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商量一一下,”九号后退几步说道,“我这次的目标是你身后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你们也不熟,你也没必要以身犯险保护他,不如你让我杀死他,然后我就离开。”
“你忘了我刚才说的吗?那个男人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我现在必须杀死你。”花千落凝视九号说道。
“那就别别怪我不客气了。”九号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睛的黑色缓缓扩张,不久失去眼白,整个眼睛变成纯黑。
花千落抬头,对上了九号的眼睛,那双眸子没有任何波澜,眼睛仿佛深潭,不反射一丝光线,只有纯净的黑,但她却在那个深潭中看见了某个东西,那个东西没有具体的形状,也不知大小,甚至没有颜色,但花千落偏偏觉得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死亡”。
九号的瞳孔中映射的是她的死亡。
剑尖一寸寸接近她的小腹,九号的剑仿佛带着寒风,让她的小腹隐隐作痛,她分不清这种疼痛是大脑的幻想还是刚刚那一脚的后遗症,但她感觉世界已经黑了。
虽然斜阳依旧,两个对剑的人在残阳下呈现暖红色。
很奇怪,她与九号距离明明这么近,但是她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向后退,在向后退的途中,她看见一个方框,里面站着自己和九号,地面上是散落的杯子与碗筷。
仿佛她在不知名的黑暗中看着一场戏,戏台上站着她与九号,戏台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现在她在慢慢远离戏台,越来越远,从戏台上投射出的光线越来越小,周围的黑暗占据的比例慢慢增加。
戏台从占据她的全部视野,然后变成一个方框,慢慢变成一个只手可遮的小方形,最后变成一个点,然后完全消失,她眼前一片黑暗。
九号的剑还没有碰到花千落,但她感觉自己已经死了,那戏台远离正是她灵魂离体看见的画面。
突然,一个声音爆炸开来。
“攻击他右手腕上三寸!”
已经陷入黑暗的花千落仿佛感受到背后有一个大手,将她向前推去,如果说她眼前的黑暗是慢慢占据她的整个视野,那么这一声将她推回戏台就用了一瞬间。
灵魂回鞘,她看见的不再是自己的背后,而是自己的手和九号的眼睛。
刚才那一声暴喝让她脱离了这种神游。
花千落来不及思考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她右手放开软剑,然后化右手为刀,朝着九号握剑的右手上三寸劈去。
被九号击弯的软剑刚一离手就朝着花千落的右边飞走,然后远远落地,在地上摩擦了几丈的距离才缓缓停下。
九号的剑还未到,花千落的掌刀已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照着那个声音做,离握剑的手腕上足足三寸,完全不致命,甚至不能怎么影响九号刺出的剑的轨迹,如果攻击九号的右手腕,她还有机会躲开这一剑,但现在是完全没希望了。
那声暴喝的气势把她拉回现实,但那声暴喝的内容却会害得她丧命。
但令她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手刀没有劈在九号的又胳膊上,而是劈在了他的左手上。
九号伸出左手手臂遮住了右手手腕上三寸的地方,而这个动作导致这一刺的速度急剧减速,花千落一个后跳,轻松躲过一刺。
九号的神色有些惊疑,谨慎盯着花千落,没有动作。
花千落回头,看见了站在她旁边的林初。
“你还有武器吗?”林初快速问道。
“没了。”花千落回答。
九号缓缓朝二人方向走来。
“那你的拳掌功夫怎么样?”林初再次发问。
“还行。”
花千落摆了一个起手,此时九号已经开始加速,剑刃破空割裂空气,发出“嗤嗤”的声音。
花千落没有武器,而九号有一把长剑。
老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这是在双方都有武器的情况下,现在花千落一双肉掌对上一柄长剑,处在绝对的劣势,而花千落只有淬体五阶,九号却有淬体六阶的水准。
林初的一声暴喝将花千落拉回了现实,那声暴喝的内容更是让花千落完完全全避开了那生死一剑,花千落不知道为什么九号要防御那看似根本不重要的部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为了防御甚至可以放弃杀死她的机会,但她决定试试,试着相信林初,相信一个‘十恶不赦,该死’的男人。
她冲到了九号面前,轻松躲侧身躲过九号一记竖劈,并且右手手刀朝着九号的脖颈而去。
花千落更快一筹,他掌刀先接近了九号的脖颈,但九号以一个看似不可能的角度躲开了她第一招,然后他的剑招变了。
在刚才的交战中,花千落就发现九号特别擅长变招,但他从来没有想这次一样,这么突然。
九号剑本已刺出,花千落也轻松侧身躲过,但他的这一刺突然停下,然后翻腕,朝着花千落横劈而去。
此时花千落刚刚转身,还没有稳定住身形,这一斩是必中的一斩。
但就在剑刃离花千落的身体不到一寸的时候,她后面传来了林初的声音。
“右手腕!”
花千落左手成爪,朝着九号右手手腕而去,九号不得不再次变招,右手向后撤,花千落一抓抓在了九号剑刃上,发出一声脆响。
“右肩!”
“左手手肘!”
“腹部!”
“胸口!”
每次在花千落落于下风之时,林初总能喊出一个部位让她攻击,而每次她攻击这些部位的时候九号都会变招躲开,让她再次占据主动。
这些部位非常奇怪,在花千落看来就算她攻击到这些部位应该也不会对九号产生什么致命的影响,但他每次宁可躲开也不让这些部位被花千落攻击。
“左脸!”
“头顶!”
“右边膝盖!”
“左腰!”
在林初的帮助下,花千落再次回到上风,她觉得只要时间足够,她完全可以杀死九号。
“胸口下三寸!”
“腹部!”
“左手手背!”
听着林初的指挥,花千落渐渐占据绝对上风,九号从刚开始还能还手,到现在已经只能被动防御,因为九号刚防守住上一个点,林初的下一个爆点就接着被喊出,花千落则立刻变招,攻击林初的爆点。
但渐渐地,她发现林初喊话的频率慢了下来,从刚开始的几乎不停喊着身体部位,到现在每喊出一个部位都要停两刻才喊出下一个部位。
不过她并没有多想,因为她正全心全意投入在与九号的交战中,而且与武功高出自己整整一个境界的强者交战还占据上风,这让她非常兴奋,她进入了一种类似忘我的状态。
“左手手肘!”
林初又喊出一个部位,花千落听见之后,左手成拳,朝着九号的手肘攻去,但非常奇怪,这次九号并没有防守右手手肘,也没有变招避开花千落的攻击,而是大大方方将右手手肘放给花千落攻击,但正在兴头上的花千落并没有在意这么多。
“砰!”拳肘相撞,花千落打中了,她异常兴奋,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打中林初爆出的部位。
于是她抬头向确认九号的反应,迎接她的还是那一双眸子,仿佛无波古井中的水,深不见底。
她知道事情糟糕了。
怎么会呢?明明每次九号都会避开那个男人爆出的部位,甚至有时宁可放弃杀掉自己的机会也会避开,但偏偏这次,不仅没有避开,反而好像是故意迎上,自己执着于攻击他的手肘,反而露出了破绽。她想不明白。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九号没有避开,但是有一件事她是明白的,就是如果她避不开九号的这一剑,他就要死了,死相会十分凄惨,面门被洞穿,留不下完整的五官。
她想动,想避开,这一剑很好避开,只要头部偏离小小一寸,甚至不到一寸的距离就行了,但是她感觉她的意识再次已经离开身体,在这个没有实物的世界里,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感觉不到熟悉的风,甚至感感觉不到九号这一刺带来的寒意,周围只有虚无,没有触觉,没有味觉,没有嗅觉,没有知觉。
“不要看他的眼睛!打他下巴!”
一声暴喝再次把她推回现实,推回和九号对战的现场,将她的意识推回她的身体中。
花千落下意识出右拳朝着九号的下巴而去,这次林初的喊声又起效了,九号偏头,剑招再次一滞。
花千落偏头,躲过了这必杀的一剑,她的脸被划破,留下了一条浅浅的伤痕,不等九号变招,她赶紧朝身后跳去,跳到林初身边。
“你刚才怎么回事?”花千落喝问责怪。
但男人没有回话,花千落好奇偏头向林初望去,眼前的场景像一记重锤,直击她的心脏。
林初的两只眼睛里充满带颜色的液体,花千落已经分不清他的眼白和眼珠,右眼有一道液痕流下,这一定不是眼泪,这液体在夕阳的映照下呈现一种淡粉色,是血!
她感觉林初的双眼已经有一丝失神,难道他快瞎了?!
那一次失误不是这个男人故意喊错,而是他已经看不清了!
她有些自责,如果她不那么得意,如果她的攻势能再猛一点,应该可以早点解决九号。身旁这个男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和他二人还是要葬身于这个百鬼堂的杀手剑下,第一次,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是她这十六年在藏花谷所没感受到的,她没在师傅身上感受到过,也没在那些姐姐们的身上感受到过,但她在这个相遇还不到半个时辰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她的心有些痛,有些酸,有些沉。
是愧疚吗?她有些困惑。
“看来你能看见我每一招的破绽。”九号看见了林初的失神,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花千落这才惊觉回头,她刚才一直看着林初在想心事,如果这时九号攻来,她绝对抵挡不住!
该死!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时间走神了!花千落心中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再次摆出防御的姿态,她决定了,如果九号再次攻击过来,她决定用同归于尽的打法来为身边这个男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这绝对不是因为这个男人而对男人的看法改变,也不是对这个男人产生什么奇怪的感情。
花千落虽然从小非常调皮,但她也好,藏花谷中的其他人也好,都知道她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一个讲义气得有些傻的小孩,每次她和朋友们捣蛋,如果她被抓住,她绝对不会供出同伙的名字。
在她十岁的时候,有一次她和几个伙伴偷偷溜下山被谷主发现了,另外几个人供出了她的名字,但当谷主问到她的时候,她却坚持说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溜下山的,谷主告诉她同伙已经承认了所有细节,但她却依旧坚持说法,一点点也不改变,不说出一个同伙的名字。
最后谷主气得罚她紧闭,并且不给吃喝,告诉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说出同伙就放她出来,但花千落却始终一言不发,等到七天后有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溜走而去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奄奄一息。
她觉得林初已经尽力了,她完全有机会打败这个百鬼堂的杀手,然后杀死他,但她却因为大意和得意而没有做到,所以她决定独自承担后果,哪怕代价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