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泛滥啊!”
任平生为融雪时节河水猛涨发愁的时候,一个皱巴瘦小的老头正在看着不断拍击礁石的海浪慨叹。
老头佝偻着背坐在岩石上,手中还握着一根竹竿。
竹竿就是普通的竹竿,两头光秃秃的,偏偏那老头还一副夜钓的架式,似乎根本忘记了竹竿上没有鱼线和钓饵。
老头身后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金甲武士。
武士等了半天才等来这么一句废话,语气似乎有些不满:“祖宗,你当时如果说一声死活不论,天儿此刻早把任家那杆定风波带回来了!”
老头回头斜睨了那位自称天儿的金甲武士一眼,忽然站起身来掉转竹竿一竿就把他戳翻在地:“我要那杆破枪干什么?!我要的是人!活的任家后人!”
“你刚说惜错楼那个破阵盘被妖庭带走了?你抢不来人,连阵盘你也抢不过?!”
金甲武士一骨碌爬了起来,不接老头的话头,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祖宗刚才用的是任家的风波枪法?”
老头叹了口气,举起右手放到眼前看了看:“只学到了七分,当年托大,接了那个任家后辈一枪,结果被迫立了誓言困在这海岛上两百年,这个面子是找不回来喽!”
那只手只剩了无名指和小指两根指头,另外三根的离断处参差不齐,武士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祖宗,当年的镇南王任大元帅已经死去一百多年了!凭什么还能困住咱们烈家?”
老头摇头叹道:“你不懂,炼气五脉同气连枝,姓任的和那个贼秃是死掉了,其它三家可还有老古董在啊!”
武士皱了皱眉:“可这次同样是练气五脉中的惜错楼来找的咱们烈家!这什么同气连枝您也信?”
老头再次摇头:“惜错楼的那个小女娃象她们家那个老古董,小心思多得很!”
“她未尝不是故意让她那个便宜哥哥去送死的,而且她家的老怪又放任阵盘被妖庭带走——这意图很不好说,可能和妖庭留着的那几滴祖龙血有关。”
武士眉头皱得更紧:“祖宗您说的什么东西,我怎么听不懂?”
老头转回头去继续钓鱼,不再讨论这个,反而问了武士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我辈修行,到底为的什么?”
武士茫然答道:“天下无敌?长生不死?”
老头这次倒是没有再故作高深,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两个都对!”
“修行的最终目的就是长生不死,其实阳神第一层境界也只是活得久些罢了,并非真正的不死境!”
“我困在阳神第一境四百年了,终究找不到超脱生死的途径。”
“这次叫你抓个活人回来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据老夫推测:这炼气五脉才有真正的不死秘术!”
武士表示不信:“您的意思是任家也知道不死之秘?任家四百年前的那位任泽天师和两百年前的任大元帅还不照样灰飞烟灭了!”
老头转头给了他一个诡异的笑容:“你又焉知这不是另一种方式的长生?”
武士心思灵透,一点就通:“您是说转世重生?!”
老头桀然怪笑:“老夫四百多年前就成了阳神,活得比这五家的老古董还长,这两百年更是悉心研究了这五家的底细,总算让老夫摸着了点蛛丝马迹!”
“恐怕还不单止是转世之法!那指玄观上代观主和这代观主虽然仪容不同,某些动作细节却完全一致——她用的应当是夺舍重生之术!”
“灵魂一事最为玄奧,不管转世还是夺舍,最为紧要的就是一点先天灵光不昧!”
“这五家修行心法大相径庭,却又都得了长生之道,必然是有一件能护持那一线灵光不灭的伴生宝物!”
武士恍然大悟:“所以祖宗才让我抓个活人回来!”
接着又懊恼不已:“任家那小子太过刚硬,根本不给说话的机会,上来就是一副拼命的架式,我一时竟然拿不下来!”
老头叹道:“他家都是这副臭脾性,只要觉得不对就会跟你拼命!这事倒也怪不得你——连老夫当年也吃过亏!”
“不过他这一代还没长成,机会仍在,你再去趟惜错楼,跟那个小女娃多商议商议,再想个法子!”
武士面有难色,但也没再多说什么,答应下来便自匆匆离去。
老头将手中的竹竿向前递了递,盯着海面不再动弹。
————————
武士转身离去之时,任平生刚好带着他的陌刀队开始出发。
发生在南海问心岛上那烈家两代人的对话他自然毫不知情;也不可能知道有位老怪物竟然隐约猜到了征召令的某些功能;更不知道他让熊三壮去抢的阵盘另有玄机。
他只是问清楚了主帅高仙芝的战术意图。
此时唐朝大军已经离目的地不远,先不说大河春季涨水不宜泅渡,这若是被敌人斥候侦知,来个半渡而击的话就玩完了!
最后两人商量的结果是由任平生先带上百名好手泅水过去清理完对岸敌人眼线,然后再让陌刀队全数过去防护住岸边,大队人马随后再一起渡河。
这条河叫做喷赤河,敌人在对岸依山建了一座城堡,城堡内外的吐蕃驻军足有一万余人。
这座堡垒唤作连云堡——盛唐彊域很大,这个地方就在如今的阿富汗东北部。
任平生自混乱海中转过来是正月未,在高原上行军耗时一月有余,他是先锋,到达目的地后等待后续的大军又花去些时日,此时刚好是四月初。
西域夜间寒冷,下水的时间又正是子夜,那河水湍急,一百壮士竟然被冲走了十多人。
等他在对岸列队完毕已是近丑时,是夜天色暗沉,无星无月,剩下的八十多人都是积年的斥侯精锐,不多时就清理完了周边的吐蕃暗哨。
最后归来的士卒身背长弓,拱手向他报告:“主人,对面敌军看旗号是个万人队,驻所三面环山,以巨木为墙栅,另外左边峰头还建有哨堡,驻军约有千人!”
这人任平生叫他阿义,并非此时的大唐人,却是南海一战时的另外一个小收获——乃是任平生的第三名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