岬定睛看去——自来到南葛市后,他也是头一次来露华家。
进入一楼正门,并不是通常的一条走廊或隔断玄关,而是一处宽敞的弧形转角榻榻米柜,路德正在招呼大家取用室内鞋;右手边也不是通常的伞架或鞋柜,而是一座旋转而上的木饰铁艺楼梯,扶手边设有刚好契合旋转楼梯的壁柜,也是圆柱形的,壁柜上方简单摆着几幅无框摄影作品。
“哇噻!”最先走到榻榻米转角处的石崎面对里边发出惊呼,露华对着客厅比了个“请进”的手势,先后换好鞋的男孩子们连忙跟上。
由玄关转入客厅后,男孩子们都像石崎一样,发出了类似“喔”的一声惊叹,早苗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壁另一端目测距离,露华说得不错,这间客厅实在是——很大,看起来似乎比一间普通教室还要大些。嵌在右侧墙壁的钻石面落地窗随着墙的凹线分为两部分,中间隔着约一米半的距离,但是反而让厅里显得更加明亮。现在是上午十点,摆放在窗前的几盆观叶植物映着天光,长势格外喜人。
“请坐,还是——去别的房间转转?”路德去了餐厅准备茶点,露华并没有指引他们往沙发坐下,先问道。以翼和岬为代表的好动男孩都表示愿意接着参观,而市川、阿学则犹豫要不要先坐一会儿,最后还是禁不住好奇,纷纷放下书包随露华向里面走去。
翼走在露华身侧,望望天花板说:“这客厅可真大,楼板也高,像在大船上的感觉。”
露华还没答话,岬在另一边饶有兴趣地问他:“翼君的父亲是船长吧,翼君有在船舱里玩过吗?”
翼边走边点头:“有啊!去年爸爸还带我上去过,甲板特别大,跟球场差不多!从甲板向上走,越往高,房顶越宽,舰长室是三面临窗的,就像——”他环顾了一下厅里,肯定地说,“就像这客厅的感觉。露华,你家里也有人是海员吗?”
露华摇摇头:“没有呢。菲特伯伯年轻时住在苏格兰,喜欢北欧风格的家居,他说瑞典、冰岛那边的房子就是这样的高吊顶,墙面白白的,充分利用自然补光,视觉上给人感觉就非常宽敞,看着让心胸也开阔很多。”
罗伯特并没有跟他们继续前进,他环视一圈客厅,赞许地点点头。来到南葛市后,见到的居所无论独栋建筑还是公寓,多是狭窄、压缩的格局,胶囊公寓的出现更是与密集人口、通货膨胀有关。除去若林家那种资产雄厚的企业家,有能力置业却把建筑内部格局按照喜好全部重新制作,财力支持尚在其次,更要有相当强悍的魄力吧?
在这个土地狭小的国家,这样做有些格格不入,但这就是无与伦比的生活方式。罗伯特看看小主人模样、神采飞扬的露华,和正在亲自端茶点摆在茶几上、面带微笑的路德,突然觉得,这一大一小那种浸淫在骨子里的沉静豁达,或许并不仅是来自居住环境的熏陶吧。
一层的格局很简单,原本是和室的房间被并入了客厅,客厅旁是公共盥洗室和一间小卧室。岬注意到,这间卧室有着明显行伍出身的人的色彩:简洁、明快、整齐,桌上没有一点多余的摆设,茶杯、眼镜、书本都整齐地摆在柜子里,除了床铺、一排偌大的收纳柜连体书桌,和茶盘中放的一盆多肉植物,房间里别无他物。寝具和窗帘是十分朴素的灰白蓝三色条纹——这应该是菲特伯伯的卧室。
从客厅绕过转角柜,可以走入餐厅、吧台、厨房,最西侧是一个整体阳台,连通一楼主卧室和厨房,北面阳台正对着泳池,也设有铁艺茶桌和一对白色座椅。早苗对那砌成壁炉状的烤箱很是好奇,石崎则盯着似乎有两米高的超大冰箱,寻思着里面都装了什么,悄悄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间厨房的风格和客厅整体一样,家具、厨台是明亮的白色系,黑白分明的调味罐排列在灶台一侧,炖锅旁一排可爱的陶瓷花盆里种着各种绿色小盆栽,岬认出那些是薄荷、罗勒叶、迷迭香等香料植物。他不禁笑了,想象着边哼歌边做菜,随手从花盆里揪一撮叶子扔到锅里——这样做菜特别方便,还能防止调料溅到厨台,大概做饭时的心情也会很好吧?
“奶油生菜长得不错嘛!我待会儿要吃。”露华探头看了看阳台上的一盆长条状培养皿,下了这个结论。
通向阳台的门没有关,门框上吊着鸟架,上面歇着一只黄蓝相间的金刚鹦鹉,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个子较高的中野走过时还以为是玩具,用手指戳了戳铁架子,谁想到那只鸟突然大叫起来:“咕呱——Guys!”
“妈呀!”中野和石崎一起叫道,向后退了一步。中野差点撞在石崎身上,结结巴巴地用手指着鸟架:“是,活、活的啊!”
“Hey,Polly。”露华看着鹦鹉灵巧地点着脑袋,又看看差点坐到灶台上的石崎,叹了口气,“These are uests。(这些是我们的客人)”
那鹦鹉竟也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用粗哑的声音说:“Amazing!Roka,Polly was amazing!(苍天呐,大地呀,我太震惊了!)”
“You haven't seen so many pe time,huh?(你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人了,对吗?)”露华快速地说,抬起左手手臂,伸出食指,鹦鹉很给面子地飞了下来,翼注意到鹦鹉脚上并没有戴脚链,兴致盎然地凑近了些,“I 't play with you lately,little lht?And what have you got,Lambkin?(我不能经常陪你玩,有点寂寞,是吗?让我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小可爱?)”
“你说得这么快,它听得懂吗?”岬向鹦鹉挥挥手,它转头盯着自己,很快又去看屋里其他人,红黄过渡的头颈羽毛一点一点,“你叫Polly对吗?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Polly已经30多岁了,它可是菲特伯伯一手驯教的,英语满分,听不懂日语。”露华对围拢过来的大家转过身,用下巴对岬示意,“下面的橱里有花生,你愿意的话,抓一些给它——不要多,两颗就可以了。”
岬蹲下打开露华说的那个壁橱,只找到一包用夹子夹住的连壳花生,他疑惑地问:“这个袋子里的?带壳的?”
“就是那个,它会剥壳。”露华用手指摸了摸鹦鹉的小脑袋,它已经冲着壁橱的方向转过头去了,小圆眼睛紧紧地盯着岬倒在手心里的几颗花生,“Show them。You do it, huh?(让他们瞧瞧。你能做得很好,对吧?)”
&s,Peas……”鹦鹉Polly摇头摆尾,每说一句,头就点一下,早苗不禁笑起来,想摸摸这只可爱的鹦鹉。她对岬说:“我来喂,给我一颗。”
露华抿着嘴笑,看着早苗小心翼翼地举着花生靠近Polly,眼看就要凑到它圆圆短短的喙边,Polly突然一侧头,说出一个字正腔圆的日文单词:“两份!(にぶ)”
“哈?”早苗瞪大眼,拇指和食指捏着花生,尴尬地停在Polly眼前,“一个不行吗?”
“两份!”Polly低下头看看,又重复了一遍。翼和男孩子们都笑了起来,岬连忙递了另一颗花生给早苗,早苗两只手抓着两颗花生晃晃,Polly确认无误,就在早苗的手心里低头啄食。
早苗被它一啄,手心痒痒地特别想笑,只好强忍着,看Polly单脚抬起拿着花生,将花生含在喙中间,伸出舌头上喙发力,一下就将花生壳啄开一个洞,又重复了几遍这个动作,最后舌头一伸,花生米连皮带仁被它卷进嘴里敲碎吞下,整个过程灵巧无比,除了留在早苗手上的花生壳,连粒果仁渣都没掉出来。
“好厉害!”翼小小地拍了拍巴掌,看着早苗将另一颗花生也给Polly喂下。鹦鹉似乎吃饱了,腾地一下扑扇着翅膀回到阳台上自己的木窝里,喝了几口水,又站回鸟架,把头缩在翅膀里摩挲几下,闭上眼,接着晒阴天的太阳。
露华指指客厅,大家跟着她向厨房门口走去。早苗边走边恋恋不舍地看Polly,小声问露华:“它每天都会这样跟你对话吗?”
“是啊。”露华看到路德和罗伯特对坐聊天,两个人似乎在讨论冰酒的窖藏方法,于是她穿过客厅,带大家向二楼走去。“Polly很聪明。往年夏天,我游泳,它就站在小型冲浪板上摇摇摆摆,可好玩了!它来南葛时间不长,除了我的名字外,只会说两句日语,一句是‘两份’,哦——路德喂食的时候把它教坏了!”
他们已经走在了楼梯上,翼问:“还有另一句是什么?”
露华板着脸踩上最后一层台阶,看到大家都稳稳地站在二楼,才慢吞吞地开口:“亲一个吧,大小姐!”
哈哈哈哈——男孩子们的笑声几乎把二楼屋顶掀起,罗伯特奇怪地向上看了一眼,路德则是见怪不怪地放下二郎腿,微笑着为罗伯特再添一盏掺白兰地的红茶,他自己要开车,只能喝单纯的茶。路德边聊天边在心里寻思着,这么多小孩共进午餐的话,准备些什么小学生感兴趣的食物?布鲁先生中午有约不在家,但是晚上会回来,晚餐要怎么安排呢?
(第十一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