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坐在工位里。她偶一抬头,看见万国带着一个陌生女子正神色紧张地从过道里走过来。
小美忙打招呼:“万总!”
万国却没理会她。小美发现万国嘴巴动了一动,貌似在和身边的女子轻声地说着话。
“这是我的办公室。”万国压着嗓子和忻怡说。
“直接走过去。别理那个人。”忻怡毫不含糊。
两个人直接飘过小美的面前。小美吃惊地看着他俩径直往里走去。
“走到底就是他的办公室。”
“现在不能进去。马上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我要和你说话。”
“那就上屋顶。”
话音刚落万国带着忻怡往左一拐,开始爬楼梯上屋顶。
这边,小美站起了身子一直看着万国他俩,直到他们消失。她想了一想,貌似怎么也想不通。然后她摇了摇头,背上自己的包往办公室外走去。
电梯厅里仓里满低着头正在水桶里挤干手里的拖把。小美从玻璃门里走出来。
“仓总!”
仓里满没搭理她,继续不紧不慢地挤着拖把。小美按亮了电梯钮。
“仓总!万总刚刚来了,你看见了吗?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仓里满突然露出了微笑。小美好奇地看着他。这时,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
“你们俩今天都怎么啦?我走了,你们去闹吧,两个大男孩!”
说着她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仓里满突然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两个大男孩!”他自言自语。
万国和忻怡来到了屋顶。忻怡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哇!好刺激!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电梯口候着我们呢!”
“没想到。”万国笑着摇头。
“拖地?呵呵,我懂了。”忻怡眯着眼点头,一副尽在掌握状。
“我不懂。”
“所以你不是心理学家。喂,那是什么,一闪一闪的?是院标吗?这么大!”
他俩已经走到了屋顶的一边面对着油醋街医院。可能在调试,那块大院标一会儿亮一会儿灭。
“是150年前建院时的正宗院标。好不容易找到的,还找工匠做了复原。”
“咦?我记得油醋街的院标上没有鸟的啊,怎么现在多出了一只鸟?”
万国也发现了院标上挂着一只大鸟。他的脸色紧张了起来。片刻,那只鸟飞走了!
“啊!是一只活的鸟!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院标上刻的图案呢!”忻怡开心地笑着。
“那就是雪鹰!”
忻怡一愣。“啊?这……这里也有雪鹰?”
“说来话长。”
“好吧。我一走出电梯就肾上腺素飙升!好久没有这么刺激了,我喜欢!”
“你喜欢?”
“我肯定这是一件无比有趣的事,那头雪鹰。我预感到还会有很多故事,我会用心帮你!”
“你可别后悔。”
“那个人,的确是个有趣的人呢。”
“你反应真快!出电梯的时候你看了我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嗯……怎么说呢,其实不是看了你一眼,而是看了他一眼。”
“嗯?”
“我也看到了他。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窟通”跳了一下,然后确定那个人就是仓里满!”
“心跳了一下?”
“就是那种,那种……你懂的呀!你苦苦寻找一样东西而那个东西突然出现在你眼前……”
“你怎么突然词不达意了?不像你啊!”
“反正就是我认定那个人就是他了。有时候这种感觉很奇怪,心灵感应之类,说不清楚。”
“喂!你可是灿烂辉煌的心理学明日之星啊!你还说不清楚心灵感应?还之类?”
“喂,别扯远了,我们还说正事呢。”
“这是扯远了吗?我们就在说正事啊!”
“哪能啦!听谁的啦!”
万国歪着脸看着忻怡,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忻怡故意看着对面的院标。“你在浪费时间。”
“好吧,听你的,教授。”
“所以,我们确定一会儿他会回到办公室对吧?”
“我们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走进他办公室?他从来不锁门的。”
“我知道他不锁门。可是他不在我们直接进去怎么演戏啦?”
“对。那样的话我应该说这不是我的办公室然后一把把你拖出来。”
“就是要他在办公室里,然后你进去,然后我误闯,然后我开始演戏你装傻就行。”
“那现在怎么办?”
“对啊,我好像有话要和你说。是什么?是什么?”
“你怎么像掉了魂一样?还行不行啊?我怎么觉得我们要输啊?你状态不对。”
“没有没有,我想想,我想想。”
“顺便和你说一下,那个院标下面就是韩门的办公室。”
“嗯?是么?那个副院长?在西安被他打的那个?”
“对。还有,你看啊……”
说着万国转过身来。“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们每年举办屋顶party的地方。看,烘焙房,还有那个酒吧。”
忻怡也转过身来。“我猜到了。所以,他每次站在窗前看的,就是韩门的办公室对吧?”
“没错。”
“明白了。”
忻怡说着盯着院标下的那个窗子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回身来对着万国。
“你现在带我来屋顶太及时了,我思路更清晰了。”
“你确定?思路更清晰了?”万国还在微笑。
“你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
“上次你和我说你至今单身是什么原因?”
“所有男的都被我吓跑了啊!认识后我都喜欢给他们做心理分析,每次都很准,他们怕。”
“哈哈哈哈!一物降一物。”
“嗯?”
“我在想,万一有一个男人,他反过来分析你的心理,你会不会被他降住?”
“谁?”
“你还没碰到么。不过,也许已经碰到了。”
“别吓我!”
“我们下去吧。”
他们俩向楼梯口走去。忻怡轻快地走在万国的前面,可是她一进楼梯口就惊叫了起来!
仓里满提着水桶和拖把正在爬楼梯上屋顶!正走到楼梯口的忻怡突然看见他,被吓得不轻。
“快走万总!不要影响你们清洁工拖地。我们去你办公室,快!”
忻怡一边说一边从仓里满身边下了楼。万国貌似要和仓里满解释什么,仓里满却对他摇了摇头。万国一愣,随即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边喊着边走下楼去。
“你慢一点!我带你去!等等我啊!”
仓里满站在楼梯上回头看着万国下了楼梯往左拐貌似要去自己的办公室。他好奇地等着。
忻怡已经闯进了仓里满的办公室。她一进来就紧张地四处张望,貌似在寻找什么东西。没一会儿万国也从门外进来了。他发现忻怡已经走到了吧台那里随手拿起一瓶酒就往地上摔去!“啪——!”,地上发出酒瓶破碎的声音。万国又惊又喜,看着忻怡说不出话来。
站在楼梯上的仓里满显然也听见了酒瓶破碎的声响。他皱了皱眉头,然后慢慢地下楼。这时,从他办公室里居然又传出“啪——!”的一声响。仓里满一愣,停下了脚步。这时,忻怡出现在了下面的楼梯口。只见忻怡对着仓里满频频挥手。
“嗨!师傅!能麻烦你来一下万总的办公室吗?酒瓶被我打碎了,要扫一扫。”
仓里满边走下楼便嘟囔着。
“打碎一瓶就行了,你还打碎了两瓶!作孽!”
“哦,不好意思啊!在我老同学的办公室里我有点嗨。”忻怡大声地说。
仓里满提着拖把和水桶就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万国在里面一脸无辜地对着他摊开了双手。仓里满对着万国拼命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万国领会,放下双手站在那里看着。忻怡在仓里满后面走了进来,然后径直走到仓里满的办公桌后面一屁股坐在了仓里满的椅子里。万国故意做出吃惊的表情,然后看仓里满。仓里满咳嗽了两声,示意他不要说话。
“万国,你这办公桌挺气派哈!我看看你都有什么宝贝。”
忻怡嚷嚷着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拉开一个个抽屉。这下万国是真吃惊了。他走过去想制止忻怡,可是已经晚了。忻怡动作麻利地已经打开了所有的抽屉。她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了一本书。
“Godfather!《教父》!还是英文原版的!喂,我不知道你喜欢看这书啊!”
万国吓坏了。他紧张地回头看仓里满,发现仓里满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万总爱看书。”只听仓里满淡淡地说了一句。
“哦,是吗!你也知道。”
“我跟了他几十年了。”仓里满继续嘀咕道。
“OK!那什么,我觉得需要用扫帚才能把玻璃碎屑扫干净呢。”
“你错了。应该用湿拖把来回拖,那样再小的玻璃屑也能粘在拖把上,然后用大水冲。”
“哦!你蛮懂的。”
“我拖了几十年地了。”
“OK!Cool!咦?这是什么?你吃药啊万国?”
仓里满和万国都看见忻怡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纸袋。忻怡从纸袋里拿出一粒药片。
“这……”
万国看着仓里满,发现他貌似不想帮自己,只顾着低头拖地。
“是安慰剂。我问薛青要的,吓唬人的。”万国只能自己圆场。
“吓唬人?”忻怡扬起了眉毛。
“每次在这里开会如果我累了就拿出几颗安慰剂吃。他们看见还以为我犯病就结束会议。”
万国说完偷偷看了仓里满一眼。仓里满低着头在仔细地拖地,但可以发现他在笑。
“你就这么当总经理?”忻怡继续盯着万国问。
“在这里开的会一般都是很无聊的会。”
仓里满笑得跟厉害了。他的双肩在抖。忻怡在暗暗观察着他却对着万国说:
“你才无聊呢。这么大办公桌就藏了两样东西——一本书,还有一包药,还是假药。”
“我都说了我没藏什么东西你就是不信,一定要来搜一搜。”
“嗯!看来你还挺老实的。本来我还想搜出点什么东西去讨好史云呢。不对!”
忻怡从抽屉里又拿出一本书来。
“还有一本书!《腹痛的鉴别诊断》。呵呵,还没学够哪万医生?”
“书到用时方恨少!”万国见招拆招。
“Iing!(有意思!)”
仓里满拖完了门口的一块地,然后提着水桶走到里面拖靠近酒吧的那块地。忻怡看着他。
“万国你不倒点喝的给我啊?没礼貌。”
正在埋头拖地的仓里满一愣。他不自觉地停了一下,然后又开始拖地。万国走到酒吧前面。
“她是个疯子!”他低声和仓里满说。
“让她作。我喜欢!”仓里满咧着嘴笑。
万国装作没事似地拿出酒杯往里放冰块,然后在吧台上找酒。
“啊呀!你把我最喜欢的酒给打破了!”万国大喊。
“我哪知道。手一滑就掉地上了。”忻怡也喊。
“哈哈哈哈!”仓里满大笑。
“你笑什么?”忻怡问。
“手一滑就掉地上了,是很棒的创意哦!请问你用什么护手霜?”
“你脑子真快!”
“偶尔快。没你快。”
万国一头雾水。“说什么呢你俩?”
“没事,刚过了一招。”仓里满说。
万国倒上一杯酒,走到办公桌前把酒递给忻怡。忻怡乐呵呵的,貌似玩得很嗨。
“玩够没?”万国在忻怡耳边说。
“真好玩!”
忻怡接过酒,然后顺势转了一下椅子,就面对着那头巨大的雪鹰标本了。忻怡呷了一口酒。
“这是什么老鹰?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呢。”
“这头雪鹰的确特别大,一般的也没这么大。”万国抢着回答。
“雪鹰?”
忻怡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雪鹰下面,抬起头来上上下下打量着。
“它力气大么?”
“力气……”万国语塞。
仓里满却接嘴了。“力气很大。像你这样的个子这雪鹰都能把你提起来在天上飞!”
万国大吃一惊!他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忻怡回头看向仓里满。
“哦?你怎么知道?”
仓里满头也不抬地拖着地。忻怡盯着他。一秒,两秒,三秒……终于仓里满抬起头来——
“因为我就是被这头雪鹰抓住差点飞上天然后我才杀了它!”
万国一脸肃杀!忻怡张大了嘴慢慢地回头看向那头雪鹰——真大!
“如果是你的话它应该毫不费力就可以把你抓上天。”仓里满补了一句。
“我,我其实没那么轻。”忻怡借势转弯。
仓里满果然顺势而下。“哈哈哈哈!女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重的么。你怎么……”
“我蛮重的。”
“看出来了。”
“你!”
“你这体型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我就是上海人好吧。”
“那你是吃饭,还是吃奶酪?”
“现在是,吃奶酪多一点。”
“我没说错吧?你是外国人!”仓里满得意了起来。
那一边,史云带着郭美歌来到了尖端美甲店。她们并排坐着给店员弄着指甲。郭美歌羡慕地看着史云的手。
“你的手真好看。”
史云软软地说:“女人的手和脸一样重要。”
“可是像我们这种干粗活的……”
史云一下子没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怎么成了干粗活的了?”
“你看,每天拎着这么大一个包。”
给郭美歌做指甲的店员甲也抬头看了一眼郭美歌的包,还暗暗点了点头。
“我正要问你呢美歌,你有没考虑过做些改变呢?”史云侧过脸来看着郭美歌。
“改变?”
“我看着你长大……”
郭美歌马上打断。“说什么哪好像你很老了一样。”
店员甲乙都笑了。
“就那个意思。你呢,大学一毕业就做这个,一直呆在同一家公司,这样是很少见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这么一年一年过来了。”
“你知道要是你去一家外企,靠你的能力,你会有根本想象不到的发展空间的。嗯?”
“外企那些人,我不喜欢。”
“OK.”史云暗自琢磨该怎样聊下去。郭美歌继续说:
“我不是说你啊。你哪能和我说的那些人比呢,你都是老大了。”
店员甲乙都吃惊地看了看史云——她是老大?
史云决定直入主题。“还有,你也没有男朋友。”
店员甲乙以更诧异的眼光看着郭美歌——她居然没有男朋友!
“没有好的么。”郭美歌果然软了下来。
“美歌,你说我的手好看,我说那是因为我保养。我为什么保养?那是因为我在乎。”
“我不保养。”
“那是因为你不在乎。为什么我在乎而你不在乎?”
店员甲乙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认真地听着史云讲道。郭美歌低头不语。
“因为我有一个爱我的丈夫。就因为他我需要让自己始终处于一个最佳状态——包括手。”
两个店员面面相对地点着头,互相做着恍然大悟地“哦!”的表情。
“等你有了男朋友,然后有了丈夫,你也会像我一样开始在乎你自己的。懂吗?”
店员甲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郭美歌。“到时候记着来找我啊!”
郭美歌愣愣地接过名片。店员们开始认真做指甲。史云看着郭美歌,发现她貌似失去了锐气,便问: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
“不要外企的。”
史云一皱眉。“哎!你这是有多恨外企啊!你就这么轻轻地一说,我手里的候选人都泡汤了。”
店员甲又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看史云——手里有这么多人?
郭美歌突然竖起了V字手势。“百发百中。耶!”
“哎?”
郭美歌笑而不答。史云琢磨了一会儿便马上领悟。
“你个坏丫头!你知道我要给你介绍男朋友就故意说不要外企的是吧?”
郭美歌吐了一下舌头。
“你和你师父一个样——都中毒啦!都中了千马的毒不能自拔。你们那个仓里满,奇葩!”
此时郭美歌的师父正站在仓里满的办公室里欣赏着另外两个人的表演。
仓里满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里看着坐在自己椅子里的忻怡。两人貌似相谈甚欢。
“哈哈哈哈!斯坦福大学?你是斯坦福大学的教授?”仓里满问。
“是啊。怎么?”忻怡靠在椅背上摆着大boss的架势。
“难道是心理学?”
“你怎么知道?喂,看来你也可以做心理学大师了。”
“哈哈哈哈!这太不可思议了。你知道吗,高南……”
说着仓里满回头看万国。万国正走到旁边的椅子里要坐下。“高南?”他疑惑地问。
“高南那天刚和我说起过斯坦福大学。他说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是最好的。”
“所以?”
仓里满回过头来看着忻怡。
“所以我就感觉最近应该有一个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专家会来看我。果然!”
仓里满用手做手枪状一指忻怡,居然还对着她挤了一下眼睛!忻怡一愣。
“高南是谁?”她问。
“是我手下。”
“你拖地的还有手下?你是拖地总,还带着一个副拖地?”
“别小看拖地的。”
“你很霸道哎。”
“我很低调。”
“你看,你刚才还在拖地,说着说着就坐到我对面来了。这是你霸道本性的外露。”
“那是因为你抢走了我的椅子。”
“嗯?”忻怡故作吃惊状。
“你现在正坐在我的椅子上。”
“啊?”忻怡更吃惊状。
“你看我有多低调,根本没有把椅子从你手里抢回来的意思,而是安静地坐在你对面。”
“这不是万总的办公室吗?怎么……”
忻怡假装紧张地看着万国。仓里满也回头看万国。
“万总?”仓里满吊着嗓门喊了一句。
刚坐下的万国不得不又站了起来。“忻怡,我刚才就说这不是我办公室可是你一头就闯了进来,还弄碎了两瓶酒。”
“喂,这不是你办公室啊!”忻怡说着马上从椅子里弹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仓里满,“那,那,难道这是……”
“我的办公室。”
“你的办公室!”
“嗯呐。”
“你不是拖地的吗?”
“我是一个被总裁这个工作耽误了的拖地工。”
“总裁?那,那,是你大还是万总大?”
“我大。”
“我不信。”
仓里满盯着忻怡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走向万国。他在万国耳朵边说了句话,万国点头。忻怡好奇地看着他俩。接着万国转身往门口走去,仓里满回到椅子里坐下。万国开门出去了。
“我让你的万总出去了。”仓里满说。
忻怡知道该收一收了。“那,那我把椅子还给你啊?”
“你别动。就这样坐着挺好。”
“你不生气啊?”
“我喜欢别人在我面前玩花样。你,玩得还挺好。”
“我可没玩花样。”
“你脑子很快。我从来没见过和你脑子一样快的女子。”
“女子?好奇怪的称呼。”
“这点英语比汉语强。结过婚的,没结过婚的,不知道结没结婚的,都有不同的称呼。”
“你懂英语?”
“既然被你搜出了那本《教父》,我就不装了。”
“对啊,居然是英语原版的,你看得懂啊?”
“这本书我看了二十年。再傻的人,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二十年时间也该学会了。”
“你就对着这一本书看了二十年?然后还学会了英语?”
“不敢说学会了英语,不过这书里的句子我都滚瓜烂熟。”
“你念一句我听听。”
“Every man has but oiny.(任何一个男人有并且只有一个归宿。)”
“I’m gonna make him a he ’t refuse.(我要给他一样他拒绝不了的东西。)”
仓里满一愣,接着脸上慢慢地堆起了微笑。“没想到你还花了心思的。”
“我也看《教父》——”
说着,忻怡坐直了身子做了一个低头吻对方手背的动作。然后嘴里还说——
“Godfaher!”
“Good.”仓里满也进入了角色。
“说完Good你应该要拍拍我的肩膀了吧?”
“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是Bonasera啊!再说我也没伸出手背让你亲啊!”仓里满眉飞色舞。
万国站在仓里满办公室的门外,貌似在听里面的动静——隐隐传出忻怡哈哈哈的笑声。
“你还挺机灵的,反应很快,能跟上我的节奏。”忻怡笑着说。
“偶尔快。”
“Now I’m gonna make you a you ’t refuse.(现在我要给你一样你拒绝不了的东西了。)”忻怡突然飙起了英语。
仓里满一愣。“啊?”
“什么?你不要说《教父》里的台词我只换了一个词你就听不懂了啊!”
“听着耳熟,可是不懂。”仓里满示弱。
“啊!你该有多死读书啊!说什么每句话都滚瓜烂熟我换了一个词你就听不懂了?”
“你说一说原句先。”仓里满说着把脑袋凑了过来。
“I’m gonna make him a he ’t refuse.(我要给他一样他无法拒绝的东西。)”
“这个我懂。我要给他一样我无法拒绝的东西。”
“那这一句呢?听着。”
仓里满作势把耳朵更凑近了忻怡一点。
“I’m gonna make YOU (重音)a YOU (重音)’t refuse.(我要给你一样你拒绝不了的东西。)这下听懂了?”
说到YOU的时候忻怡还用手指了指仓里满。
“噢……好像是把him换成了YOU!就是你要给我一样我无法拒绝的东西!”仓里满恍然大悟状。
“对啦!”
“拿来!”仓里满对着忻怡摊开了双手。
“你故意的!”
“拿来啊!你给我东西我肯定不拒绝!”
“你不知道拿了别人的东西就手短的吗?”
“知道啊。你要什么我也给你啊!”
“这么豪爽?”
“土豪之爽。”
“呐,说话算数哦。我要你给我讲那头雪鹰的故事。”
忻怡看着仓里满,发现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雪鹰后原来欢乐的脸色就收敛了起来。
“那你给我什么呢?”仓里满问。
“既然你说我在玩花招,那我就告诉你我玩的是什么花招——虽然你可能已经猜到了。”
“那我不是亏了么?”仓里满笑了。
“你说你喜欢别人在你面前耍花招,就说明你有本事解开这些花招。”
“然后呢?”
“对于你这种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耍花招的人当着你的面认输更能让你心满意足的了。”
“所以我不吃亏。”
“成交!”
“这头雪鹰的故事谁也不知道。万医生也不知道。所以你……”
“可以告诉他。”忻怡马上接嘴。
“聪明。”仓里满点赞。
“你已经知道是万医生派我来的。”
“你也已经知道我知道你是万医生派来的。”
“还能不能不要绕口令了?知道都是聪明人就够了。”
万国站在仓里满办公室门外,发现里面不再发出动静就转身离开了。
“这是一头罕见的巨型雪鹰。它的个头几乎是正常雪鹰的两倍大。”仓里满的脸上开始写出两个字——回忆。
“难道是基因变异?”忻怡的脑子里开始盘旋基因密码。
“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取走它的基因拿回去研究一下。”
“我不是研究这个的。”
“它是从我家乡飞过来的。”
“你家乡?”
“磊矶村。在大西北的一个山村,离这里三千公里。”
“它就从三千公里外一直飞到了上海?”
“嗯呐。”
“为什么?”
“是我带它来的。不止它一个,我带了一群雪鹰到上海。它是最大的一头而已。”
“这……你……你为什么要带它们来上海?”
“为了一个姑娘。”
仓里满开始说雪鹰的故事。这一说就说到了夜深……
夜未央。
油醋街一号酒吧内,除了相对而坐的万国和忻怡没其他客人。吧台里只有大块头在不紧不慢地擦拭着酒杯。大块头不时地抬眼看看万国,貌似随时准备着听从吩咐。
“看,这里到处挂着《教父》的海报。你要找的就是这地方吧?”万国问。
“嗯。这就是他的庇护所。我没猜错。”忻怡看了一圈,点着头说。
“庇护所?”
“那个人……他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们?”忻怡看着大块头问。
“他是店长。我来了他才出来,一般不伺候人。”
“哟,没想到你也虚荣心爆棚。”
“仓里满收购这家店之前他就在这里了。仓里满看中了他,一直留到现在。他也不走。”
“他看中他什么了?”
“说他做人有底线,不往酒里掺水。”
忻怡拿起酒杯看了看,然后呷了一口。“的确没掺水。”
万国呵呵呵地笑着,然后也喝了一口酒。
“这店买下来,也十几年了吧?”忻怡问。
“差不多。现在也是杨高南在打理。”
“杨高南,石龙岗,你,他,还有,那个姑娘……”忻怡嘀咕起来。
万国一愣。“姑娘?”
“他和我讲了雪鹰的故事,说你也不知道那个故事。”
“所以让你讲给我听?”
“他身后的那头巨鹰。他说是为了一个姑娘他才从家乡把那头雪鹰带到了上海。”
万国点头。“陶子。”
“哦,好美的名字,桃子。水蜜桃?”
“不是吃的桃子,是陶瓷的掏。”
“那就更美了。陶瓷,陶子……”
万国看着忻怡微微眯着的眼睛。她眼睛里有东西在一闪一闪。
“你怎么了?”万国疑惑地问。
“嗯?”
“像中了邪一样。”
“他身上有一种神秘的邪气。”
“你是真的中邪了。”
“哦不是。我没中邪,我是说他身上……”
“你中邪了。”万国又挑战了一句。
“没有!”
“没有!”两个字的音量很突兀。吧台里的大块头抬头看了一眼忻怡,然后走到一边摆弄了几下开关,酒吧里顿时飘起很轻的音乐——是《教父》的配乐。
“你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在看《教父》?”忻怡问。
“我从来不知道。可能,也没人知道。”万国突然扭捏了起来。
“你也从来没想过他为什么要把酒吧装饰成这样?”
“没有。”
“你一直相信他留下吧台里的那个人——”
忻怡朝吧台看了一眼。大块头还在擦酒杯。万国也朝那里看去。
“——是因为他不在酒里掺水?”
“我没听他亲口说。”万国开始不自在起来。
“所以他才会孤独得要死。你知道吗,他身上有一股死人的气息。”
万国大吃一惊!“你刚才说他有邪气,难道就是……”
“邪气,和,死气。”
“两股气?”
“两股气交织在一起。”
“那就对了。两股气,一左一右。”
“什么?”
“他的邪气抓住了你的左手,他的死气抓住了你的右手,让你不能动弹,无力反抗了。”
“你……”忻怡瞪了万国一眼。
“我没说错吧教授?”
“你纠结我的感受有什么用!想想这么多年你们有关心过他吗?”
“他需要别人关心吗?”
“我刚才数了一遍他身边的人。杨高南,石龙岗,还有就是你了,因为陶子已经不在了。”
“所以我们都成了罪人?”
“不是你们,是你,你是罪人。”
万国一下子失去了锐气。他靠向椅背,一时说不出话来。
忻怡继续说:“你本应该是最懂他的那个人。或者说,他一直希望你是最懂他的那个人。”
“这几个人中间,我还真是最懂他的那个人。”万国低下了头。
“那是因为你们根本谁都不懂他!都是0!也许你是1而已。”
“从0到1是本质的区别,是是与非的区别。”
“那你就是0.1而已。”
“对了,还漏了一个人。”
“那个警察?”
“你已经知道了!”
“他说了。说起陶子他就提到了那个警察,叫章颐。你,章颐,陶子,他,你们四个。”
“他,有没有说章颐现在在哪里?”
“他不在上海吗?”
“哦,当我没问。”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空气里《教父》的音乐弥散着。背景里大块头在擦酒杯。《教父》的音乐继续弥散着,可这时已经扩散到了仓里满的额办公室里。
只见仓里满手里拿着一袋垃圾走到垃圾房。他把手里的垃圾扔到了垃圾桶里。垃圾桶里随即发出玻璃碎片碰撞的声音。仓里满转身离去。
《教父》的音乐继续弥散着,已经弥漫到了油醋街。
仓里满独自走在街上。他走得很慢,很慢。
忻怡对万国说话的声音也在弥漫。“我看出了他对你的失望。那是一种痛苦的失望。几乎是绝望。”
仓里满在街上走着。
“你说他经常说一个男人有且只有一个归宿那句话。可是你不知道那句话来自哪里。你一遍又一遍地听他说那句话,却从来没有想过去认真找一找它的出处,然后研究。”
仓里满来到油醋街一号饭庄的门外。客人进进出出很热闹。他走进了店堂。
“昨天晚上我和你分手后,就一直在电脑里看《教父》。我一晚没睡。”
“你怎么知道是《教父》?”是万国的声音。
仓里满从杨高南手里接过两只油饼。他笑得很嗨。杨高南貌似在说什么,仓里满直摇头。
“网上搜索。”忻怡的声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