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贞观朝第一大案
万年兵曹的属吏们,在面对杨天保的时候,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脸上都表现得十分的恭敬、温顺,至少维持了一个表面上的和谐。
杨天保即使不用看,在那些低眉弄眼的属吏中,肯定有不少怨毒的目光射向了他的后背。
无论是哀求也好,威胁也罢,杨天保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他不管贪腐是不是出自本意,总之绝对不能让军械亏空的黑锅落在自己头上。
杨天保其实也想清楚了,杨恭仁未必就是害怕,可能是对自己的保护吧,当然也有可能,弘农杨氏在里面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
原本,杨天保以为左卫仓会在城外,或者城内的某个角落,然而他实在没有想到,左卫仓居然在皇城内,靠近延喜门的地方,他早就调阅过详细的资料,左卫仓长六十步、宽约三十三步,高两丈的砖石垣墙围在里面。
在坚固高大的砖石垣墙外侧、东西北三面还另筑一道矮土墙,土墙与垣墙之间留下狭窄的空间,作为供更夫通过的更道,也是巡道。
经过查验鱼符,杨天保成功进入左卫仓,只是他带着的城管却被挡在垣墙之外,包括单道真也被挡在二道墙之外,扈从是没有资格跟着杨天保进入左卫仓的,这点没有任何情面可以讲。
不过进入仓库之后,杨天保发现左卫仓别有洞天,巨大的仓库只有一个大门,这种大门类似于城门一样,外层包裹着铜皮,厚约一尺,如果没有钥匙,要破开这样坚固的大门,肯定要费上一番手脚。
仓库内部中间是一条宽约三丈的巨大甬道,左右两边排满了兵刃架,一百只枪杆为一捆,用葛布条包裹着,旁边则摆放着密密麻麻的枪刃,这些枪刃上还泛着湛蓝色的金属光泽。
一捆捆像甘蔗一样的枪杆,从墙边一直排了到甬道边,有粗略至少有数千捆,
杨天保原本以为左卫仓就是专供左卫替换兵刃的军械仓库,谁知道居然有如此多的长枪,右边则是长矛。
古冷兵器中,长枪算是最廉价的武器,威力自然要低上不少,因为枪杆带着巨大的弹性,特别是面对重盾兵的时候,破甲能力不强,次者则是长矛,以硬木为杆,以直带为主,破甲威力更大,当然造价也更高。
左卫仓令长孙耕向杨天保介绍道:“回禀兵佐,此间共计枪七万九千三百杆,矛三万两千一百只!弓,十万又一万三千张,弓弦二十万又四千五百根。”
杨天保来到箭镞的放置区,几乎惊呆了,密密麻麻摆放着狼牙箭、羊头箭传说中的三棱箭、木箭、一枪三剑箭、三叉箭、木羽等几十种箭,完全可以满足唐军制式弓弩的需求。
杨天保翻看着账目,他对于这古代的繁杂记账方式,其实深恶痛绝,不过要想从中发现问题,却也简单,他随便挑选了木羽箭的一种,自贞观元年开始,出七次,共计三十二万七千三百只,入十三次,共计二百一十七万只,结余三百五十万只。
杨天保仔细对照了一遍账目,发现居然与实物一点出入都没有。
不过,杨天保在无意间回头,却发现长孙耕非常紧张,他的额头已经出现细密的汗珠。
杨天保转身望着长孙耕笑道:“你很热?”
长孙耕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差点撞到杨天保身上。直到他的脑袋距离杨天保不足一尺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
长孙耕急忙解释道:“职下不热,只是此间有些气闷!”
杨天保更加确定这里面有猫腻。他望着长孙耕道:“你告诉我这里有多少只矛?”
长孙耕额头的汗更多了,他结结巴巴的道:“三万两千一百只!”
“是嘛?”
杨天保陡然声音抬高八度,冷声喝道:“到底多少!”
说着杨天保朝着存放长矛的地方走去:“左右何在,给我点检矛杆!”
武昌郡公府邸,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四进宅子,如果以平民身份相论,可以称得上豪宅,可是要按戴胄这个代理吏部尚书的身份,这座宅子实在太寒酸了。
别说宰相,就算是朝中的四五品官员,哪家不是五进七进的宅子?占地数亩,至一百多亩不等?
只是戴胄的家庭非常简单,他没有儿子,只是从他的长兄戴仲孙那里要了一个儿子戴至德,过继为嗣子。
所谓的嗣子,就是在中国封建宗法家族制度下。男子无子者可以选定同宗辈分相当的男性为嗣子,以传宗接代、承继祖业,此即为立嗣或“过继”。承继人称为嗣子或“过继子”,立嗣人称为嗣父母或“过继父母”。嗣子与嗣父母之间发生拟制血亲关系。嗣子取得嫡子的法律地位,有继承宗祧、继承遗产的权利。
戴胄好不容易混了大半辈子,混到代理吏部尚书、参预朝政,封爵武昌郡公,可是要是因为没有儿子世袭他的爵位,朝廷会因无子绝嗣为由,废除武昌郡公爵,那样相州戴氏就真亏大了。
此时,戴胄与戴至德父子二人坐在餐厅里用餐,饭菜极为简单,一碟盐黄豆,一碟醋芹,一壶浊酒,外加两碗用杂粟所蒸的饭。
说实话,戴至德对于戴胄府上的饭菜,很难下咽。除了饭食之外,另外每餐一汤,汤上飘着几叶菜,没有丁点油星,几乎没有什么咸味。
这样的饭食,别说堂堂宰相,就是殷实的百姓之家,也不会如此艰苦。不过,戴至德并没有吭什么声,戴胄不舍得花钱,省下的钱最好全部留给自己,将来他要是承袭了戴胄的武昌郡公爵位,那就天天吃肉,用羊油泡饭吃
戴胄看着戴至德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皱起眉头,对戴胄一番语重心长的说教。
直到这一餐总算吃完了,戴至德心中暗暗想着:“最好你不要回来,明天去望江楼吃大餐!”
就在戴至德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戴胄突然道:“至德,你似乎有话想说?”
戴至德肯定有话,他忍着戴胄很久了,可是看着那武昌郡公的爵,再不满也只能忍着,最终他突然想起杨天保被戴胄借故委任为司兵参军,成为捅破天的关键性人物。
于是,戴至德非常气愤的道:“是的,至德非常不清楚阿爹为何逮着傻子往死里坑!”
戴胄所做的一切,对于戴至德而言不算秘密,至少戴胄也有意培养戴至德。比如让杨天保治理南六坊,主要是因为南六坊是长安城世族门阀蓄养死士的地方,别看那些穷困潦倒的百姓,其实很多都是各大家族蓄养的死士,戴胄使用不光彩的手段,利用杨天保的冲动,清理南六坊街道卫生为明,实际上就是逼着各大家族的死士不甘受辱,群起而攻,戴胄就可以利用这次事件,把这些死士该抓的抓,该判的判刑。
只是,戴胄毕竟不是世族门阀,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死士的用意,除非家主启用他们,否则他们是不会主动暴露身份的,他们的亲人是假的,子女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哪怕姓名也是假的。
结果杨天保三下五除二把南六坊搞定了,很多大家族的死士摇身一变,成了南六坊的城管。
此时的戴胄仿佛吃了一颗苍蝇一样的恶心。
这次借着机会,给杨天保委任为司兵参军,就是让杨天保去掀盖子。
戴胄看得非常清楚,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杨天保如果会同意杨恭仁打算,装聋作哑,他就不是杨天保了。
戴胄高深莫测的笑道:“傻孩子,杨三郎可不傻,他难道不知道揭盖子之后会遇到什么后果吗?他非常清楚,但是他肯定会做!杨天保不傻,他知道他得罪的人越多,对于他而言,他越安全!”
几名杂役进来,围着一捆一捆的矛杆开始数数。
杨天保的眼睛仔细观察着长孙耕,长孙耕反而不紧张,杨天保这才疑惑起来,账目没有问题,唯一的解释,那就是仓库有问题。
杨天保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指着众小吏道:“你们,把这些矛杆从这里,移到对面!”
长孙耕紧张的道:“杨兵佐,不用如此麻烦吧,你看这一排三十捆,每捆五十杆,数起来非常方便”
不等长孙耕说完,杨天保沉声喝道:“搬,快!”
众杂役无奈只能搬着成捆的朝着一边的空地走去,看着搬离后的空地上,几乎没有积灰,杨天保仿佛明白了。
望着账目上的最近一次入库记录,贞观三年三月上旬,距离现在已经快半年的时间了,按道理这些矛杆下应该有不少积灰。
只是眼下地上却一点积灰都没有,唯一的解释,这些仓库里的长矛应该是最近几天刚刚搬来的。
就在这些杂役搬出足足数十捆的时候,杨天保发现地面上的积灰越来越多,而且这些杂役搬动的时候,更加轻松。
“且慢!”
杨天保走到一名杂役身前,拔出镔铁横刀一刀劈断上面包裹的葛布条,五十杆矛杆哗啦一下散落在地上,除了少数一部分正常,最里面的矛杆居然全部都是用与矛杆粗细一致的短木杆充数的,仔细看这些木棍应该是从腐朽的矛杆上锯断的,每一根仅仅五六寸长。
这样以来,外层以正常的矛杆,上下则用短矛杆杂着撑起空间,然后用葛布包裹起来。
杨天保将刀架在长孙耕的脖子,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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