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南下，太原城危，矾楼里却依然热闹非凡。

灾难没有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总可以高高挂起。

叫做紫竹轩的包间中，正在进行一场不为人知的对峙。

明显身份不凡的年轻人逼迫张珏猜出他的身份，否则，他和郭京二人便要血溅当场。

气氛一时凝固。

郭京的手心开始冒出冷汗，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酒楼。

张珏始终脸色不变，从容不迫，隔了许久才开口。

“我说过，不是算不出，只是我想不到，想不到我这不成器的徒弟略施法术，竟然惊动了您。”

他看着年轻人的眼睛，一字一顿：“我的——皇、帝、陛、下！”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郭京看着张珏，又看了看那年轻人，惊恐万分。

何?与孙傅两位大人则满脸难以置信。

片刻之后，那年轻人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仙长果然不同凡响，法力高深！天佑大宋，天佑我大宋啊！”

如张珏所料。

这个年轻人正是当今圣上，宋钦宗赵桓。

历史上，就是他和父亲宋徽宗赵佶一同被金人抓走。

张珏确实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微服出宫，在这酒楼中伪装成一个伙计。

张珏缓缓起身：“见过皇帝陛下。”

郭京也马上照做。

照理来说，面见皇帝应该行跪拜大礼，但张珏受现代教育影响，只跪父母，不过宋钦宗倒没有在这种事情上纠结，想必还是看中他的仙人身份，没有与他一般计较。

“好！好！两位仙长请起！”

赵桓心情大好：“原本金人南下，朕还有些担心，如今看来仙长法力高强，何愁没有金人不退？大宋不兴？赏，都有赏！”

直到这时，孙傅和何?二人心中才微微安心，如果这位年轻仙长不能通过皇帝陛下的考验，他们二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孙何二人的服侍下，赵桓坐进饭桌主位，仍然好奇地望着张珏。

“仙长，我看你年纪不大，却有如此高深的修为，可否告诉朕，你是如何看破朕的身份的？”

赵桓问起这件事，何?和孙傅顿时来了兴趣，就连郭京都竖起了耳朵。

如何看穿皇帝的身份？

张珏不是神仙，自然不会推算之法，他只是小说电视看多了而已。

从进入这间包间开始，张珏就已经注意到赵桓伪装的酒楼伙计。

作为皇帝，赵桓除了穿着和酒楼伙计一样的衣服，其他地方没有半点相像，破绽百出。

首先，一般酒楼伙计招待顾客，都是鞍前马后，殷勤异常，生怕有什么怠慢之处，但赵桓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就连给张珏开门都是孙傅亲自动手。

第二点，赵桓每日养尊处优，皮肤白嫩，比一般女子还好，他站姿挺拔，明显不是一般酒楼伙计的做派。

最重要的一点，最开始的试探中，张珏不只一次看到何?和孙傅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他，故而张珏确定，他才是今天的正主。

至于张珏为何笃定他就是当今圣上……

猜的啊。

这个时候了，还不赌一赌，等死吗？

但现在宋钦宗问起，张珏自然不能说自己刚刚其实也很慌，只是胡乱猜的。

还是那句话，张珏学的是市场营销专业，他的目标客户是精明的现代人，忽悠这群将近一千年前的土老帽完全不在话下。

他靠在椅子上，微微一笑，故作高深：“天机不可泄露，请陛下见谅。”

完美的借口。

宋钦宗不疑有他，笑道：“无妨，无妨，仙长法力高深，朕再无怀疑，如今女真南下，朕就都指望仙长了，希望仙长不要让朕失望。”

……

从矾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

繁星满天，望着晴朗的夜空，张珏吐出一口浊气。

想要阻止靖康，就必然要与皇帝接触，这是一开始就指定好的战略，虽然有些波折，但也算顺利达成了第一阶段的目标。

通过这一次见面，张珏也对现在的宋朝皇帝，有了一个初步印象。

宋钦宗此人，历史上对他的评价多是疲软怕硬，懦弱无能。

但经过接触，张珏又发现他两个特点——多疑和自负。

这几个缺点，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却是致命的。

尤其宋朝本来就已经病入膏肓，摊上这样一个皇帝，亡国几乎已经成为必然。

几个月前金人第一次南下，宋钦宗已经打算割地求和，多亏当时的宰相李纲调兵遣将，这才将汴梁城守住。

而这时，宋钦宗依然想要派人求和，将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割让，李纲以死相谏才让他收回成命。

没过多久，金人刚刚退去，他就听信谗言，罢免李纲，生怕他功高震主。

与这样的人合作，真应了那句话——与虎谋皮。

但张珏也没办法，毕竟现在人家才是宋朝扛把子，自己还是得先虚与委蛇。

他心里想着这些事，走了几步，郭京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张珏回过头来，纳闷地看着他：“干什么？”

郭京泪流满面：“师傅，你真是太牛逼了！我竟然和皇帝陛下在一起吃饭了啊，我郭京坑蒙拐骗这么多年，也能和皇上一起吃饭了啊！！！！！师傅，你知道吗，如果我老母亲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地掀开自己的棺材板——”

郭京一把鼻涕一把泪，语无伦次。

张珏无奈道：“你先起来行不？”

郭京用膝盖向前挪动几步，一把抱紧张珏的大腿：“师傅，我承认，我有罪，之前我还怀疑你，但现在开始，我发誓，我一定把您老人家当亲爹一样供着！你死了之后，我就把你葬在我家祖坟——”

张珏满脸黑线。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张珏发现，郭京这人，似乎也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他会骗人，会贪小便宜，但并非那种坏到骨子里，不可救药的人，他只是万宋朝千百姓之中，相当普通的一员，自己已经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随后张珏又想到了洛梅和岳飞，高衙内和陆谦，他的到来，就像是一只蝴蝶煽动了翅膀，随着这些小人物的命运发生变化，最终将会影响整个历史的进程。

不知不觉，张珏忽然乐观了起来，阻止靖康之耻，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