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学紧张地看了一眼正在原地拉伸的翼，又望向露华、早苗和尤佳莉。他注意到，翼刚才的命令只点了正选队员和第一替补队员，没有提到经理人，甚至没有请教练到场，他不愿相信翼将她们排除在外，而只是情绪激动，忘记说了。但是，女孩子的心思本就细，她们会怎么想呢？

这些天，翼和露华的冷战已经够他们受得了，同样的情况再多来几次，足球部真是没法待了！

不知露华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看着三年级成员们，慢慢地说：“这几年，是大家开发身体能力的关键时期。4月的月度计划出来前，你们先按照队长的指示做。”

阿学忍不住问道：“那……头号经理，你几点来呢？不会太早吗？”

“六点我赶不及，所以我还是七点钟到吧。”露华看着早苗问：“你离得最近，你可以六点半到校吗？早上的训练不需要准备什么器材，把最要紧的运动数据记下来就行了。”

“我……行吧。”早苗没异议，尤佳莉每天上学也要赶巴士车，只有她家离南葛中学步行20分钟就能走到。提前到六点起床尚可承受，而且他们都已经是三年级了，这种辛苦最多持续到暑假，今年的全国大赛结束后，他们就可以退社了。每天能跟翼多待一会儿的话，早早起床真的不算什么。只是，这样她就不能自己准备便当了——要麻烦妈妈吗？

翼又大声问了一遍，这次正选们挨个答应了。阿学无奈地想到一件事：正选和第一候补们是第一梯队，其他选手连同新部员们是第二梯队。难道队长和教练不觉得，对于球队来说，这是种分裂吗？这样明显的运动时间差真的不会造成愈加明显的实力悬殊吗？

看到第一替补们也轮流表示同意，队员们一时无话。阿学猜不透露华究竟在想什么，同样聪明的三年级经理人西本尤佳莉也没提出异议，他又不是正选，甚至不是第一替补，此刻也只能苦笑着保留意见了。

眼下是点整，结束训练的队员们忙碌地擦汗、收拾场地、整理衣服，做最后的肢体拉伸放松。从入部时，露华就一再强调，运动前的热身、运动后的拉伸是保证身体不受伤和保持肌肉状态的最佳方式，这两项“轻活”绝对不能省略。每个球员都在认真地执行着。

“经理，帮我做一下肩部拉伸。”翼看了一圈球场，最后一个走到场地边，坐下喊道。早苗和久美同时答道：“来了！”

“要怎么做呢，前辈？”久美蹦蹦跳跳来到翼边上，发现队上的人都在用非常古怪的眼光看她，包括坐在地上的翼。早苗见状，连忙说着“你来吧”，低下头转身到露华旁边，帮忙整理起了档案。阿学看得很清楚，另一边正在帮来生压腿的尤佳莉非常小心地翻了个白眼。

“像这样。”露华把笔放下，走到翼身后微微弯腰，一手拉起翼的左臂向后伸展，同时另一手摁住他的右肩下压，给久美做示范：“慢慢来，关节舒缓得差不多了，就按照他们惯常的节奏，喊‘1、2、3、4’也可以。肩关节舒缓是第一部分，接下来是——”

“还……还是学姐来吧！”看到三年级队员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偷笑，久美才反应过来，她还没学过肌肉按摩呢！众目睽睽之下，反而把自己弄了个大红脸，她嗫嚅着退了回去：“对不起……我去擦球。”

翼没喊住她。早苗和尤佳莉的按摩手法都是露华教的，三年多来，让她们帮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他习惯了露华恰到好处的微凉手指，触到皮肤总能给人以体贴性的安慰感。他用余光看着露华白皙的手指在自己的肩关节处停留，一股舒服的凉意从肩部传遍全身，他微微缩起了肩膀。

这是他们冷战的第三周。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竟没有单独说过一句话，配合拉伸却还是默契而娴熟。

同学第四年，上学时坐在同一个教室里，放学后又在同一个体育场，大部分休息时间也在一起学习、特训，她对他讲英语时，他能用葡萄牙语回答一二。他们还被评为过学校的“最佳拍档”，他却一次都没能拉过她的手……

翼没有看露华，但她就在他的视线里。他们离得极近，她正在专注地帮他伸展四肢，她的眼帘微垂，眼波柔和，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皮肤白得像崭新的足球外皮，不，比那个还要白一些……他甚至可以数得出她掌心中，脉搏砰砰跳动的频率。

做到坐位体前屈时，露华身体前倾，几绺发丝垂落下来，发梢微微刮擦过翼的头顶，他顿时闻到一阵清新怡人的淡淡香气。

第一次坐同桌时，翼曾问过露华，你喷了什么香水啊，香气这么持久？当她报出一个法文洗发露和一大串咖啡的名字时，他便知道露华的生活是自己不太明白的。但他仍习惯借她的书看，跟她一起到处拍照片，顺手拿起她的笔来用，这缕淡香就像露华自身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校园生活，与他喜爱的清晨微冷的风、盛夏带着热度的海水味、扑在草坪上的水珠等气息合在一起，也渗入了他的青春岁月。

翼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世上竟会有像露华这样——似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天使存在？为什么如此美好的天使会出现在身边，却一直与其他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会永远眺望他。她用纸笔写给他的那封长“信”，他只记住了这句话。

天使，是不是都只能远远地眺望呢……

（第四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