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几百军士队列整齐,点将台上,管军都监闻达、李成甲胄在身,中间一张太师椅,梁世杰端坐其中。
将台前,站着周谨和一名身高近一米八,圆形脸,两只大耳朵,腮边挂满络腮胡须,威风凛凛、相貌堂堂,身穿甲胄的将军。
后面齐刷刷站着两排大小官员,指挥使、团练使、正制使、统领使、牙将、校尉、副牌军等。施旗官站在将台一角,手执红白二旗,随时听候号令。
高槛在张德旺的带领下,与杨志来到将台前,大礼参拜。
杨志唱了一个大诺,说道:“小人杨志拜见大人。”
梁世杰道:“听闻你发配之前曾是殿帅府制使,又是将门之后,如今辗转来到我大名留守司牢城营,我恐埋没了你的才能,有心起用你,却不知你的武艺如何?”
杨志恭敬回答道:“小人应过武举出身,这十八般武艺从小习练。”
梁世杰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此,便着一名副牌军与你比试武艺。”
他话刚落音,军鼓擂响,引军红旗舞动,校场上所有将士迅速向两边退出,空出中间一块空地。
闻达说道:“副牌军周谨听令,着你与杨制使比试,为了不伤及人命,两人皆取下枪头,蘸取石灰,三通鼓内,谁中枪少者为胜出。”
周谨、杨志依言接过蘸取了石灰的长枪,在校场上面对站定。
高槛心中暗道:“完了,果然是武人傲气,不肯轻易服输,杨志这要是打赢了,就该让梁世杰看上了。”
他心中焦急,但又苦于无计可施,只能心中惴惴。
两人比试下来,果然不出所料,杨志完胜。周谨又不服气,借着比试骑射,但依然败下,若不是杨志最后不愿意结下死仇,有意抬高箭矢,这一箭便可要了周谨性命。
但周谨肩膀中箭,也是狼狈不堪。
周谨败北,梁中书道:“杨制使果真好武艺,我说话算话,即日起便让你担任副牌军。”
杨志尚未来得及表态,一旁的那个络腮胡汉子便阻止道:“你先不要急着感谢相公任职之恩,待我与你再比过一场,若你能胜我,我这正牌军便让了给你。”
原来这人便是周谨的师父,急先锋索超。这人最是性急,说话从不深思熟虑,见自己徒弟落败,心中火起,便顾不得自己言行会有什么后果了。
梁世杰有心要试试杨志武艺,当即应允,并将自己坐骑甲胄借与杨志,让其与索超厮杀。
两人在校场中来来往往打了五十回合,还是不分胜负,杨世杰心中欢喜,便下令停止厮杀。
杨志下得马来,来到将台前听令。
高槛心中连连喊道:“完了、完了、完了……杨志本来就一心想要光耀门楣,重振祖上威名。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能让他重新当官,他如何会不把握,看来自己的三十两银子是白花了……”
想到那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心里隐约有一丝心疼。
果然,梁世杰说道:“两位英雄都好生了得,堪以重用,着各自赏银百两,升管军提辖使。”
当即命人取来白银、表里便要赏赐二人。
不料杨志躬身道:“恩相厚恩,小人本不该推诿,但小人早就应了他人,愿一生追随。还请恩相恩准,收回成命,小人不识好歹,望恩相不要恼火。”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闻达、李成、索超、周谨等一众官员,乃至梁世杰都感觉到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个配军,得到大名府最高长官的器重,他居然敢当面拒绝,要不就是疯了,要不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高槛也心中一愣,杨志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梁中书原本一脸高兴,听到杨志的这句话,立即拉下了脸。
“怎么,制使是嫌弃我留守司庙小,另有高就?”
语气之中的不悦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来。可是这杨志虽然为人谨慎,甚至可以说有些胆小,但认定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要不也不会在沉了花石纲后,又变卖家产前去汴京百般打点,想要保住自己官职了。
杨志闻言,躬身道:“小人性命皆是他人所救,且小人与他十分投缘,在恩相来此之前,小人便已经答允,今生一定追随于他,所以还请恩相宽宥,准小人离去。”
梁世杰轻哼一声,说道:“杨制使莫要误了自己前程!”
杨志道:“小人已经决定,请恩相恩准。”
梁世杰道:“这人究竟是谁?这大名府谁有这手段,竟然将手伸到我留守司来了?”
高槛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再沉默了。杨志本来就忠厚老实,让他一个人顶着这么猛烈的炮火,自己便显得不厚道了。
于是他上前几步,来到将台前,恭敬说道:“相公息怒,卑职与杨制使一见如故,便起了私心,若是相公非要留下,卑职……卑职便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这句话他说得十分委屈,意思也很明显,你要以权压人,那我也没办法。
梁世杰如何听不出他的话中含义?他虽然看不上高槛,可他毕竟是高衙内的儿子。自己的岳父与高太尉一直关系不错,若是因为一个杨志而得罪这个花花太岁,使得自己的岳父与高太尉之间有了嫌隙,便得不偿失了。
他心中虽然十分想要留用杨志,但杨志态度也很坚决,自己又不能明里得罪这个花花太岁。他心中念头转动,忽然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高巡察说的什么话,既然是你要留下,我岂能夺人所爱?”
高槛来大名府,其实就是来避难的,说不定花和尚、豹子头正在满世界寻他,所以衙内的身份必须隐瞒。他的安全,梁世杰可不敢疏忽,高槛真要是在他大名府出了事,高俅岂能善罢甘休?所以只要在公共场合,便称呼官称,绝不提衙内二字。
杨志闻言,当即俯首抱拳道:“多谢恩相成全!”
高槛也抱拳道:“多谢相公!”
梁世杰觉得颜面扫地,自己堂堂留守司,想要留一个人,居然让一个花花太岁抢去了,关键自己还不能生气,至少不能明着生气。
他摆摆手,有些意兴索然的说道:“我公务在身,先回留守司衙门了。高巡察与两位都监办好交接,签署文书,杨制使便可随你回去了。”
高槛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事情峰回路转,自己开始还十分担心,但最终还是心想事成。至于办好交接、签署文书,其实就是交钱赎人。
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叫事!
这句话以前他是不敢说的,因为他没钱。现在不同了,自己的便宜爹不但有权,而且有钱,自己不给他祸祸点,他留着也带不到棺材里去。只是在交银子的时候,又有点莫名的心疼起来。
自己的前世,压根就没见过什么钱,现在有钱可以任性花了,怎么还会这么舍不得呢?这一点,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但为了杨志,心痛也只能忍了。
办理好交接手续,其实就是交了几百两白银,这个青面兽杨志便算是卖身给他高槛了。
这本应该是高兴的事,可当他走出东郭门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一路走一路想,最终终于想明白了。
杨志是争到了,但刚才在校场可是当着几百将士的面,将梁世杰的面子给撅了!
看来自己要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了,这两天下来,他已经得罪了大名府两个最有权有势的人,昨天打了王衙内的狗腿子,就是得罪了王太守。这王太守名王进财,光看他这名字,还有他儿子的德行便可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鸟,说不定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今天为了杨志,又得罪了梁中书,看来自己在大名府的日子要举步维艰了。
靠天靠地靠父母,最终不如靠自己。自己要想在这大宋朝的乱世立足,想着倚靠他人是行不通了,只有凭着自己的本事打出一片新天地,才是可行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