑成一朵花也没用,我能一眼看穿。”
“你神呢。”
“你一说儿子我就知道你受委屈了。每次心里不爽你就会想儿子。”
“还想你呢。”
“真的?那就说说呗。”
“我就不该来西安。”
“你不听我的呀。我说了他不让你去一定有道理的,你还硬要去。”
“可是他预定了套房干什么?他预定了套房明摆着猜到我可能会去的么。”
万国一仰脖子又喝了一杯。”
“你们两个真是奇怪。猜来猜去的,就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啊!”
“20多年的交情,不能说没就没了,我得抢救啊!”
“你可以抢救啊,可是真的病入膏肓了你也就松手吧。”
“要死也要安乐死。”
“你们哪,看着都是医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大男人,其实和小孩子差不多。”
“都20多年了还没长大?”
“没长大。呀!怎么有个兵马俑在给你端菜啊!”史云突然惊呼。
果然,兵马俑正端着一盘羊肉和一盘花生来到桌前。
“哈哈!兵马俑复活!还和我喝酒呢!”
万国说着给另一只酒杯倒满酒,端起来递给兵马俑。兵马俑接过酒杯,看着视频,“嫂子!”
“哈哈哈哈!喊我嫂子呢,太奇怪了。兵马俑可有两千多岁了啊!”史云笑得停不下来。
“你都两千多岁了还喊她嫂子她能高兴吗?干!”万国对兵马俑说。
兵马俑笑眯眯地又干了一杯酒,然后放下酒杯转身离开了。
“快喊他回来!”史云喊。
“干嘛?他一会儿还得回来上菜呢。你喊他干嘛?”
“我要他看着你别让你喝太多。”
“你还真当我没长大哪!”
“那是什么?羊肉吗?呀!馋死我了!”
万国夹起一块白花花的羊肉,放在镜头前晃,然后张开嘴一口吞了羊肉。
“过分!”史云又嘟起了脸,“他怎么着你了?”
“挫败我的自尊心呗。他还能怎样。”万国嚼着羊肉说。
“又说你太骄傲了?他其实就是怨你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当老大伺候着。”
“他到现在还不懂真正的尊重是什么。”
“还是很有田园风格的哦。也好啦,至少可爱。”
“他一定是恨我没给他脱鞋呢。”
“啊?!脱鞋?说什么哪?”
“他头天晚上喝得晕厥在房门外,我扶他到床上,没给他脱鞋,就扔在那里让他睡。”
“哈!兵马俑又来了,在偷听!”
万国一回头,看见兵马俑正站在身后,手里还端着一盘菜。
“干嘛你?”万国瞪了他一眼。
兵马俑低声说:“你还能和嫂子聊这个啊,把别人弄床上去了?”
没想到史云已经听见了他说的话。史云在视频里笑得人仰马翻,“哈哈哈哈!”
“啊,怎么?”万国故意茫然地问。
兵马俑一脸尴尬,有话说不出的样子。他放下手里的菜,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走了,“你们上海人真乱!”
“说的也是哈,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会帮着脱鞋呢,一般人不会的。”史云添油加醋。
“他这人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眼睛都闭着可啥都看着呢。这点我服。”万国说。
“你可不能不省人事。你恰恰相反,看着还在抖机灵其实已经不省人事了。”
万国又干了一杯,“不能。”
“哎,那兵马俑呢?我要让他把你的酒没收了!你别喝了!”
“我高兴呢,史云。”
“你等我回来我陪你喝啊!你一个人在外地喝什么喝!急死人了!”
“他对我不仁,我不可以不义啊,史云。我们是两路人,三观,三观……”
“你别喝了,老万!”
“我不喝了,要不真上不了飞机了。”
“不光是脱不脱鞋的事吧?我觉得你和他一定还有更深的误会,或者分歧。”
“没错。他一直想把油醋街医院的模式扩大到其他医院么,我一直拦着不让。”
“就是铁桶计划?医疗销售,医院后勤还有餐饮服务一个铁桶密不透风。”
“不愧是跨国药企老总啊,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说明白了。”
“你拦着他干嘛?”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凡事不能做绝。油醋街这个山头我们占了20多年,圈子里的人都服,所以一直平安无事。那其他的市场不得给其他兄弟们饭吃啊?你再去抢那就会出事。”
“怎么现在又把这老话题提出来了?”
“他和油醋街医院的副院长勾搭上了,就那韩门,你还记得吗?”
“就是你们说他无良的那个?”
“这次在西安两个人聊得欢呢,说要干一场大的。韩门的计划正中他的下怀,两个人都是气势汹汹要搞扩张吞并的腔调,所以,我就成了绊脚石。”
说着,万国又动作迅速地喝了一杯酒。史云皱着眉头喊:
“你还喝!也许是个误会呢?你和他再聊一次吧,然后要不行你就退出江湖咯?”
“我不退出。他很有可能会被韩门害了,我得看着点。这20年的家业,不能说没就没。”
“这家业有你的份吗?”
“还真没有。可那是我的心血啊!我的肝都赔上了我。感情这东西,有钱难买。”
“好吧,那你也想开点。我的底线是你不能让自己受委屈。否则我……”
“就这样吧,要登机了。你自己小心,我等你回来再聊。”
说着,万国站起身来,没想到身子晃了一晃。他马上扶住桌子。
“老万!”史云喊了一声,可是万国随即按灭了视频。
兵马俑走过来静静地看着万国,“要走啊?菜够了吗?”
“够了。你,来,再喝最后一杯。”
“别啊!一会儿你该上不了飞机了。”
“最后一杯,然后剩下的都归你,这酒!
兵马俑马上端起酒壶给万国满上,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来!喝完这杯,我给你一个好东西。”
“干!”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举杯,然后一干而尽。
“爽!呐,你拿着,这酒你多少钱都买不到的,送你了。省着点喝!”
万国说着把酒壶推到兵马俑面前。兵马俑如获至宝似地把酒壶抱在了怀里笑眯眯地说:
“啊!必须得省着点喝。喝完了这辈子也许都喝不上了呢。”
“结账!”
“你等着,我去拿一样东西你含在嘴里,保证别人闻不出你的酒味,让你安全上飞机!”
“讲究!”
说着万国的身子又晃了一晃。他扶住桌子。
同样的夜。在仓里满的酒店卧室里没有灯光,只有卫生间里透出了淡黄色的光线。胡晓丽和仓健架着仓里满从卧室门口进来。他们的身后是客厅里明亮的灯光,勾勒出三个人的剪影。
仓里满貌似没有一丝力气,全凭仓健和胡晓丽才能勉强移动双腿。两个人小心而牢靠地把仓里满挪到床边,然后用尽全力,屏住呼吸,把仓里满妥妥地放到了床上。胡晓丽直起了腰,舒了一口气,然后整整衣襟,拧亮了床头灯。灯光照着仓里满的脸。他双眼紧闭,呼吸匀称。
“把被子打开。”胡晓丽说。
“啊?”仓健听不懂。
“把被子打开!这样才能睡得舒服。”
说着胡晓丽跑到了床的对面。仓健弯腰把仓里满的身子侧过来,胡晓丽用力把铺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拉开一半。仓健整理着仓里满的身子,让他睡直了。这时,胡晓丽跑到床尾,小心地帮仓里满脱下皮鞋,然后轻轻地把鞋放到了地上,“你帮满叔把衣服脱了。”
仓健再次弯腰,开始脱仓里满的外衣。胡晓丽走进卫生间。不一会儿,传来流水声。
“裤子要不要脱?”仓健问。
胡晓丽在卫生间里就着热气腾腾的水搓着一条大毛巾,“脱。”胡晓丽搓完了一条毛巾,想了一想,又搓另外一条毛巾,然后问:
“你完事了吗?”
“都脱了。”
“把被子盖上。”
说着胡晓丽走出卫生间。她递给仓健一条热乎乎的毛巾,“擦脸。”
仓健就要往自己的脸上擦,被胡晓丽一把拉住,“让你帮满叔擦脸!”
仓健这才明白过来。他又弯下腰,拿毛巾替仓里满仔细地擦脸,然后把毛巾递还给胡晓丽。胡晓丽把第二条毛巾给仓健,仓健又要往自己的脸上擦,又被胡晓丽拉住。仓健错愕地看着胡晓丽,胡晓丽也看着仓健。仓健无奈地弯下腰,又给仓里满擦了一次脸。
“把灯关了。照在满叔的脸上挺刺眼的。”
胡晓丽说着拿起两条毛巾走进了卫生间。仓健按灭了床头灯。卧室里恢复了黑暗。胡晓丽在卫生间搓毛巾,仓健走到卫生间门口,看着胡晓丽的背影说:
“满叔今晚挺高兴的啊,喝那么多。”
“喝最多的还是韩院长。他还和满叔抢土疙瘩酒呢,后来又抢红酒喝。”
“他好像知道是我干的。”
胡晓丽好像根本没听见仓健在说什么,“关键是喝了混酒。一开始喝土疙瘩酒,接着又喝红酒,醉得快。”
“那老外也挺能喝。我看他出门的时候脚步没乱。”
“老外喝红酒是强项。”
胡晓丽把毛巾晾了起来,然后和仓健一起离开卫生间来到床边,“你今晚就看着满叔。我怕他会吐,你就料理一下。”
“行。你回去睡吧,我呆在这儿。”
“去拿一瓶水放在床头。一会儿肯定口渴呢。”
胡晓丽往客厅里走去。仓健跟在后面。他们来到客厅,看着餐桌上的土疙瘩酒壶和三瓶空空的红酒瓶。三套餐具整整齐齐地放着,里面看不见任何食物残渣,好像根本没用过一样。三块餐布都被揉成一团,规规矩矩地放在盘子旁边,貌似在宣告三个人用餐结束。
“毕竟都是有教养的人呢。”胡晓丽感叹。
“即使喝得人仰马翻,这餐具你看,还是整整齐齐的。”仓健点头。
“你发现这三块餐布有什么不一样吗?”胡晓丽问。
仓健盯着三块餐布看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满叔那块好像最乱,没叠好。”
“用过的餐布不要叠,这样别人才知道已经用过了。”
“这你也懂?”
“你看,那老外的餐布是放在盘子的左手边的。”
“那又如何?”
“说明那老外是从英国或者有英国传统的国家来的。”
“他不是美国来的么?”
“对啊,美国来的可是他老家不一定在美国啊!英式的都是靠左行驶的么。”
“那是开车,这是吃饭!”
“就是这么个规矩。你学着点!还当小弟伺候满叔请客呢,这也不懂!”
“真的?”
“真的。反正,我觉得只要用心,很快就能学到很多东西。”
“那满叔是磊矶村来的,该放哪边?”
“磊矶村不用餐布的好吧。”
“难怪满叔的餐布即没放左边也没放右边。他放中间了!”
“你算是get到了。那我走了,有事打电话啊。别忘了拿一瓶水进去。”
“知道了。满叔说明天给我们一个大惊喜呢,你知道是什么吗?”
“嗯……我大概能猜到可是也不敢确定。”
“是什么?”
“还是不说吧,否则你就没惊喜了。你就睡这沙发,摁住好奇心,等明天就知道了。”
胡晓丽开门走出去。仓健扶住门,看着她在过道里走远,然后轻轻地关上门。当仓健转过身子的时候,突然如见鬼魅,吓得魂飞魄散——仓里满披着睡袍,喝着一瓶水,站在卧室门口!
“满叔你!”仓健拼命稳住身子才没有摊到在地。
更深的夜。在油醋街医院急诊大厅里,一身职业装的郭美歌正和急诊科护士长金老师一起走过来。金老师带着馄饨帽,露出金色的发丝。
“美歌,看来你的BMG真的很有用,在我们急诊科。”
“我们已经做了11例了。金老师觉得一共做多少例就可以写一篇文章了?”
“20例吧。”
“太好了。在美国BMG技术大多数就是护士操作的。”
“我们慢慢来,一开始稳妥一点。毕竟护士操作和医生操作是不一样的概念。”
“明白了。今年的外科护理年会是7月份……”
“7月份的会来不及的,我们争取在9月份的急诊护理年会上发表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
“每次有适合BMG的病人你都在场,经常这么晚结束,你都没时间谈恋爱了美歌。”
“你也一样啊金老师。哦,我是说每次都这么晚下班,不是说谈恋爱的事。”
“我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样,根本不能准时下班,就这样结结巴巴地谈完了。”
“呵呵,那我这就出门看看能不能也结结巴巴地谈一次恋爱。”
“金老师也替你着急呢。你这么好的姑娘,自己的事要上心,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记住了,金老师。再见啊!”
“再见!”
说着两人分手,各走各的路。郭美歌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就露出紧张的神情。她刷屏一看,原来有史云的语音微信。她听——
“美歌,你又不接我的电话!你师父现在坐飞机回上海了,可是他上飞机前还在喝酒。我在视频里发现他有点不对劲,所以我想请你去机场接他,就怕有个万一呢。是浦东机场,辛苦你了。航班信息我刚才发给你了,收到后回个信。”
郭美歌回:“我收到了,师母。我一定去接他。没想到他去了西安呢。应该来得及!”
说着,她收起了手机,然后快步出了急诊大厅来到油醋街上,急匆匆地过了马路。
没一会儿郭美歌的车就已经等在一长溜的车队里了。高架入口亮着红灯。郭美歌焦急地看着仪表盘上的时钟,一秒,两秒,三秒……
机场高速上郭美歌的车朝着浦东机场方向一路狂奔。蓝牙电话响起铃声,郭美歌按接听按钮。
“喂?金老师!刚分手就开始想我了啊?”
电话那头没有马上回答,郭美歌疑惑起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过后,金老师终于说话了:
“美歌!你在哪里?能不能马上来急诊?”
“怎么了金老师?”
“急诊室马上要运来一个重要的病人,大抢救!病人还没到他们就已经把李云鹤教授也喊来了。我刚离开医院也被喊过去了。运送的医生说静脉打不进,所以李教授点名要你过来,说要用BMG。我不多说了,你快来吧!”
“那葛主任不在吗?”
“葛主任出国开会去了。这病人来头不小,直接把老爷子喊过来了。”
话没说完,金老师已经挂了电话。郭美歌紧张地思考着,然后拨电话给Jojo。
此刻的Jojo正穿着浴袍在用毛巾擦干头发。桌上的手机开着免提——她在和陈真通话。
“今天是不是有很多好戏看啊,陈真?”
“四出好戏吧。”
“哪四出啊?”
那一边,郭美歌的蓝牙喇叭说:“对方正忙,请稍后再拨。”
郭美歌一边开车,一边紧张地思考着。稍顿,她再次拨Jojo的手机。
蓝牙喇叭:“对方正忙,请稍后再拨。”
郭美歌的脸上开始写出两个大字——焦急。
那一边,Jojo还在擦头发。手机里传出陈真的声音:
“韩门和仓里满终于走到了一起。不对,应该说韩门,仓里满和你们的Williams终于走到了一起。他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把所有人挡在了门外,包括万国。”
“万国也在西安?”
“吃惊吧?万国到底对仓总是赤胆忠心,还是另有所图现在还不知道。”
“我相信他是赤胆忠心。”
“当时万国拿着一壶酒要进去,结果被仓总的人挡在了门外。”
“有这事?我不信。”
“后来仓总喊他进去,门口的人才让他进去,不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难道就进去送一壶酒?万国?万医生?不能吧!你以为他是做小弟的?”
“我谁?摄影记者啊,我眼观六路的好吧,而且还有图有真相。”
“那更说明万总是赤胆忠心了。”
“你以为?反正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Williams终于见到了仓里满。”
“Johnny和高明也被挡在了门外?”
“当然。所以你没有来是绝对聪明的,否则你也只能坐冷板凳。”
“你的老板,那个柴非,怎么样?”
“她么,就六个字——一切尽在掌握!”
“她真那么厉害?”
“整个场子她都罩得住,而且还游刃有余,做事滴水不漏。”
“可以确定她是韩门的人了?”
“任何想做点事情的男人能有这么一个女人辅佐,那真可以说是天降贵人了。”
“我问你她是不是韩门的人!”
“也许恰恰相反。”
“什么意思?”
陈真不说话了。
“喂?怎么不说话?恰恰相反是什么意思?”
“也许,不是柴非是韩门的人,而是韩门是柴非的人。”
“什么呀绕口令似的。听不懂!”
“算了,也许是我以为,再看看吧。刚说了让你不要以为怎样怎样。”
“你都在说什么呀我一句也听不懂!你是不是嗑药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说真的,这次信息量太多,我要好好理一理。”
“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话很慎重。”
“每次你听不懂我说什么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应该先静一静,想一想,然后再和你说。”
“我这么厉害?”
“你厉害的。对了,你的东哥……”
“东哥怎么了?这种场合他一般很低调的。”
“没错。我就给他们拍了一张集体照,在他们展台。”
“他们公司的集体照?”
“他们公司的人和韩门一起拍的。”
“韩门和他们拍集体照?”
“对啊。你不信我回来给你看照片。”
“你现在发给我!”
“不行。柴非规定照片都要她亲自看过才能发出来,不能私自发照片的。”
“她可真行!你是不是怕她?”
“帮她做事就要按她的规矩来啊!无所谓怕不怕,职业操守而已。”
“嗯,说的好。那你怕我吗?”
“在你面前我是没有操守的。”
“滚!我要吹头了,不和你说了。就这样吧,回来再收拾你这个没操守的男人!”
Jojo说着把毛巾往脖子里一挂,走过去要关手机,突然发现有郭美歌的漏接电话。她刷了一下屏正要回电,正好来了一条微信——是郭美歌。
“快回电!急事!”
Jojo马上拨回电,然后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扔到一边,把手机贴上耳朵,“喂!美歌!什么事啊?”
郭美歌的车已经下了高速停在路边。她下了车,一边踱着步一边讲手机,“我正给你发微信呢你终于回电了!油醋街急诊要我马上过去,说有一个重要病人,连李云鹤都去了,说会用到BMG,要我在场。可是我现在正赶去浦东机场,回不去啊!”
“你是要我去油醋街医院?现在?”电话里传出Jojo抓狂的声音。
“你可以吗?”
“美歌,我和你一样爱BMG,我为什么不可以?”
“之前油醋街医院的每一例操作都是我在场的,你没去过啊!会不会不熟悉?”
“你在浪费时间呢美歌!A!(行动!)”
“那好,你直接去急诊找金护士长,就是她通知我去的。嗯!有事打我电话!”
说着她收起手机,跳上了车。片刻,车原地掉头,往高速路开去。就在这时,蓝牙电话的铃声又响了。郭美歌看了一眼车载屏幕显示的是金老师。她按下接听电话按钮,“喂?金老师!”
“你到了吗美歌?”金老师显然很焦急。
“我在外面去不了。我让原厂的Jojo李,李经理马上去找你!她也懂的!”
“你开玩笑呢吧美歌!每次你都在偏偏最重要的这一次你不来!”
“我已经离开医院很远了!”
“李教授也来了,要亲自主持抢救。我在帮你啊,你不要拎不清美歌!”
“我实在没有办法金老师!朗飞的李经理就要到了,实在不行就打我电话。啊?”
“李老爷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不来他肯定光火,怎么可能还打你电话!”
郭美歌张口还要说什么,金老师已经挂了电话。郭美歌委屈地抿着嘴,眼里泪光闪闪。
车,往机场方向继续前进……
已经深不可测的夜。在油醋街医院急诊大厅里Jojo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护士台,“请问金老师在哪里?我是她喊来的。”
“你是谁?”护士问。
“朗飞公司。”
“什么公司?”
Jojo心头一凉,但她转念一想就说:“BMG!”
“哦!你现在才来啊?不是郭美歌吗?金老师在一号抢救室,你去吧!”
Jojo正要拔腿就跑,猛然想起什么似地又回头问护士,“一号抢救室在哪?”
“沿着绿色通道第一间就是!怎么什么都不懂!”护士怼了一句。
Jojo马上沿着地上的绿色箭头跑到了一号抢救室门外。可是……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Jojo说着推开了抢救室的门。抢救室里一片狼藉,只有金老师在整理着乱七八糟的医疗物品。
“是金老师吧?”Jojo问。
金老师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Jojo,“是啊!”
Jojo走进抢救室。她疑惑地看着四周,“是郭美歌让我来的。我是Longfly公司的Jojo李。美歌说有重要的抢救病人呢!”
“结束了。”
“啊?!哦,这么快。”
“抢救么,生死之间,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又不是看电影,晚到一会儿也没关系。”
“哦……那,病人怎么样了?”
“你说呢?”
“我是一接到通知就赶来的,说实话……”
“我们都是被喊过来的。郭美歌呢?”
“她……赶不过来。”
“李教授光火了。他说美歌每次都在偏偏他需要的时候却不在,分明是不给他面子。”
“李教授误会了。”
“误会不误会的你们自己去和老爷子说吧。”
“那,李教授人呢?”
“哦哟!你还真以为老爷子会见你?”
Jojo四处看了一看,发现了一盒医用手套。她先从门背后拿下一件白大褂穿上,然后走过去开始戴手套。金老师疑惑地看着她。没一会儿,Jojo就举着带着手套的双手,看着像那么回事。金老师暗暗瞟了她一眼,“喂,弄不好会被针头刺破啊,还有血啊,胃液啊,大抢救的时候东西可都乱扔的哦!”
“现在都用安全针头了,被刺破的概率小很多了。”
Jojo开始帮着收拾。金老师抬头看着Jojo的一举一动,眼里露出赞赏的目光,“看来你也是懂的人。”
“到底是个什么病人啊?看得出抢救的时候你们很拼。”
“我们对待所有病人都一样。碰到大抢救,都很拼的。”
“明白。到底是油醋街医院,用的东西都是一流的。”
这时,Jojo发现小推车上有用过的BMG装置。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脸上突然紧张起来。
“金老师,这不是我们的BMG啊!”她惊呼。
“我不知道。反正当时我看着也觉得奇怪,和你们的产品不一样。可我也不能说什么。”金老师淡淡地说。
“东盛的产品?东盛怎么会有BMG的啊?天啊!这是谁拿来的?!”
“我不知道。”
“这下坏了!”
西安。酒店客房里胡晓丽在热气腾腾地淋浴。她哼着《不想长大》,试着飚了飚高音,然后结束淋浴,擦干身子,又胡乱擦了擦头发,穿上浴袍,走出卫生间,来到房里。她一抬头,猛地看见仓健坐在沙发里,吓得——对,发出她那经典的——
“啊——————!!!”
仓健本来想扮酷,没想到被这一声惊叫吓到,他不停地摸着自己的心口大喘气,“虐我千百遍我还……”
“你疯了你啊!谁让你吓我的!”
“为什么每次我都会被你的惊叫吓到!”
“你自找的。你要吓我就要准备好听我惊叫。学不会的你。”
胡晓丽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就喝。她看着仓健,发现他萎靡不振,便问:
“你怎么回来了?”
“满叔醒了,让我回来。”
“那你干嘛软踏踏的提不起精神?去洗澡吧。”
“万国叔挺可怜的。”
“怎么说起这话了?还万国叔,听起来很有磊矶村风味啊。”
“他给满叔他们倒酒的时候我一直在偷看。哎!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了?”
说着,胡晓丽走过去坐在仓健身边。仓健说:
“满叔是不是有点坏你说。万国叔怎么也是个医生,满叔以前只是在他病房里拖地的。”
“说什么哪你。”
“倒酒之类的,喊我就行了啊!把万国叔弄得像个小弟。”
“你还挺善良的,仓健同学!”
胡晓丽伸手抓住仓健的手。仓健一直耷拉着脑袋。胡晓丽默默地看着他,“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放心吧,万国叔没事的。”
“再过几年,就该轮到我给你倒酒了。”
“你不愿意吗?啊?你不愿意吗?说啊,你不愿意吗?”
说着,胡晓丽就把自己的身子压向仓健。仓健往后仰,胡晓丽干脆坐到了他身上,“看着我。”
仓健努力看着胡晓丽的双眼,又不时地躲闪。胡晓丽咯咯笑着一直追仓健的眼睛。
“满叔说明天让我们见一个最重要的客人。我不知道会是谁。”仓健说。
“呵呵,你就瞧好吧!”
“为什么每次你都好像知道满叔要做什么似的,而我总是蒙在鼓里。”
“因为你傻呀!”
仓健还想说什么,却被胡晓丽的嘴堵住了嘴。仓健慢慢地抱住胡晓丽的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