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胭脂楼坐落于雒阳东南,不同于周围勾心斗角的木质建筑,胭脂楼主体是以珍惜名贵的湘妃竹搭建,那些喜好养鹅采菊的文人雅士,每每看到寻常权贵人家都难以栽种一株的湘妃竹,竟被暴殄天物的当做构建楼阁的原料,无不痛心疾首。
不过这些素以高洁雅士标榜的士大夫,唏嘘哀哉几句后,依旧是面不改色的进入胭脂楼,美其名曰进去呵斥胭脂楼楼主,实际上想要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但手腕极强的胭脂楼楼主,岂是他们所能呵斥的,先不说这位胭脂评第一,权谋之术也堪称闺闱第一的女国士,凭借自己高明的手段,牵上了大汉最为尊贵的一条线。
就是雒阳城内的上十阀、中百阀、下千阀子弟,哪一个不在胭脂楼欠下了一笔不菲的五铢钱,哪一个没在相熟的佳人耳边吐露过不可告人的秘密。
再加上胭脂楼作为大汉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为皇帝陛下穿针引线,暗中卖官鬻爵,虽说背负了骂名,但是积攒的人脉简直是恐怖。
可以说一座小小的胭脂楼,牵扯着整个天下的官场走势,京畿舆论的风向,以及庙堂内部的沉疴。
胭脂楼虽说是执掌雒阳四千女闾的娥姁君建立,但不同于秦楼楚馆、齐闾燕坞容纳了千百女闾,胭脂楼与青楼二字根本沾不上一点边,尽是一些擅长音律的世家望族嫡长女,时不时前来交流琴箫技艺,顺便赚点脂粉钱。
就连八绝第一的琴绝小蔡先生,也被娥姁君引为闺中密友,时不时前来调试新曲的效果,颇有雒阳第一风花雪月的美誉。
而胭脂楼早在一个月前,便开始为蔡文姬散播消息,营造声势,天下各地的世家望族无不快马加鞭的赶往京畿,纵是在四方蛮夷的王室子弟中都引起了骚动,一时间引起了前往雒阳的大潮。
傍晚时分,夕阳晚照,雒阳的市井之人开始返回家中,准备休憩,而雒阳东南角依然华灯结彩,人流似海,一位位王公贵胄从宝马香车上走下,进入了灯火通明的胭脂楼。
这些权贵子弟根据家族地位的高低,按照由近到远的位置,依次落在胭脂楼第一层,身前的大漆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名贵佳酿,但他们没有看一眼,只是饱含期待的望向了二楼的玉石珠帘,寻找着令天下人为之疯狂的小蔡先生。
曹操本来没有坐在第一排的上十阀,甚至连第二排中百阀前十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坐在不偏不倚的中间位置,但得自于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好友袁绍帮助,坐在了很是靠前的第一排。
各成几个小圈子的上十阀子弟,见到阉宦之后曹操竟然与他们坐在一起,纷纷冷哼一声,明目张胆的搬开了大漆案几,最前排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大漆案几,令袁绍等人大失颜面。
袁绍这人极好面子,看了几眼针锋相对的其他上十阀子弟,温文尔雅的笑意顿时保持不住,脸上闪过极大的尴尬之色,讪讪道:“孟德.......”
从始至终一直笑眯眯的曹操,明白袁绍这是什么意思,以他的家世,能够得到他袁绍的提携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但是还不足以让他袁绍因为他,得罪实力不弱于汝南袁氏的上十阀子弟。
毕竟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一起扒灰,一起抢亲的无忧无虑少年郎了,为人处世不能再横行无忌了,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而他袁绍又是庶出,需要积累足够的人脉对抗不是长子,却是嫡出的袁术。
一个小小中百阀第四十九出身的曹操,还不足以让他这么重视,刚才那句过来一起坐,只是出于人情事故随口一说罢了。
“哼,一个小小的沛国曹氏子弟,有什么资格坐在第一列。”
说话这人是雒阳王氏的嫡子王景,许是继承了父亲王允嫉恶如仇的性格,向来对宦官一脉不假颜色的他,不顾世阀望族子弟相争的潜规则,堂而皇之的呵斥了一句。
相隔不远的卫仲道,因为自己是蔡文姬指腹为婚的夫君,连夜从河东之地赶来为她捧场。
可谁知先是在蔡府门前被蔡文姬拒之门外,沦落到去同窗好友家中投宿,后来更是屡次见不到真人,至多在蔡文姬的独门小院外,远远的看上一眼。
颜面丢尽的卫仲道,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这个据说与太子有染的浪荡世家女,但以硕儒蔡邕在士大夫党人之间的地位,只能想想并不敢真的这么做。
心中怨气越来越浓的卫仲道,阴毒的看了一眼玉石珠帘,阴冷的笑道:“等你进了我河东卫氏的大门,看我怎么整治你。”
说到这里,卫仲道脑海中顿时浮现府中十几位侍婢花样刁钻的姿势,一想到天下人见一面都难比一剑破百甲的蔡文姬,要在自己胯下承欢,他的呼吸霎时急促起来,下体高高的鼓起,差点就高潮了。
正当他细细琢磨是用坐莲式,还是后庭式的时候,突然听到好友王景的呵斥,也没多想,附和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阉宦的后人。”
卫仲道这一句话虽然简短,却比王景那一句话杀伤力大得多,等于是一举把曹操踢出世家子弟的行列,将他与在场所有的世阀望族摆到了对立面。
上十阀子弟以及数目不少的蛮夷王室子弟,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卫仲道,饱含赞叹的意味。
这一记连消带打高明啊。
曹操笑眯眯的神情,有些凝重,本来还想死皮赖脸的待下去,这句话一出,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待不下去了,便从大漆案几起身准备往外走。
“嘭”
就在这时,卫仲道不知为何横飞出去,稀里哗啦的撞到一片屏风案几,满身油渍的瘫倒在地上。
何咸轻轻收回右脚,双手下压,作运气状,轻吐一口不存在的浊气,冷笑道:“好狗不挡道。”
随后,他赶忙转过头去,表功似的笑道:“大兄,障碍已经清除,可以上二楼了。”
胭脂楼内一片哗然,这人是谁?竟敢一脚踹翻上十阀子弟卫仲道,要知道权贵子弟相争,素来讲究点到为止,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听这人谄媚的口气,他身后那人身份更是尊贵,赫然可以踏上二楼,这可是上十阀子弟都得不到的殊荣。
刘辩不理会红紫权贵后人的惊愕和议论,眉头轻皱,问了一句这个人是谁,得知他的名字之后。
漆黑的眸子平静如死水。
轻飘飘的落在了卫仲道身上,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一句很轻很轻,几乎微不可闻的话:“哦,原来他就是卫仲道。”
声音如蝇蚊落地,真的很轻,落在胡车儿耳中却重若雷霆。
胡车儿能从一个小小的胡人牧民,成为大将军最为倚重的猛将之一,除了其力能扛鼎的神力之外,最重要的是胡车儿有着市井小民的小聪明。
有时候啊,这种小聪明却胜过大智慧。
就在兀突骨还在权衡利弊,关羽眯眼思虑的时候,胡车儿扬起一百二十斤的翁金大锤,如一头发了狂的红眼野牛,撞开许多大漆案几砸向了地板上的卫仲道。
“贼子!”
河东卫氏的一品三品小宗师门客,大喝一声,体内气机流转,腰间环首刀闪过一抹幽光,如捕食猎物的鹰隼,极速劈向了轰隆隆冲撞而来的胡车儿。
胡车儿身为迁入关内的蛮夷,虽说部族脱离游牧过上了农耕生活,日子有了保障,但这几年连年大旱,部族的光景依旧是惨淡,若不是靠着胡车儿的俸禄救济,部族里的小崽子们早就饿死大半了。
为了能够让部族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脱离夜枕马蹄的边疆地带,进入富饶的京畿关东,他胡车儿必须竭尽全力往上爬,爬到足以改变族人命运的位置。
至于是否得罪上十阀,是否招来杀身之祸,胡车儿才不会理睬,因为他肩膀山上的担子很重,重到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再加上大汉对于还没完全汉化的番邦非常排斥,一个校尉已经到头了,但对于他来说远远不够,更令他呼吸窒堵。
直到刘辩的一句威烈将军,终于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改变部族的微弱希望。
今天,便是他畅快呼吸的时日。
虎目真若疯牛一般泛起红光的胡车儿,心中没有了任何杂念,就如同井中望月的蟾蜍,眼中只要那一片天,那一轮明月。
世人皆说蟾蜍目光短浅,孰不知真正短浅的是这些自诩目光远大的高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孰不知对于蟾蜍来说,一片天已经足够,一轮明月就是全部了。
看到的东西再多,得不到又有什么用。
部族的生存便是胡车儿的天,嗷嗷待哺的下一代便是亮如大日的明月。
“你就是卫仲道!”没有丝毫杂念,气机凝结到极点的胡车儿,狂暴的怒吼一声,如一道惊雷响彻在大地上,震散了体内所有的郁结之气,翁金大锤在疯狂流转的气机带动下,势如龙象的砸了过去。
空气如撕裂的旌旗,刺啦作响。
如霹雳车抛出的巨石,当空砸去的胡车儿,一路上无论是联手出击的七八名四品江湖好手,还是几名身披重甲的沙场悍卒,乃至那名曾经杀入匈奴王金账全身而退的三品小宗师。
无一例外,全部被一锤横扫出去,重伤垂死。
这一锤凝聚了胡车儿所有的精气神,已是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以来,最为巅峰的一锤。
此时,又借助了天时地利人和,一锤砸出,已有了金刚境大宗师全力一击的威力,并且在力量方面还略胜一筹。
正如拱卫在刘辩身边的关羽所说,就算是他也不敢硬碰硬的接下这一招,可见威力是多么的势不可挡,岂是几名江湖好手、不满一什的重甲力士所能抵挡的。
即使是力能斩旗的三品小宗师,在这一击面前,也只是笑话罢了。
“轰!”
骤然间,胭脂楼内真的响起了雷霆轰鸣,娥姁君动用大量人脉,好不容易从荆州水师嘴里抠出来的一点南海铁沉木,乍然炸裂。
以胡车儿为中心,形成一圈漫天迸溅的木屑大雨,尖啸着刺耳的声音,射向了四面八方。
刘辩何咸二人身边有着关羽和兀突骨的防御,再加上早有准备,自然是安然无恙,但附近的中百阀子弟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正在捂着嗡嗡乱响的耳朵,龇牙咧嘴痛呼的世家子弟们,一时没防备,而身边的门客惊愕于这一锤的威力洪大,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只听噗噗一阵连响,十几名出身不凡的世家子弟,瞬间被扎成了刺猬,哀嚎连连的倒在地上打滚,可这样一来,木屑扎的更深了,以至于四五名世家子弟直接昏死过去。
刘辩脸上平静如水,眼底深处却露出极大的喜意,望向了笼罩在烟尘之中的胡车儿,以及锤子下方的网状裂痕。
“呼哧呼哧”精疲力尽的胡车儿猛烈的吸了几口气,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纵是崩裂的虎口传来一阵阵刺痛,也掩盖不住欣喜若狂的表情。
不过,还没高兴几息,大喜的神情和刘辩眼底的笑意一样,凝结在了脸上。
卫仲道不见了。
关羽蓦地握紧偃月大刀,双脚连踏,迅速由距离刘辩二十步左右位置,挪动到十步以内,丹凤眼眯成一条线。
隐在阴暗角落的老门房,收起了懒散的状态,一双暗青色的手掌,似有一股股隐晦气机流转,看向了湘妃竹搭建的楼梯。
刘辩没去看卫仲道去了哪里,一手紧紧扣着古朴刀柄,一手把何咸拉到身后交给了兀突骨,沉声道:“孟戚,你去城外调遣具甲营,兀突骨立即回太子府带来所有的虎贲营士卒,以及老卒遗孤。”
一位笑容和善却带着一丝阴毒的半大孩童,听到具甲营几个字,胜券在握的神情消失不见,一脸的阴沉。
他本来想着依靠身边的这两位武曲榜上排名很是靠前的人物,一人挡住关羽,另一人截杀兀突骨,至于那名隐于暗处的甲等房无射,自然有黑冰台十二地支刺客之一的亥猪拦下他。
这样一来,悄无声息藏在世家子弟之间的一百细柳营将士,便可以轻松碾杀刘辩。
三品小宗师,哼,细柳营将士全是弓马娴熟的六郡良家子,本身武道修为就不俗,再加上祖祖辈辈皆是军中将校,对于排兵布阵更是熟稔,一个小小的三品小宗师,他还不放在眼里。
只要刘辨一死,皇位可就是他的了。
刘辩无奈的看了一眼被自己一句话炸出来的刘协,看着他那张阴沉的脸,忍不住想要捧腹大笑,最终忍住了笑意,只是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皇位送给你了。”
051
嘈杂吵闹的胭脂楼,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校尉门客,一脸呆滞的望向了刘辩,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根子出了问题,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不过,没人能够笑的出来,或者说,谁敢!
刘辩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的走去,金丝玉履踏在地上,明明没发出一丝声音,众人心头却听到了一阵阵敲击青铜编钟的沉重声响。
一步一黄钟,十步十大吕。
声音如昆仑之巅的罡风,浩大空灵,却又裹挟着无尽洪大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随着步履越来越慢,振聋发聩的声音反倒是越来越浩大,最终化成了一股黄钟大吕洪流,滚滚而去,辄压向面前的三人。
刘协三人还没什么反应,心弦在金丝玉履的轻踏下,不停绷紧的世家子弟们,终于承受不住这不知从哪冒而来的一百零八编钟恢弘齐鸣,喉咙一甜,纷纷吐血倒地。
不过这样一来,脸容发紫的世家子弟们,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清醒之后,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想要逃离胭脂楼,转念想到小蔡先生新曲还没欣赏,只能惶恐不安的停留在门外。
门内,一步不敢踏入。
“好小子。”老酒鬼拎着个酒葫芦,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刘辩不远处,见刘辩的气机、气数凝聚为一点,在那一步一步的重踏下,化为一股气吞龙虎的惊人气象,由衷赞叹了一声。
素来小口抿酒的他,就如当年见到了剑皇窦武一剑翻卷五城十二楼的玉京,心胸畅快的大口猛灌起来。
气机凝结如一线广陵大潮的刘辩,负手站立在二皇子刘协前方,紫衣鼓舞,神情淡然。
对面的那两名一品金刚境大宗师,却如临大敌,仿佛面前站立的并不是一名十几个回合便能拿下的三品小宗师,而是一名指玄境的无敌猛将,不,曾经有幸见过稷下学宫大祭酒的关闇,甚至感觉到了一抹只有在天象境才会出现的浩荡气象。
刘辩轻轻扫了一眼那位头戴鎏金耀日盔,身挂黼黻秋狩甲,外套绫罗赭黄袍的英武上将,纵是烛光有些晦暗不明,那人依旧是光芒四射,直如一尊太阳神将矗立在前方。
他心中先是一惊,先不论这一身不下于关羽的戎装,极其的珍贵,纵是大汉从二品的前将军也不见得能有一身,单是那件黼黻秋狩甲,便让他的眉毛剧烈跳了几下。
黼黻可是天子冕服的十二章之一,代表着文治武功中的武功,真正有资格在盔甲上烙印这种古老图案的帝王,少之又少。
周武王姬发是一个,秦始皇算一个,就近的话前汉的汉武帝也有一副,不过瞧这盔甲的样式和质地,明显极其的久远,最起码能够追溯到夏朝。
刘辩通过望气之术,看到金甲神将头顶一青一白的气运后,心中了然,应该是曾经的武曲星君榜第一人关闇。
“呵。”刘辩淡然一笑,又是向前踏了一步,在气机大潮的辄压下,强撑了很久的关闇和另外一名一品金刚境大宗师,脸色一白,再也支撑不住,如沧浪激流中的两叶扁舟,瞬间冲荡开来,撞向了紫竹柱子。
刘辩轻描淡写的冲开两位金刚境大宗师之后,居高临下的俯视二皇子刘协,睨视他那张煞白的脸庞,淡淡道:“给你。”
“你敢要吗。”
052
刘辩这一句诛心之语,当真是歹毒无比,这是要破碎二皇子刘协胸中意气,在他心中永远根种下恐惧的种子。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正所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天地刼数灭亡大汉的同时,也会开一线天机,多智近妖即是这一线天机。
汉献帝刘协作为真正的末代皇帝,而天地刼数又被刘辩所吸纳,没有了束缚的他,一身前有古人后不知有没有来者的天赋,实属数百年难得一见,仅比一人独战勾陈大帝、长生大帝、儒圣佛陀的秦始皇弱上一线。
二皇子刘协小小年纪便达到了三品小宗师境界,并且通读了大内武库十二楼的前四楼,可谓是小宗师之中最为顶尖的人物,就是胡车儿也不见得能够打败他。
在他拔剑之后。
整个人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的二皇子刘协,轻舔干裂的嘴唇,阴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怨毒和兴奋:“皇兄,这是你逼我的。”
一只煞白小手,轻轻握住了漆黑的剑。
剑柄漆黑,剑脊漆黑,就连那锋利无双的剑刃,也散发着黑夜一样的光芒。
夜是冷的,是黑的,更是死亡的。
然而,黑夜一般的剑拔出之后,却迸放出太阳似的光辉,炽热,耀眼,而又生机勃勃。
气机凝聚如磐石的刘辩,只觉一条剑气激流席卷而出,刹那间淹没了自己,让他不敢妄动一丝一毫。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老酒鬼掏胯下的动作,蓦地一僵,死死的盯着那柄喷放出一缕缕无双剑气的青铜长剑,手指微抖两下。
及冠之后,砥砺剑道十余年的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手蚍蜉折断无数名剑神兵,一柄万里伏斩尽世间气象。
弹指可杀鬼神,一剑可敌真武,被誉为剑道千年难遇的奇才,可为崎岖如羊肠小道的剑道,开辟出一条通天大道。
出世之后的种种,也一一验证了什么叫做两指弹出,日月无光,什么叫做长剑一挥,星河黯淡。
金刚神将只配做那剑道磨剑石,指玄高人只配当做活络筋骨的牛刀小试,就算是世间几近无敌的天象大宗师,依旧不足以让他抽出佩剑。
那时的庙堂意气,那时的江湖风流,那时的风花雪月,始终不如那一剑挥出意气风发,风流倜傥。
天下多少白衣狐裘的世家嫡女,为了见上白衣剑神一面,不惜豪掷千金买下一柄无双神剑,只为你能赏光。
世间多少提剑骑马的江湖女侠,为了赶到白衣剑神的决战地点,甘愿日夜兼程的跑死七八匹良驹,只是想要瞧瞧白衣鼓舞的风情。
可纵是世间千年剑道不及一剑的剑神王越,也曾惧怕过一剑,并且还是在他攀登到武道巅峰之后,气机圆满心意通达的那一刻。
三十五年前,世间已无敌手的白衣剑神王越在泰山之巅,剑开天门,欲要御剑飞升,战尽天门内的剑仙天人。
可是令他震惊的是,天门处没有想象中的仙乐齐鸣,瑞兽呈祥,有的只是一位身穿黑色冕服的帝王,被一柄漆黑如长夜的青铜古剑贯穿头颅,钉死在天门顶端。
人名嬴政,剑名太阿。
秦始皇死在天门之上,剑神王越并不震惊,也不会震惊,一山更比一山高,一剑更比一剑强,历年来飞入天门的盖世强者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轩辕黄帝、夏禹、周武王等等都是能够大战秦始皇数百回合的人物。
真正令他震惊到惊悚的是,太阿剑是秦始皇用心头精血温养了数十年的神兵,性命相戚,比他自己的手掌还要听话。
如今竟被人用太阿钉死在天门顶端,不亚于秦始皇一泡尿没撒出来,把自己憋死了,几乎...是没有一丁点可能。
别说长生大帝、勾陈大帝同时出手,就是加上一个真武大帝,也是毫无希望。
但那震惊寰宇的一幕,却又真实发生在他眼前,怎能不让这位无敌于红尘的白衣剑神惊悚。
经历了天门那一幕之后,跌境,再破境的剑尊王越,心境已经达到了剑者无喜的地步,刚刚他的手指之所以颤抖了两下。
只因那柄钉死秦始皇的长剑,在二皇子刘协手中。
“剑名太阿。”二皇子刘协此时的表情,类似切下第一块蝉翼肉片的公孙曲阿,兴奋的有些癫狂:“长约三尺六寸。”
“重,九斤五两。”
053
黑暗,死亡送给敌人,辉煌,生机留给自己。
刘辩作为当朝太子,在京畿地带可以借助部分大汉国祚气数,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才能连话都没说,只以凝结如磐石的气机威势,便能冲开头顶萦绕着青帝玺九成气运和白帝玺九成气运的关闇,以及另外一名金刚境大宗师。
然而二皇子刘协出剑的一瞬间,磐石气机就如被大海潮汐长年累月冲刷过的礁石,表面充满了嶙峋棱角,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老门房好似准备下地的庄稼汉一般,在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
不过还没等老门房出手,剑尊王越拦下了他:“不着急,这对辩小子来说是个机会,只要能够坚持半柱香的时间,摸到二品宗师的门槛不成问题。”
二皇子刘协知道太子身边拎着酒葫芦的老头子,是重登列仙评的剑尊王越,这等人物吐口唾沫估计都能杀死他,因此一直小心防备剑尊王越出手。
但也只是防备,二皇子刘协既然敢来这里,并且筹谋了一连串的刺杀计划,必定有底气。
而他之所以不怕剑尊王越,是因为他身后也有一名不世出的老怪物,并且当年与剑尊王越大战过一场。
听到剑尊王越不会出手,二皇子刘协果断挥出太阿剑,趁剑尊王越不出手的时机,一击定胜负,斩杀刘辩。
二皇子刘协掌中神兵是千古一帝秦始皇的佩剑,刘辩手上的锟铻刀也不是等闲之辈,再说了能够入剑尊王越的法眼,品质不能说天上无对,却也堪称地下无双。
太阿剑、锟铻刀这样的神兵利器,在主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心血温养下,会沾染主人的气数,并在主人死后,或者飞入天门之后,彻底吸收主人所有的气数,所以二皇子刘协只是三品小宗师境界,一剑挥出却有指玄境的味道。
而铸造锟铻刀的那人,是把华夏从奴隶制社会一举改变成封建社会的周元王姬仁。
虽然周元王姬仁的武道修为逊色秦始皇一线,但锟铻刀蕴含的气数却要远远超过太阿剑。
周元王姬仁在铸造锟铻刀的时候,还融合了奴隶社会土崩瓦解之后,仅剩的一点天地气运,这一点虽少,却是精华,要胜过一般天地气运的千点万点。
皇宫大内的神兵利器不在少数,无论是锋利程度,还是质地硬度,超过锟铻刀的宝剑神刀也有几柄,剑尊王越偏偏送出了锟铻刀,必定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也是胸中有万千沟壑的戏志才筹谋许久的计划。
比土还土,比黄泥还黄的锟铻刀,就在太阿剑出鞘的那一刻,陡然大放光明,迸放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恢弘气运。
席卷而来的千古一帝气数,冰雪消融,转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辄压在刘辩心头的窒息感,尽数退散。
胭脂楼二楼一位中年儒士,就在锟铻刀迸放气运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吐出了一口鲜血,本就煞白如雪的脸容,惨淡的如冢中枯骨,白的发灰。
剑尊王越回望了一眼二楼方向,见戏志才正在施展谶纬之术,竭力遮盖这里的气机,以免被变革之后的天地气运所发觉,提前降下大劫,湮灭最后一点奴隶社会气运,捎带手覆灭大汉王朝。
至于刘辩嘛,连蝼蚁都算不上,一旦降下大劫,便会像风沙一样,随风飘散。
剑尊王越本来还想见识见识尊称为千古一帝的秦始皇气数,能否对抗天地气运,从而推断出一点蛛丝马迹,验证心中对于钉死天门的一些猜测。
眼看戏志才支撑不住了,剑尊王越轻轻一叹,自手指间释放出一缕缕剑道气机,冲向刘辩,遮盖住了锟铻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刘辩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切便烟消云散了,但他心中的火气却越来越高涨,盯着不知所措的二皇子刘协,狞笑一声,狠狠的劈出了锟铻刀:“我他娘的让你出剑!”
“噗”
千钧一发之际,二皇子刘协向后倾倒,想要躲过杀机纵横的一刀,但刘辩这几日经过剑尊王越的指点,未来刀甲关羽的喂招,不仅彻底稳固了三品小宗师境界,还有些提升,岂是二皇子刘协能够轻易躲避的,更何况这时的他,还有一些愣神。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二皇子刘协的左侧额头一直划到右侧嘴角,把那张不弱于春秋战国第一美男宋玉的容颜,破坏的支离破碎。
自古以来,上至士大夫王侯下至寒门庶民,极其看中容颜,张松、庞统等人的才能堪称国士大才,就是因为长相奇丑,总是得不到重用。
就连称赞诸葛亮,第一句话不是说他治国能力,不是说他治军能力,也不是说他有大千气象的胸襟,而是说他其貌甚伟,意思就是说长的很好看,可见世人对于容貌多么看中。
二皇子刘协身份地位不如刘辩,但他从没觉得真的不如刘辩,甚至还有点引以为傲,不是武学天赋,不是皇帝的喜爱,而是那张引得无数妃嫔宫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相貌。
小小年纪便能让这些见惯了风流倜傥士大夫,英明神武将校的妃嫔宫女睡不着觉,长大之后那还得了。
即使他能够得到一门三军国的皇甫世家效忠,便是因为皇甫世家三位军国大将军都极其溺爱的嫡女,仅仅五岁就哭着闹着要嫁给刘协,可见容貌对于二皇子刘协是多么重要。
本来他还筹划着用容貌多勾搭几个在家族内地位崇高的嫡长女,借以拉拢一些举棋不定的世家望族。
如今别说勾搭世家嫡长女了,就是能不能抱住皇甫世家的那位嫡女都难说了,对于立志于二度中兴大汉的二皇子刘协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生不如死了。
二皇子刘协摸了摸遮住眼睑的血水,很疼,伤口疼,心口更疼。
054
二皇子刘协嘴唇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像一条疯狗一样冲向了过去,凄厉的吼道:“刘辩!我要宰了你!”
“呵。”刘辩冷笑一声,一脚踹开了二皇子刘协,并没有理睬他,自言自语道:“是时候了。”
春寒料峭有青衣,一刀挥起江南绿。
灯火通明的楼阁内,突然变的忽明忽暗起来,婴儿手臂粗细的描金蜡烛如风中柳絮,剧烈的左右摇摆,使得丝竹缭绕的胭脂楼,平添了几分深山淫祠的阴森。
一柄刀,一柄重若青峰,也如青峰一般绿意盎然的刀,陡然当空袭去,斩向了不远处的卫仲道。
刀是绿的,人是绿的,气机也是绿的,却没一丝草木春生的生意,有的只是湮灭一切的杀意。
原来,刘辩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杀卫仲道。
“滋滋”
胭脂楼内本应响起手起刀落的清脆响声,不知为何,响起一抹气机消融的声音,如那突然忽明忽暗的烛光一样,很是突然。
长相极其英武的关闇,披挂一身更加英明神武的金甲,煌煌如太阳星君横亘在卫仲道身前,一脸的阴郁。
关闇本以为关羽能够力压自己登顶武曲第一人,不过是仰仗着太子刘辩的支持,借用了一些国祚气数。
头顶天时,脚踩地利,身负人和,才能勉强压制住获得青帝玺和白帝玺各九成气运的他。
没想到的是,关羽别说借用国祚气运了,就是其他的一些前朝遗留气运都没有,有的只是白手起家的气数,每一丝每一缕都不是天赐,而是自己艰苦熬练出来的,以至于关羽对于武道气机的把握,远远胜过他。
奇怪的是,关闇分明没能挡下那一刀,楼阁内却响起了气机消融的声音,卫仲道也没死。
一位银甲银枪的小将,手持一杆样式与龙胆亮银枪一般无二,却又长一些细一些的长枪,抵住了当空劈下的偃月大刀。
许是关羽的刀风太过强大,瞬间吹掉了撒着一把红缨的银盔,黑色长发漫天飞舞,白色披风猎猎作响,越发的衬托这位小将气度不凡。
关羽出生在海外三仙岛之一的方丈,又纵横东海许多年,一眼便看出了这位小将是谁,丹凤眼眯起的弧度不改,皱眉道:“东海小枪王张绣?”
若说蓬莱王枪甲童渊几名入室弟子中,最令他感到忌惮的是舍枪之外,别无他物的赵云,那么眼前这位东海小枪王则是最棘手的人物。
一来张绣得到枪甲童渊枪道快字决的真传,枪出如鹰击长空,并不受到刀分昼夜平寒暑的刹那春秋压制,估计一百回合内都难以拿下他。
另外一点这人无论是斗将,还是领军作战,无所不用其极,曾经为了攻下东瀛的一座坚城,驱赶无辜的东瀛百姓填埋护城河,虽说最终拿下了那座坚城,但死亡的无辜东瀛百姓足足有五千多人,可见这人是多么的心狠手辣。
当然了在关羽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并不在乎死亡的是东瀛百姓,还是东瀛士卒,只要不是大汉子民便无伤大雅。
不过这人要是进入大汉官场可就不同了,一旦发生战事,张绣说不定会把大汉子民送到敌人的刀口下。
刘辩听到这个名字,暗呼不妙,历史上张绣可是能够与赵云大战三百个回合,这等彪悍的战绩,在将星璀璨如星河的三国时代,除了排名前十的那几位,估计没人能够做到。
暗骂一声上十阀子弟真他娘的难杀,赶忙递给了兀突骨一个眼色,让他潜伏过去,一斧子劈死那个该死的卫仲道。
不过刘辩刚刚看了一眼兀突骨,脸上不由出现了一抹凝重,上百名手持环首刀,身披鱼鳞宝甲,嗯?等等,这他娘的不是红漆札甲,居然是入了品阶将校才能穿戴的鱼鳞甲,难道......
刘辩早就听闻二皇子刘协重建了前汉太尉周亚夫的细柳营,每一位士卒都是精挑细选的六郡良家子,弓马娴熟,精通兵书。
别说当做普通士卒了,随便拉出来一位放到西凉铁骑、并州狼骑中,都能当做曲长校尉来使,可见这支兵马是多么的精锐。
虽然比起大将军何进为刘辩创建的具甲营,战斗力上可能略微逊色一筹,但是具甲营的悍卒只能当做小卒子来使用,并不像细柳营那样,随便一人都能率领一支人数不少的军队。
要是给二皇子刘协足够的红漆札甲环首刀,他立马就能拉起一支上万人的队伍,而且并不是黄巾军那样的草包,而是一支能打硬仗的精锐。
毕竟将是兵的胆,只要中低层将校不怂,并有一定的统率能力,就算是一群绵羊,也能让他们武装成嗷嗷叫的狼崽子。
刘辩羡慕归羡慕,没有皇帝刘宏的首肯,纵是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何进和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无法召集六郡良家子。
这些武道不俗,沙场征伐更不俗的六郡良家子,以步战姿态结成了骑兵的鹤翼阵,包围了刘辩何咸等人,只待一声令下,立即挥动环首刀冲杀过去。
刘辩环顾四周,发现老酒鬼没有一点想要出手的意思,老神在在的一会儿掏掏胯下,一会儿喝几口酒,哪有一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更像是踏青交友。
他不知道的是,剑尊王越不是不肯出手,而是察觉到了一位老朋友的存在,即使出手依旧无济于事,还不如心平气和的喝喝酒,听听曲,喊打喊杀的多煞风景。
另一方面,他对庞德公的那位弟子放心,能够构建格局恢弘的太子府,单凭锦囊妙计,硬生生从世家望族和皇帝刘宏的封锁下,撕开一个缺口,把零散的几乎覆灭的太常寺重新建立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这不,他就听到了马蹄声。
“轰轰”
寂静的夜幕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大量急促且有规律的脚步声。
本应早已入睡的城门校尉、实权将领,一个个衣衫不整的呼号着命令,率领各色番号士卒,急切的赶往东南角的胭脂楼,瞧那急匆匆的样子,颇有听闻正妻来青楼捉奸,衣服也不穿直接逃跑的派头。
“咳咳......”二楼,戏志才轻咳一声,遥望窗外形成一条长龙的灯火,双指夹着一枚白色棋子,落在棋盘的一角:“再落一子。”
055
“西城的弟兄们,给我再快点。”一位手持长枪的将领,踹了几脚速度稍慢的士卒,斜瞥身后的一营士卒道:“南城施门的那群废物就要追上来了,加快速度。”
“陈大眼,你慢点,等等老子。”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自南城的岑壁得意洋洋的骑着一匹乙等西凉马,策马扬鞭,轻而易举的来到了陈武身边。
岑壁深情的一摸比侧房小妾乳鸽还丝滑的鬃毛,俯视大步狂奔的陈武道:“大眼,不要跑了,你再急也跑不过我的神龙。”
大汉的将校士卒除了定期发放的制式红漆札甲、冬袄夏衣,其他的物品一切自备,岑壁和陈武同属于雒阳步卒军团,就算是入了品阶的将校,也没有资格获得一匹产自西凉马场的精良战马。
岑壁不同于出身于江东小门小户的陈武,他的家族可是入了下千阀的望族,虽说比较靠后,但是势力依旧不容小觑,这才能够托了无数关系,搞来一匹乙等西凉战马。
陈武盯着那匹西凉马,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过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跑的更快了,鄙夷道:“你他娘的傻啊,你跑得快,不代表麾下士卒跑的快。”
“单枪匹马的,别说打败二皇子麾下的那几员上将,就是细柳营的士卒,你能在五十合以内拿下一名,我老陈跟你姓。”
话音落下,陈武也不理会猛拍大腿一脸懊恼的岑壁,大吼道:“胡饭缸那货跑到太子府吃肉喝酒,咱们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捞点汤喝喝。”
“荣华富贵就在前面,兄弟们给我冲!”
看守西城广阳门的士卒一听这话,精神倍足,一边频发擦亮环首刀,一边龙精虎猛的狂奔过去,杀向胭脂楼。
护卫太子殿下。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雒阳的各个角落,大将军何进麾下那群嫡系将领,但凡有些兵权的,全部急不可耐的杀向了胭脂楼,博一场大富贵,至于那些没有兵权的将领,则是借上一批札甲长矛,分发给仆役门客杀了过去。
胭脂楼外,世家子弟们听的比戏志才还清楚,这些过惯了太平日子,从未经历过战场杀伐的世家子弟们,顿时如坐针毡,慌里慌张的大喊着有人叛乱,撒丫子直接跑向了府邸,高冠、纶巾、锦履掉落一地。
刘辩不知道外面杀来的军队是忠于皇帝的,还是舅父的嫡系,赶忙以询问的意思看向了老酒鬼。
可谁知向来被认为锦绣其外败絮其中的何咸,抽出玉柄汉剑劈向了一位六郡良家子,恶狠狠的说道:“大兄,今天宰了刘协这个杂种,以后就没人敢和你争抢皇位了。”
刘辩看到家弟露出从未有过的凶狠,更是奇怪了,踌躇了几息正准备让大战关闇和张绣的关羽,先行突围,告诉舅父这里的情况,满身鲜血的老门房,突然出现了他身边:“是主公的人,太子殿下放手去干。”
主公?脑子有些空白的刘辩,想起老门房是舅父的亲卫,心中大定,刀指二皇子刘协道:“杀!”
“杀!”兀突骨先是看到胡车儿凶猛的杀了过去,又见关羽一刀斩向了卫仲道,渴望立功的他,早就等不及了。
他扛着一柄开山大斧,势如猛虎下山,狂暴的杀向了二皇子刘协,暗骂道:两个蠢货,一个小小卫仲道哪有二皇子的命重要。
关羽胡车儿二人不是不想杀二皇子刘协,而是不能,二皇子刘协是谁?贵为皇室嫡子,他胡车儿就算斩杀了二皇子刘协,立下泼天大功,不见得有命享受。
皇帝老儿奈何不了太子殿下,也奈何不了大将军,他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倒霉蛋,可就要遭殃了,落个五马分尸的惨烈下场都是轻的,只是自己死他倒是不怕,怕就怕牵连到自己的部族,那可就百死莫赎了。
至于关羽倒不是害怕皇帝,也不是害怕刘辩护不住他,只是他得到了刘辩的命令,不要在乎二皇子刘协,按照计划直接出刀斩杀卫仲道,这才迟迟没有出手。
刘辩不知道麾下的几员悍将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去在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立即冲过去宰了卫仲道。
蔡姐姐迫于礼教和蔡邕的名声,不敢违背指腹为婚,但是只要卫仲道一死,什么指腹为婚娃娃亲的,全部滚一边去,到时候就可以迎娶蔡姐姐了。
纵身掠去的刘辩,很快杀到了细柳营前方,运转气机在右臂,一刀挥出,刺啦响起一道金属摩擦声,用于格挡的环首刀与名贵的卅湅鱼鳞宝甲一同断为两半,截口光滑如镜。
刘辩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一具尸体,粗犷的抹去溅满脸颊的鲜血,平静的再次挥出一刀,劈向右侧的一名六郡良家子。
二皇子刘协和细柳营瞬间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双眼瞪得极大,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太子刘辩竟然敢公然杀人,难道他不怕落下个残暴的名声,给那些阉宦和自命清高的士大夫党人攻讦的话柄。
显然是不怕,刘辩在世家子弟四散而逃的那一刻,便存着杀光这里所有人的念头,没有人说出去,又怎么会招来骂名。
没有过多的言语,刘辩起手又是一刀,地上再次躺下了一具尸体,直到这时,二皇子刘协和细柳营才惊醒过来,太子刘辩疯魔了,什么也不顾了。
“结阵!”细柳营主将在二皇子刘协的授意下,阴狠的盯着刘辩,沉声喝道:“主公有令,太子已经疯魔,重伤太子就相当于救他。”
“拯救太子,赏百金,封五品平西将军。”
重伤太子?重伤倒地是重伤,重伤垂死也是重伤,细柳营的六郡良家子无不会心一笑,领悟了二皇子刘协,不,今夜过后便是太子刘协的意思,纷纷狞笑一声,改变了被动格挡的姿态,主动杀了过去。
“陈武护驾来迟,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岑壁率军来也,太子莫慌。”
“扬武将军.......”
一大票龙精虎猛的步卒骑兵,呼啦啦的冲了进来,一窝蜂的涌向了刘辩身边。
细柳营脸上的狞笑还没持续一息,霎时僵在了脸上,猖狂得意的狞笑,全部变做了冷汗涔涔的心虚胆寒。
这次换作刘辩大笑,二皇子刘协一脸的阴沉。
大将军嫡系将领冲进胭脂楼的一刹那,一位左手黑白书,右手朱红笔的没脸儒士,缓缓坐在戏志才对面,捻起一枚黑色棋子啪的一声,落了下去:“我也落一子。”
“咳咳...判官。”戏志才碰到这位支持二皇子刘协的地府判官,也是文曲星君榜排名第三的无双国士,并没有一点忧愁,即使对方是来搅局的。
他反而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就好像一直期待对方前来对弈一样:“咳咳...你终于来了。”
“是的。”判官的声音如他先生阎罗那般漠然,脸上只剩下的那双漆黑眸子,也是空洞无比:“如你所愿。”
戏志才掏出一份五石散,压制住剧烈颤抖的身躯,方才有力气说话:“咳咳...各取所需罢了。”
判官空洞的眸子忽地划过流星一般的璀璨光芒,望向夜色阴沉的青石大街,漠声道:“就看谁的手段更加高明,取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咳咳...戏志才只是咳嗽,没有说话,不过那惨白的脸容,却升起了一抹异样的潮红,浑身散发出一股试问天下国士谁敌手的无双气概,捻起一子,没有落在棋盘,而是放在了手心,平静道:“拭目以待。”
楼下的刘辩一刀抽飞一块价格不菲的工笔画屏风,挡住身后几名六郡良家子的视线,反身一刀,在一片金属火星和猩红血珠中,斩杀了一名试图偷袭的六郡良家子。
刘辩扫了一眼不动如山的细柳营,暗自咋舌不已,不愧为世代将种的后人,按说以他三品小宗师的实力斩杀三两名甲士,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这才杀了几人,气机运转就有些微紊乱,这股对于敌人换气时机的把握,堪比一般的曲长和稍弱一些的校尉了。
意念顿了一下,锟铻刀却没停,刀出如泼墨,气势磅礴,而又应手随意。
可为山石,一刀势大力沉的劈下,瞬间将一名六郡良家子连人带甲劈成两截,可为云水,脚尖轻踏,避开同时砍来的十几道寒光,一刀行云流水的划出,抹开两名六郡良家子的喉管。
占据了天时地利人的刘辩,虽说没能一刀劈死手持太阿剑的二皇子刘协,但对上精锐甲士还是颇为得心应手。
往往一刀劈出,必能斩杀一人,很少有落空的时候,直教一旁的二皇子刘协看得眼皮直跳,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这可是他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重整边疆大军的种子!
他只要能够登基,大汉三大骁骑除了镇北将军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其他的两股悍勇铁骑必然会经历一场血腥清洗。
要是自幼便追随他的六郡良家子死光了,谁替他接掌西凉铁骑、并州狼骑的大小旗帜,谁替他镇守匈奴、鲜卑、羌人连年进犯的边疆。
二皇子刘协眼睁睁的看着一位又一位死忠将士倒在地上,心中滴血,恨不得一口咬死该死的刘辩,瞄了一眼华光尽敛却又透露着一股玄妙意味的锟铻刀,只能暂时打消这个诱人的念头,恨恨道:“蹇硕,给我宰了他。”
刚才挡在刘辩前方的两位一品金刚境大宗师,除了关闇之外,还有一人,那便是这位比正常男人还魁梧很多的大宦官蹇硕。
蹇硕并不是十常侍的一员,而是统御所有小黄门的中黄门冗从仆射,往来紫禁,侍奉丹墀,领文武百官的奏章,传递皇帝一人的命令,可谓是恩宠之至,一人可以比肩统御皇宫各司宦官的十常侍。
这人不但权势堪比红紫贵人,一身武道修为更是惊世骇俗,先是修炼佛教至高宝典密迹力士经,密迹力士是佛教第一护法金刚,也是唯一一位能够站在世尊如来身后的佛教神灵,每逢外道旁门与佛辩论失败,便用金刚杵敲碎外道之人的脑袋,可见密迹力士是多么凶悍。
蹇硕进入一品金刚境之后,皇帝刘宏又赏赐了一本藏在武库十二楼最后一楼楼顶的单手十八挑,那可是霸王项羽横扫天下的盖世绝学,更让这位化虫为蛟的大宦官,平添了无数凶威,直接从武曲星君榜第十挤入前三。
浓眉大眼的蹇硕,步履铿锵有力的大步前行,以大戟指着刘辩,声音威严如金刚佛陀道:“戟名,画龙擎天。”
057
刘辩听到这个人名字的一瞬间,立即架起王老剑尊传授的一招摧枯起手式,这是青城山三大丹鼎外法之一云笈七剑中,最讲究叠加气机一击毕敌的威猛招式。
前一段时间死在黄河的蜀中江湖第一高手傅佥,曾经就用摧枯起手式,以三品小宗师境界一击斩杀了一位二品宗师,劲头之凶猛可见一斑。
而能够让刘辩这么重视,蹇硕给他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先不论这人一品金刚境的实力,就是他在历史上的成就,也足以让刘辩不遗余力的去应对。
据后汉书记载,蹇硕可是西园八校尉之一,并且是统领所有西园校尉的上军校尉,袁绍、曹操这等人杰都要屈居他之下,足以见得皇帝刘宏对于他的能力是多么肯定。
身负密迹力士经和单手十八挑的蹇硕,已经足够强大了,当刘辩听到他掌中大戟的名号,更是心悸不已,那可是春秋第一猛将南宫长万的神兵利器。
南宫长万死后一身几欲化紫蛟的气数,必然会被画龙擎天戟吸收大半,温养自身,也可以供给下一代主人借用。
佛教第一金刚的宝典,霸王项羽的单手十八挑,春秋第一猛将南宫长万的气数,每一样单独拿出来都足以横扫天下,现如今集中在蹇硕一人身上,也难怪他能成为关羽、关闇之后的天下第三。
实际上皇帝刘宏正是把他当做天下第一人来培养,因为年纪不过刚刚及冠的蹇硕,是皇帝刘宏钦定的下一代雒阳守门人,这才几乎掏空了武库最后一楼的箱底。
“法侣财地。”刘辩苦笑一声,这位一人恩宠比肩十常侍的大宦官,可真是集合了天底下最为豪华的套装:“我看是财法侣地才对,没想到我也有被土豪用钱砸死的一天。”
沉思了片刻,刘辩压下了由于借助天时地利人和暴涨的气机,一同升起的小觑天下英雄的骄横,回望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的红漆札甲,寒光粼粼的大漆长矛,冷笑道:“就算是你霸王重生,南宫长万在世又怎样,老子照样耗光你体内的气机。”
运转摧枯起手式的刘辩,放下趁着缓缓流逝的气机还没彻底消散砥砺武道的想法,果断拉着何咸后撤,大喝道:“给我宰了这个阉狗,剁下首级的人,封赏五品将军中排在第一位的安东将军。”
如蚁潮涌来的大将军嫡系,人心一片沸腾,那可是仅比镇北将军公孙瓒低两个官阶的银印青绶上将,不亚于一场鲤鱼跃龙门的泼天福禄,这让数以千计的小卒子怎么不热血沸腾。
“封妻荫子就在眼前!杀!”
“祖父!孙儿光耀门楣的机会来了!”
“肥肉来了!都他娘的不要和我抢,东城的兄弟们给我杀!”
在五品安东将军的刺激下,眼珠子比野狼还要红的发亮的数千铁甲士卒,争先恐后的杀了过去,争夺来之不易的立功机会。
奇怪的是有一人迟迟没有行动,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太子一句承诺下,各营士卒早就不听号令,一窝蜂的杀了过去。
而这人麾下的士卒非但没有乱糟糟的冲锋,反倒是一手持着钩镶,一手持着环首刀,结成最为普通,却又最合时宜的鱼鳞阵,缓缓的排列在刘辩后方。
最令刘辩感动惊讶的是,这支从未上过战场的雒阳守卒,颇有兵法上其徐如林的架势,并且深得其中三昧。
刘辩不知从哪里拉来一张朱红案几,一脚踩在上面,转头问道:“孟戚,这支雒阳守卒的将领是谁?”
何咸一袭白袍早已染成了血红色,向来纤尘不染的他,不仅没有一丝厌恶,反而有些喜欢这股沙场血腥味,扫了一眼为首的那名武将,如数家珍道:“来自江东的陈武,庶族出生不值得一提。”
“不过,倒是听说这人是颍川陈氏的一支偏房,是隐王陈胜的后人。”
“陈武。”刘辩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在三国志、九州春秋等史书中听说过他的名字。
细细一想却又想不起来,而此时蹇硕为了破局,想要斩将夺旗,赶忙再次后撤了上百步,沉声喝道:“兀突骨,你去拖住关闇和张绣,让云长过来斩杀这条阉狗。”
“嘭”
就在这时,蹇硕为了强行突破密密麻麻的札甲人潮,一戟扫飞了胭脂楼门前皇帝御赐的汉白玉石阙,这块由当代草圣张芝手书,皇帝陛下落款的名贵石阙,如一头南疆神象横冲了过来。
在蹇硕糅合了第一金刚宝典、霸王十八挑、南宫长万气数的神力作用下,刹那间冲出了一百多步,逼临即将撤退的刘辩。
“开!”兀突骨狂暴的大吼一声,挥起开山大斧,抡起一个大圆重重的劈在汉白玉石阙上,但蹇硕全力一击之强大,俨然超出了兀突骨的想象,比起饭缸胡车儿还要强上三分。
纵是经过了二三十名雒阳守卒的阻挡,又滑行了一百多步,还是一击撞开了开山大斧,崩裂了这位蚩尤后人的虎口。
刘辩按住跃跃欲试的何咸,再次往蓄加许久的摧枯起手式,注入巧取豪夺而来的磅礴气机,默不作声的来到了石阙侧面,凶悍的一刀劈下:“去你娘的金刚境大宗师,老子今天要活刮了你。”
势如泼墨的锟铻刀,气机暴涨如东海之巅的一道滔天大浪,以排山倒海之力,狂暴的斩向了石阙后面的蹇硕。
蹇硕眉头轻皱,暗道来的可真够及时,此时的他正处在旧力已结新力未生之际,只能强行提起一口气,拨开劈向头颅的一刀。
不过刘辩用力下斩的锟铻刀,只是虚晃一招,他真实目的是为了劈伤蹇硕的右臂,毕竟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劈向头颅的一刀,最多只能划拉出一道伤痕,哪有暂时废了他的右臂实在。
皓月当空。
刀光如月华,照亮了世间的黑暗,也照亮了蹇硕那双漆黑的威严眸子。
那双漆黑眸子,反而觉得巷陌更加黑暗了几分,就仿佛如黑夜降临,势不可挡。
收刀入鞘。
刘辩学起老酒鬼呲着白露露的牙齿,灿烂笑道:“月不黑。”
“但风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