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道:“若不接天,如何把昆仑山号为天柱?”
行者道:“你不知,自古天不满西北。昆仑山在西北乾位,故有顶天塞空之意,遂名天柱。”
沙僧笑道:“大哥把这好话儿莫与他说,他听了去,又降别人。我们且走路,等了那山,就知高下也。”
那呆子赶着沙僧厮耍厮斗,老师父马快如飞,须臾,到那山崖之边。一步步往行来,只见那山——
林中风飒飒,涧底水潺潺。鸦雀飞不过,神仙也道难。千崖万壑,亿曲百湾。尘埃滚滚无人到,怪石森森不厌看。
有处有云如水项,是方是树鸟声繁。鹿衔芝去,猿摘桃还。狐貉往来崖跳,騃獐出入岭头顽。忽闻虎啸惊人胆,斑豹苍狼把路拦。
唐三藏一见心惊,孙行者神通广大,你看他一条金箍棒,哮吼一声,吓过了狼虫虎豹,剖开路,引师父直高山。
行过岭头,下西平处,忽见祥光霭霭,彩雾纷纷,有一所楼台殿阁,隐隐的钟磬悠扬。三藏道:“徒弟们,看是个什么去处。”
行者抬头,用手搭凉篷,仔细观看,那壁厢好个所在!真个是——
珍楼宝座,刹名方。谷虚繁地籁,境寂散天香。青松带雨遮高阁,翠竹留云护讲堂。霞光缥缈龙宫显,彩色飘祆沙界长。
朱栏玉户,画栋雕梁。谈经香满座,语箓月当窗。鸟啼丹树内,鹤饮石泉旁。四围花发琪园秀,三面门开舍卫光。
楼台突兀门迎嶂,钟磬虚徐声韵长。窗开风细,帘卷烟茫。有僧情散淡,无俗意和昌。红尘不到真仙境,静土招提好道场。
行者看罢回复道:“师父,那去处是便是座寺院,却不知禅光瑞霭之中,又有些凶气何也。观此景象,也似雷音,却又路道差池。我们到那厢,决不可擅入,恐遭毒手。”
唐僧道:“既有雷音之景,莫不就是灵山?你休误了我诚心,担搁了我来意。”
行者道:“不是,不是!灵山之路我也走过几遍,那是这路途!”
八戒道:“纵然不是,也必有个好人居住。”
沙僧道:“不必多疑,此条路未免从那门首过,是不是一见可知也。”
行者道:“悟净说得有理。”
那长老策马加鞭至山门前,见“雷音寺”三个大字,慌得滚下马来,倒在地下,口里骂道:“泼猢狲!害杀我也!现是雷音寺,还哄我哩!”
行者陪笑道:“师父莫恼,你再看看。
山门乃四个字,你怎么只念出三个来,倒还怪我?”
长老战兢兢的爬起来再看,真个是四个字,乃“小雷音寺”。
三藏道:“就是小雷音寺,必定也有个佛祖在内。经言三千诸佛,想是不在一方。似观音在南海,普贤在峨眉,文殊在五台。这不知是那一位佛祖的道场。古人云,有佛有经,无方无宝,我们可进去来。”
行者道:“不可进去,此处少吉多凶,若有祸患,你莫怪我。”
三藏道:“就是无佛,也必有个佛象。我弟子心愿遇佛拜佛,如何怪你。”
即命八戒取袈裟,换僧帽,结束了衣冠,举步前进。
只听得山门里有人叫道:“唐僧,你自东土来拜见我佛,怎么还这等怠慢?”
三藏闻言即便下拜,八戒也磕头,沙僧也跪倒,惟大圣牵马收拾行李在后。方入到二层门内,就见如来大殿。
殿门外宝台之下,摆列着五百罗汉、三千揭谛、四金刚、八菩萨、比丘尼、优婆塞、无数的圣僧、道者,真个也香花艳丽,瑞气缤纷。
慌得那长老与八戒沙僧一步一拜,拜灵台之间,行者公然不拜。又闻得莲台座厉声高叫道:“那孙悟空,见如来怎么不拜?”
不知行者又仔细观看,见得是假,遂丢了马匹行囊,掣棒在手喝道:“你这伙孽畜,十分胆大!怎么假倚佛名,败坏如来清德!不要走!”
双手轮棒,前便打。只听得半空中叮当一声,撇下一副金铙,把行者连头带足,合在金铙之内。
慌得个猪八戒、沙和尚连忙使起钯杖,就被些阿罗揭谛、圣僧道者一拥近前围绕。他两个措手不及,尽被拿了,将三藏捉住,一齐都绳缠索绑,紧缚牢栓。
原来那莲花座装佛祖者乃是个妖王,众阿罗等都是些小怪。遂收了佛祖体象,依然现出妖身,将三众抬入后边收藏,把行者合在金铙之中永不开放,只搁在宝台之,限三昼夜化为脓血。化后,才将铁笼蒸他三个受用。这正是:
碧眼猢儿识假真,禅机见象拜金身。黄婆盲目同参礼,木母痴心共话论。
邪怪生强欺本性,魔头怀恶诈天人。诚为道小魔头大,错入旁门枉费身。
那时群妖将唐僧三众收藏在后,把马拴在后边,把他的袈裟僧帽安在行李担内,亦收藏了,一壁厢严紧不题。
却说行者合在金铙里,黑洞洞的,燥得满身流汗,左拱右撞,不能得出,急得他使铁棒乱打,莫想得动分毫。
他心里没了算计,将身往外一挣,却要挣破那金铙,遂捻着一个诀,就长有千百丈高,那金铙也随他身长,全无一些瑕缝光明。
却又捻诀把身子往下一小,小如芥菜子儿,那铙也就随身小了,更没些些孔窍【app下载地址xbzs】。他又把铁棒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幡竿一样,撑住金铙。
他却把脑后毫毛选长的拔下两根,叫“变!”即变做梅花头五瓣钻儿,挨着棒下,钻有千百下,只钻得苍苍响亮,再不钻动一些。
行者急了,却捻个诀,念一声“唵蓝静法界,乾元亨利贞”的咒语,拘得那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一十八位护教伽蓝,都在金铙之外道:“大圣,我等俱保护着师父,不教妖魔伤害,你又拘唤我等做甚?”
行者道:“我那师父,不听我劝解,就弄死他也不亏!但只你等怎么快作法将这铙钹掀开,放我出来,再作处治。这里面不通光亮,满身暴燥,却不闷杀我也?”
众神真个掀铙,就如长就的一般,莫想揭得分毫。
金头揭谛道:“大圣,这铙钹不知是件什么宝贝,连带下,合成一块。小神力薄,不能掀动。”
行者道:“我在里面,不知使了多少神通,也不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