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子有些惊诧地看着许宣,反问道:“道友的意思是让我先走?”
许宣道:“自然不是让你一人出城,我会让我徒儿跟着你,你们在城西十里坡等我,我稍后就到。”
“你徒弟?就这个小妹妹?”灵虚子闻言,心中一喜,忙道:“如此也好,那我便无礼了。”
说罢,轻咳两声,瞧了瞧正疑惑的场中众人,朝许宣喝道:“你这年轻人,肉眼凡胎,不识我昆仑派仙家妙术,当真可恨,也罢,世人多愚钝,仙缘难寻觅,今日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一般计较,望你好自为之,否则他日必然大祸临头。”
说完,又对范建几人道:“你们的机缘还未到,等机缘到时,你我自有再见之时。”
众人没有法力,自然听不到刚刚许宣与他的对话,还以为是许宣惹恼了仙长,心中都不由暗怒,还想再劝,岂料转瞬间灵虚子和两位童子的身形早已消失在客栈中。
“嗨,十年阳寿,十年阳寿啊!”
赵天成顿足道:“人活一世,又有几个十年,如今想来,莫说四千年,便是四万两也值得啊,如今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错过了这等千载难逢的机缘。”
说着,狠狠瞪了许宣一眼,怒道:“你这年轻人,好不晓事,范老板,这是你朋友?”
范建这时也是一头雾水,但相比他们,对许宣还是了解得多,他本就是心思缜密之辈,否则也不可能从那些故纸堆中,发现古昆仑、白玉京的蛛丝马迹。
如今看仙长负气而走,心中虽也有些可惜,却也莫名松了口气。
凡事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时他没了拜师求道的机缘,心思反倒澄明了许多。
笑道:“赵老板勿恼,你们今日只为买货而来,仙缘什么的,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
“哼,说得轻巧。”
一旁张成也道:“这就好比你去逛窑子,姐们都躺下了,你兄弟偏偏冲进来把人赶了出去,你说气人不气人。”
“哎……张老板,可不好这般做比,亵渎了仙长,可是要折寿的。”
“是极,是极,都说心诚则灵,我看啊,还是我们心不够灵,否则,那有旁人几句话,就让快到手的仙缘飞了的道理?”
……
几人议论了一会儿,依旧不见灵虚子回来,这才死了心。
无奈之下,对范建的这批货倒少了许多争执,随意议定了一个章程,交付了现银,便让随从带着货物各自回去了。
“汉文,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等到众人走后,范建让赵管事使人将几箱现银都抬到了楼房中,看着眼前一个个朱漆箱子,范建不由苦笑起来。
他此行本就是为了求仙访道,带着赵管事和货物,也只是为了应付家中老父。
现在货是卖出去了,价格却便宜了不少,等日后回去,少不得要挨父亲一番训斥。
最要紧的是,到手的仙缘飞了,自己急匆匆换这许多现银又有何用?到头来还得找家商行换成会子,凭白又要多付许多利钱。
许宣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一个箱子,开口道:“范兄可还记得乾州城的绿袍老祖?”
范建一听他提起这个名字,不由浑身一哆嗦,思及当初中蛊时的种种遭遇,双眼一亮,问道:“汉文,莫非你是说……那小黑虫也是蛊虫?”
许宣摇摇头,答道:“这虫子唤做魃傀虫,传闻乃是尸道修行的灵物,虽不是蛊虫,但也有操控人心的作用。”
在乾州城时,范建得田婆相助拔除了蛊虫,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许宣等人与绿袍的一场大战,事后也听自己的两个随从说起许多,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什么是尸道。
“汉文是说……那个,仙……灵虚子,竟和绿袍一样都是僵尸?”
范建惊得牙关打颤:“但我看他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可没有半点僵尸的阴森可怖啊。”
“绿袍可不是僵尸,准确来说,那个灵虚子与绿袍一般,都是尸修。”
许宣这时心中已经生出代申公茂收徒的想法,便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尸修之事合盘托出。
“僵尸是凡人肉身死而不腐,一口阳气不泯,体内恶魄不去,又葬于养尸之地,才渐渐形成的,并无太多灵智。
而尸修……说到底还是活人的一种修炼方式,他们一面以土金之气淬炼肉身,一面又以巫族之法凝聚大地中散落的祖巫血脉气息,修成之后,肉身比同境界寻常修士高明数倍,甚至数十倍。”
范建道:“若是这样,那也没什么,术无高低,不过路数不同而已。”
许宣摇摇头:“没有人知道尸修始于何人,只听说创造这门功法的人尊旱魃为祖师。
尸道修行与你想的不同,这门功法不仅借鉴了巫族的修行法门,还参照了天然僵尸的形成,凡人以血肉之躯修行,必然戾气日盛,嗜血好杀,难得善终。
僵尸有肉僵、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不化骨七重境界。
肉僵、紫僵只是尸气养成的最初阶段,未曾突破白僵的尸修,说他们是僵尸,倒不如说是活死人,只是皮糙肉厚、蛮力惊人一些罢了,算不得什么。
等到了绿僵境界,体内就会孕育出一颗尸丹,这枚尸丹不仅蕴藏了绿僵一身阴气、尸气,还有一丝自天地间吸纳淬炼而来的巫族之血,有此尸丹,绿僵就已经能施展一些尸道神通,如金丹修士一般。
不过……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与我辈修士不同,尸丹虽与金丹相似,却无法阴阳和合,火里种金莲,孕育出能化为元神的元婴。
换而言之,修行尸道,有悖天道,天地不容,纵使修行万年,也飞升不得!”
“不能飞升?”
听到这里,范建才有些吃惊,随即又平静下来:“就算飞升不得,那也没什么,做个陆地神仙,逍遥快活,倒也自在。”
“陆地神仙?哪有这般简单!”
许宣嗤笑道:“毛僵如元婴,飞僵如化神,等到了不化骨之境,纵然如同待诏的练神返虚大圆满修士一般,却飞升不得,只能在红尘中厮混,如乾州城的绿袍一般,苦熬每五百年一次的天劫。
熬得过,再享五百年逍遥快活,若是熬不过……肉身、魂魄皆在天雷之下化作飞灰,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范建不由哑然:“这……这……怎会如此,若是这样,尸修岂不是一条修行死路?那还有谁愿意修行?”
许宣意味深长的看着范建:“相比普通修行,尸道易成,且不甚看重资质,世可不缺饮鸩止渴,目光短浅之人。况且,一旦踏尸修之路,除了一路向前之外,别无他法,否则,若是怠慢了修行,体内尸毒必然反噬,那时节,才叫生不如死。”
范建听得一阵骇然,后背顿时浸出了一层冷汗,环顾左右,这才想起灯儿已经跟着那个尸修出城去了。
忙道:“汉文,你让灯儿跟着那个尸修出城不会有事吧。”
许宣道:“放心,灯儿可没你想的那么弱,那个灵虚子最多不过绿僵境界,莫说有女献鼓护身,便是没有,单单蝶儿也够他喝一壶的。”
虽然不知“女献鼓”和“蝶儿”到底是何物,但见许宣面并无担忧之色,范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旋即恨恨道:“这灵虚子当真该杀,似他这种邪修,与当日乾州城下蛊害我的龙凤凰有何分别,汉文既有实力制服他,何必放他离去?”
许宣道:“客栈里人多嘴杂,我有桩事情想要问他,这也是今日我为何会来西夏的原因。况且,修行界的事可没你说的这般简单,这些人都是能掐会算,常常打了小的出来老的,我虽不惧,却不能连累了你们几个。
好了,先说到这里吧,范兄先在此稍待,我去会一会那位灵虚子。
至于你的仙缘……包在我身便是,一切等我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