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十月十九，金人给出期限的最后一天。

清晨，张珏在皇宫内沐浴更衣，穿戴整齐。

这一趟没白来，张珏想着，至少自己还享受了一把皇帝的待遇。

在这个时候，还能想起这些有的没的，足以说明他已经放下了包袱。

来到大宋两个多月，是成是败，就看今天，正因为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他才又变得从容起来。

用完早膳之后，宋钦宗赵桓出现在他眼前。

“你要的东西，朕已经派人准备好了，你有把握没有？”

“我的皇帝陛下，你怎么还不清楚。”张珏打了个哈欠，说道，“面对女真人，没有谁敢说有把握，我说得对吗？”

赵桓道：“至少，你要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对不起，无可奉告。”张珏摊了摊手，“我说过，对你来说，这就是一场豪赌，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或者相信女真人。”

赵桓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过最终只是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女真人一般在下午发起进攻，按照约定，张珏要在中午出城。

因此，他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皇宫里的人大概已经得到了皇帝的命令，看到他便立刻让到一边，他想去哪都没有人拦着。

只不过，他的身后始终有一队士兵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知是为了保护他，还是怕他逃跑。

来到汴梁两个多月，他一直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他找到一座最高的宫殿，爬到顶层，极目远眺，整个汴梁尽收眼底。

一间间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一条条大街横平竖直，规划有度。

或许是因为女真人的关系，以往这个时候早已被小商小贩占满的大街上，如今依然空空如也。

偶尔有公鸡打鸣的声音传来，在这寂静的清晨里，别有一番滋味。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熹微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描绘出一道金边。

安静而祥和。

张珏有些享受这样的状态。

城墙之外就是十几万女真大军，不过，对他来说，无所谓了。。

又待了一会儿，张珏下了楼，发现何栗和孙傅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已经是宰相的何栗见到他，仍有些拘束，和孙傅一起弯腰道：“见过国师大人。”

张珏的官职，早已被皇帝褫夺，他们此刻依旧用此称呼，想必也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

张珏同样笑了笑：“两位大人好。”

张珏发迹，便是从他们开始，这两位仁兄，虽然有时候脑子不大好使，但对于大宋江山，他们却尽心尽力，无可挑剔。

三人找到一处凉亭落座，张珏说道：“找两位大人来，是有事想请两位帮忙。”

孙傅连忙说道：“国师大人请讲。”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张珏说道，“我想过，这种事，读书人应该更拿手一些，两位大人，蛊惑人心，你们会吗？”

何栗和孙傅走后，又一武将被带到张珏面前。

御营京域四壁守御使，张叔夜。

张珏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揖到底：“见过张将军。”

张叔夜，字嵇仲，宋朝大将，宋江起义就是被他镇压。

如果张珏没有记错，按照历史，女真人破城之后，他依然率军抵抗。

而后，女真掳走钦徽二帝，另立新君，张叔夜不同意，被女真人抓走，最后自缢身亡。

对于这样忠君爱国，砍杀在第一线的将军，张珏是打心眼里敬重。

可张叔夜对张珏却没什么好脸色。

“既然要出城，为何不早下决断，白白浪费我麾下儿郎们的性命！”

听他质问，张珏惭愧道：“之前我一直在想，是否有成功率更高一点的办法，很可惜，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想出来，只好赌一赌了。”

张叔夜皱眉：“成功率更高的办法？你到底要做什么？”

张珏说道：“如果我说，我要将女真十几万大军杀个片甲不留，你信吗？”

城墙之外，女真大营。

完颜宗翰拿着一份塘报，来到谷神的营帐。

“谷神大人，据宋人来报，他们已经找到前国师张珏，将于今日午时将他送出城门之外。”

谷神手持毛笔，正在练习汉字书法，听他说完，笑道：“宋朝皇帝很不错，还真让他们找到了。”

完颜宗翰皱眉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暂时停战，与他们议和吗？”

谷神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军深入敌后，早早破城才是正道，就算议和，也要破城之后再议。”

完颜宗翰点头，在这一点上，谷神大人的想法和他完全一致。

他皱眉道：“但是您已经答应他们，找到张珏就议和，这时候反悔，恐怕会被人耻笑，说我大金和宋朝一样，出尔反尔，不讲信义。”

谷神微微一笑：“宗翰，你认识那个张珏吗？”

完颜宗翰眯起眼睛：“他杀死娄室，又戏弄于我，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很好。”谷神点点头，“那么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我一句话——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完颜宗翰细细品味，终于明白了谷神的意思，不由大笑。

谷神最后说道：“传令宗望，大军备战，张珏出城三里之外，就是我大军发动进攻之时！”

日上中天，时辰已经接近晌午。

距离约定出城的时间越来越近。

张珏坐在御花园的一处石凳上，悠哉悠哉喂着湖里的金鱼。

一个侍卫统领模样的人走到张珏面前。

“国师大人，该动身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非常恐惧。

张珏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好像很怕我。”

“没、没有。”

张珏笑了笑：“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那侍卫统领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外面，外面都传您是妖星转世，女真人之所以会攻打过来，就是……就是为了要抓您。”

原来是这样。

张珏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吓了那侍卫统领一跳。

“不用害怕，即便我是真是妖星，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同胞。”他抬起头来，望向远方。

“我们走吧，来宋朝也足够久了，今天，就把这里的一切，都了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