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切准备妥当,玉娘款款的走到台前谢过在场官绅,宣布花魁大比正式开始,早已准备好的烟花相继被点燃,绚烂的烟火把还未黑透的天空照得如白昼一般,各艘大船的官绅、士子和岸上的百姓见状也知道好戏就要开场了,纷纷将注意力投到了花船上。
邓子安从临安府请来的柳凝雪、武为霜一同登台,只是盈盈一拜,便引得一番巨大的喝彩。柳婉儿怀抱古筝,宛如谪仙,武为霜则一身劲装,倒提一把三尺宝剑,妩媚中透着一种别样的风情。
二女名气不小,虽久居临安,但许多士子、百姓也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虽然隔得远了些,但被两人名气所摄,都觉得果然是天姿国色,世间罕见,不负盛名。
一曲舞罢,各家妓馆的姑娘依次登场,顿时一片莺莺燕燕、柳翠桃红,看得在场众人目不暇接。
卢远声满意的点点头,原本有些严肃的面容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一旁的知县邓子安压低声音详细的为他介绍台上姑娘的情况,贩售花篮的小厮早已得了吩咐,都不敢来这艘船打扰众位大人雅兴,各自去了其余大船。
看了一会儿,卢远声叹道:“此次大比虽别出心裁,但却不见几首好词,可惜,可惜!”
邓子安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只是这好词不同其它,实在强求不来,自己当初便担心此事,这才暗中把卢远声要来观看大比,以及将在评花榜圈定三甲的消息透露出去,想来那些人精似的老鸨必然明白其中意思,怎料现在还是这般光景。心中一动,便瞧了瞧一旁的学政张松柏,意思便是这没有好词你这个学政怎么也有责任吧,眼下还不出来帮本县解释解释?
张松柏闻弦歌而知雅意,接过卢远声话头,说道:“卢大人,倒也并非没有好词。”
“噢?”卢远声闻言转过头打量了一番张松柏。
“下官前些日子听得本县学子所填的一首半绝妙好词,堪称传世之作。”张松柏继续道。
邓子安听到张松柏前半句心中一安,心中却暗骂这个张松柏不是东西,既然明知卢远声喜好新词,自己手中又有好词,为何不及时禀告自己?一定要这时候跑来出风头?谁料张松柏后半句一个“传世之作”把他吓得够呛,忙向他使眼色。
钱塘县虽然学子不少,也不乏才子,但有水平如何他这个做知县的心中多少还是有数的,你说有好词便是了,还说什么“堪称传世之作”,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嘛。卢远声可是有才学的,若是拿出来的词作不堪此评,到时候他还不觉得是你我学问不够,你要死可以,别拉上本官啊!
卢远声闻言颇感兴趣,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张学政且吟来。”
张松柏拱拱手,起身端了一杯酒,在桌旁迈了几步,说道:“这第一首名为《长相思?折花枝》!”
早在张松柏起身应答时,坐在后桌的张苒心中便是一惊,许宣把这词送给方世杰,方世杰凭此获得青莲别院苏酥垂青他也是知道的,问题是自己当初回家为了让许宣在自己老子面前留个好印象,把实情给说出来了。这时自己老子在卢远声面前显摆,必定是要说起此词的作者乃是钱塘县学子许宣,倘若苏酥登台表演,也唱了这首词,却说这词的作者是方世杰,这不就完蛋了?
心中焦急,便找了个空档溜了出去。来到船尾,张苒换过一个衙役,吩咐了一番,又放下条小船,自己朝方世杰的船去了。
这时的方世杰却是志得意满,方才杨炎为了刁他点名要以《长相思》为词牌,杨炎原本想的是,你方世杰既然送苏酥姑娘《长相思?折花枝》这词,那本公子便要你再以这词牌现场填词,若是填不出来,那首词的来历可就有待商榷了。
但他哪里知道,许宣当初答应再给方世杰四首词,为了偷懒,结果全是《长相思》……
于是方世杰故作姿态,沉吟半晌,才慢慢悠悠的提笔写道:“要相逢,恰相逢。画舫朱帘脉脉中。霎时烟霭重。怨东风,笑东风。落花飞絮两无踪。分付与眉峰。”
众人仍在品味词中意境,方世杰又写到:“上帘钩,下帘钩。夜半天街灯火收。有人曾倚楼。思悠悠,恨悠悠。只有西湖明月秋。知人如许悠。”
此时已有人回味过来,拍案叫好,杨炎这边的陈平、敖弘毅却默默看了彼此一眼,心中明白,这局只怕是输了。
岂料方世杰却仍泼墨挥毫,继续写道:“说相思,问相思,枫落吴江雁去迟。天寒二九时。怨谁知?梦谁知?可有梅花寄一枝?雪来翠羽飞。”
写完这首,方世杰这才罢手,实在是因为他记不得许宣给他的另一首《长相思》全文了,不过这三首《长相思》随便挑一首出来也足够吊打在场诸生了。方世杰这边的学子不由纷纷叫好,一个个吟诵着桌上的诗词,摇头晃脑,喜形于色。
杨炎见状看看了左右的陈平、敖弘毅,见二人都不说话,心知不妙,冷冷道:“哼,方世杰,你买词倒也买得齐全!”
方世杰闻言下意识便要反驳,船舱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什么叫买?这些词原本就是许宣所填,以方兄之手送予苏酥姑娘的,杨兄你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众人朝声音来源一看,正是刚刚赶到的张苒。方世杰心中不喜,暗道这个张苒关键时刻居然来拆我的台,也太不够意思了。又见张苒对自己使了个眼神,心中一动,便不再说话。
杨炎闻言大喜,哈哈笑道:“如此说来这些词可都不是你方世杰所填咯?”
张苒答道:“方兄何曾说过这些词是自己所作?”
“这……”杨炎被张苒问得一滞,确实,方世杰在青莲别院说了什么大家不知道,但在船上,方世杰确实还没来得及说这些词都是自己所作,心念一转,又道:“即便如此,行酒令之时本公子便已言明,这局乃是陈平与你方世杰放对,你用他人词作来应战,是何道理?”
许宣见忽生变故,张苒又把自己抖了出来,也就不再作壁上观,笑道:“我与方兄乃是至交好友,何分彼此?况且,这几首词从未问世,方兄此刻拿来应战有何不妥?反正我觉得此战公平,没有半点问题,杨兄有什么问题吗?”说着,又拿过一个酒杯,三指转动,酒杯化作粉末。
杨炎见状不由气极,从来只有自己欺负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折扇一拍,恨恨的看着许宣道:“许宣,既然你要强出头,来日可莫怪我杨炎不给你面子!”
许宣冷笑道:“面子这东西,从来是自己挣的,哪里需要你杨公子给,你又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