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奇注视着泽菲兰，等待着他的反应。

但泽菲兰的脸上的表情没有意料之中的变化，似乎像是早有准备一样。所谓的召唤蛮神本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勾当，更何况是以人类之躯染指神明的存在。在这里，在这个信仰比何处都要深厚的伊修加德，圣恩达利姆监狱，更是如此。

“老师，我有一个疑问？”泽菲兰神情自然，或许是有些僵硬了。

“适当提出自己的质疑是成为贤人的第一步，你说吧。”

“老师的学生无数，但少有在一个学生上付诸太多心血。我为了成为老师您真正的学生，动用了预见未来的捷径，以此快速得到了学者的头衔……现在我想询问老师，担任我的执导导师的目的是什么？”

真正的原因，泽菲兰大概也能够猜到了。

“是因为超越之力吗？”

超越之力，这一来自星球之源海德林馈赠的力量。在萨雷安和各国图书馆中均有记录，只不过萨雷安的图书馆更加详细缜密。拥有这一力量的人，天生拥有了超越常人的灵魂，他们或许能够预见过去和未来，通晓所有成体系的语言，或是能够和动物交谈，等等等等……总之，是种极其便捷的能力。

要说老师是看上了自己的超越之力，泽菲兰也能够释怀了。自己并非是那么优秀的人，老师要是想要寻找更好的人，在圣恩达利姆神学院也该有更好的人选。

“不。”明奇摇头，用手抚摸自己爱徒的的脑袋，收回手，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几根脱落的红发。

“咳咳，泽菲兰，你就是最好的人选。超越之力仅仅是我选择你，万千原因的其中之一。”

“我想要由你来做出选择。”

明奇又一次伸出自己的手，声音随之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他的肩膀。在泽菲兰的记忆中，这是曾经老师授课时，他常有的样子。讲话慢条斯理，但话语惊心动魄，声音女士总是慵懒的在他的肩头睡眠，一年四季，总是如此。

“这个世界时间的流动是主物质界的五分之一，不用太过分担心外面的情况。关于我的目的和愿望，我会和你讲述清楚。”

泽菲兰惊讶之中，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景象，感叹，“真是神奇的世界啊。”

“可惜早就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

明奇从口袋里掏出一片伊修加德柠檬片，含在嘴里。这是这里的监狱长定时给明奇带来的礼物，这样酸到极点的物品算是他自己的偏爱。

“我将沙利亚克附身于自己，获得了超出常人所能想象的智慧。不过与其说那是沙利亚克，我更倾向与那是所有人心中的对于沙利亚克的想象。一身的萨雷安式的学者袍，和那是正流行的长卷发，对于这位可能在第一星历就已经广为流传的神，多少有些廉价了。”

“老师的意思是？”

“单单以人类的意志和物质界的以太，也能够创造十二神，或者是类似的什么东西。”

光是这一段话，就能让明奇在艾欧泽亚的几乎所有国家，都背负上七位数以上的刑期。只是死一次可能已经远远不够了。泽菲兰有些怒气，但是更多的还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但随后明奇的语气又变得安静，甚至有些阴沉，“我从无穷无尽的智慧中，看到了世界的毁灭。不是龙族天灾那种小打小闹，是真真正正的世界末日。星球开裂，生命枯败，整个宇宙失去了声音。”

“巨大的树。”泽菲兰想起之前在超越之力的幻想中见到的景色，激动道：“还有巨大的穿刺苍穹的巨树。”

“你也看到了……这进一步证明了我的预见。泽菲兰，光之战士无一例外都是超越之力的拥有者，但超越之力的拥有者大多并不能成为光之战士。但是泽菲兰，你虽然并非拥有光之加护，但拥有能够看到未来的超越之力。这是你的无人能及的天赋，也是你的不幸。”

不幸大概指泽菲兰的家门不幸吧，听着老师的话，泽菲兰低下了头。

“之后我还是在无尽的智慧河流中，找到了拯救世界的途径。”明奇明显顿了一顿，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脖子，“是名为次元移位的大魔法，如我所讲的，虽然数个世界被恶毒的黑袍人毁灭，但还有数个镜像世界的幸存。次元移位是将主世界的星球整个移位至同一个宇宙的镜像位面，以躲避必将到来的毁灭。但是我得到的这一知识之后，也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绝望而已。”

“同一个宇宙的镜像位面？那就是说……”泽菲兰意识到了什么，而事实也确如其所想。

“有一个世界将会被整个毁灭，连存在过的记忆都会被星球的重量压垮。数以亿万记的生物将成为以太养料，流入大气之中。主世界人们只会发觉自己上空的天空有过些许的变化。”明奇捂住了自己的脸孔，痛苦万分，“我是个无用的胆小鬼，我在得到这一讯息之后放弃了次元移位的机会。我本就是异世界的人，无权做出此等选择。”

“泽菲兰，我想要你做出选择。”

泽菲兰的手有些抗拒地颤抖起来，泽菲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心中千万种宣泄的方式。其一或许就是握紧拳头，锤在自己恩师的脸上吧。

“老师……老师，我无法做出选择。”

“没错，你无法做出选择，而这正是你我此时正面临的境况。”明奇本就苍老的声音有些哽咽道：“我的学生，我的儿子，加兹因他已经做出的选择。”

“如果不拥有超越之力，是难以成为降神的载体的，加兹因他绝不是超越者，但他也确实行动了。我入狱大概也是他在背后的动作，这是一个讯息。我曾经把自己的双剑神器的其中之一交给了他，那本就灵魂圣剑，其一的能力便是字面意义上的灵魂交叉。他将会寻找一名超越之力的拥有者，夺取他的肉体。我在三年前让你离开伊修加德，寻找龙族，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避免在伊修加德的你，被他发觉。”

说起加兹因时，明奇的语气不同于他言语中的急迫，反而如同在向外人描述他的那个颇有所成的儿子。

“关于过去的事，我从没和加兹因提起过，他也许是从星象中发觉了世界的破亡之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重蹈我当年的覆辙。但他拥有远超我的坚韧决心，这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失误。按照我从监狱得到的讯息，他在一年之内就要进行哈罗妮的降神。和一千年前，萨雷安的懦弱胆小鬼一样，我依旧无法做出我的选择。”

明奇从狱服的内侧抽出一把闪耀着光芒，无数精美的宝石镶刻的匕首，递给泽菲兰。

“这东西能够帮上你不少忙……我已经不配拥有它了。”

“老师……我同样……不，老师，多谢您的馈赠。”泽菲兰沉默着，接过匕首。

将最后的黎明交叉交给了自己最后的学生，明奇的脸上的皱纹激增，像是又老了十几岁。每一个被他报以强烈期望的学生，他都会赠与一件珍贵的宝物。在伊修加德，送出去了一枚圣石和两把黎明交叉，算得上是全部身家了。想来自己费心费力的教师之路，也该走到尽头了。

“时间紧迫，不管你愿不愿意，该做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