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三月底,经过简单的资料投递和入学考试,我和露华顺利进入了一所私立小学,为了尽快适应学校生活,我们被分在同一个班级。
当我们背上小书包、穿上制服,昂首挺胸地站在一起时,爸爸和吉尔伯特夫人都开心坏了,远在纽约不能赶来的奥斯丁先生送了一台拍立得相机给露华,当作入学礼物,还让秘书拍了好多照片给他寄去。
报到日早上,社区平时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艺术家邻居们、敬老院亲切的老人们都来送行,吉尔伯特夫人亲自开了十多公里车送我们去学校,爸爸也跟着一起来了,那天他没喝酒,眼圈却有点儿红。
“一晃就长成大孩子了呢!”那位曾教我穿和服、我记不得姓名的奶奶笑眯眯地说。
那些给予我温暖关怀、善良的爷爷奶奶们,请大家一定要健康长寿啊。
上小学对我、对露华来说,都是非常新奇的体验,此前我们只是两个人一起玩,从来没有一下见到这么多同龄人。大家穿着同样的制服、背着同样规格的书包,彼此打量着。
另一边,爸爸和吉尔伯特夫人正在与学校交涉,这所小学的校车到不了森林公园那么远的地方,而学校为了杜绝攀比,让校门附近的道路更加安全,不允许家长开车接送。折中办法就是司机将车停在预设的接送点,大约离校门300米远。
吉尔伯特夫人又和教导主任讨论了一些细节,带齐课本,我们就准备回家了。正要上车时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露华先钻进后排儿童座椅,我把书包递过去时,几步之外一个看起来同样是新生的女生突然问我:“你们是一家人吗?”
“不是。”我匆忙上车,和露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我们是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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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华,你对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们是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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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们在露华家吃晚饭——确切地说是开晚宴。露华家的大厨和女仆们从我们出发时就开始忙碌,这会儿花园里那张大长木桌已经排得满满,大部分是西餐,也有寿司卷、刺身类的日式料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好吃的:大份炖牛肉、焦香发亮油汪汪的烤鸡、裹得满满的培根青椒卷、玉米奶酪馅饼……诱人的果酱甜点也有好几种,水果丁闪着如宝石般的光泽。
还有一大盆我叫不出名字,香气特别浓郁的汤,露华说那是蘑菇汤,但是经过爸爸辨认,认出主料是在日本近乎天价的山珍——松茸,附餐的干面包片上抹着从法国空运来的原产松露酱,那盆杂菌汤每一小碗的市价恐怕将近一万日元。
小孩子才不会在乎食物的价值,我和露华一顿比赛似的猛吃,但是眼大肚小,不一会儿,露华就噎得直打嗝,脸上沾着红红的浆果汁,小肚皮吃的圆滚滚;我吞了一大碗汤、吃掉一块脸蛋大的烤肉、一角杏仁酥皮饼,还在使劲咽一块苹果派,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那顿晚宴持续了很久,吉尔伯特夫人低声和爸爸交谈着,露华觉得无聊,就倚在吉尔伯特夫人怀里撒娇,要妈妈表演一个“消失了”魔术。
“消失了”系列魔术就是把手上放的小东西变没,以往的家庭聚餐中,吉尔伯特夫人信手拈来,用硬币、瓶盖、酒瓶塞表演过不知多少次。但这就是近景魔术的魅力,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非常神奇。
吉尔伯特夫人笑呵呵地拿起红酒塞,露华见状马上说:“这个上次看过了!妈妈有练什么新魔术吗?”
“新的,有啊。”吉尔伯特夫人环视桌上,拿起一块餐布,揉成一小团搁在掌上,托着它说:“看好了,我数三个数,它就会从你们眼前消失掉!”
我和露华都瞪大眼睛,一左一右紧挨着吉尔伯特夫人,这个魔术我们没有见过!吉尔伯特夫人没吊我们的胃口,立刻“three、two、one”数了三声,每数一声都用右手食指一点那团餐布,三个数数完,刚好是第三次点击,下一个瞬间,吉尔伯特夫人把右手手指抬起来,那团雪白的餐布立刻就从掌心里消失了。
夜幕已经降临,视网膜上还留着一小团白色的影子,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去看,那团白色餐布果真凭空消失得干干净净。
露华扒拉着吉尔伯特夫人的每一根手指,吉尔伯特夫人摊开两手,笑着把整个袖口都翻了过来,什么都没有。
“妈~妈~再来一个!”露华眼见寻找一无所获,立刻说道,我瞅见爸爸和桌前的仆人们都在暗笑,他们一定看清了吉尔伯特夫人的手法,或是觉得刨根问底的我们很有趣。吉尔伯特夫人点点头,说:“好吧,让我们来把难度提高一点儿!”
后面的魔术是怎样变的,我现在完全没有印象了,反而是这句熟悉的口头禅每每被露华提起时,我首先想到的都是吉尔伯特夫人。
她一直没有真正离开过我们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