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有记忆起,大概两三岁吧,就被我的母亲关在了一个漆黑的房间之中,她只会隔几天来给我送一些吃的和水,很长时间才会进来清理一次粪便,排泄物和其他垃圾,剩下的时间那个房间一片漆黑,腥臭,有时候她送的食物并不够我吃几次,所以我经常需要忍饥挨饿。”
王倾羽平静的讲述,像是在讲一个和自己完全不相关的故事,林初却有些震惊,没想到王倾羽竟然还有这种非人的经历,母亲这个形象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是慈祥,温柔,勇敢,细心的代名词,总之世界上一切好的形容词都可以安装在母亲这个头衔之上。
“这不像是在养育孩子,更像是在养牲畜啊,”林初忍不住说道。
“养牲畜至少主人还会关心牲畜的健康,但是可以想象,在那样脏乱的环境我经常生病,因为不懂得照顾自己还会经常受伤流血,而我的母亲从未管过我,她也许非常希望我在某一次疾病中死掉吧。”
“你确定那是你的母亲吗?”林初忍不住怀疑,就算是人贩子也不至于此。
王倾羽掀开额头的刘海,露出一个白色花纹,说道:“你看见这个印记了吗,应该是家族遗传的胎记之类的,我的母亲头上也有一个,所以她一定是我的母亲,我其实很希望她并不是我的母亲,但真相往往让人绝望。”
解释完,王倾羽接着说道:“在那样的环境,没有教育,没有与人的相处,甚至没有任何外界的声音,当时我不会任何人类的语言,也没有真正和人类相处,所以我甚至没有由语言构成的思维,你能想象一个不懂任何语言的人是怎么思考的吗。”
”没有思考,只有简单的情绪,我清晰记得那时的情绪,”说着,王倾羽抱紧了双肩,似乎很冷,“恐惧,只有恐惧,那个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这种情绪被称作恐惧,我甚至不知道恐惧的情绪其实是人的七情六欲中不好的那一种,但是那时我的世界只有这种情绪,没有对比,也就没有好坏的结论。”
“那时我以为世界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在黑暗中,每天吃着残羹冷炙,然后将排泄物排泄到身旁,当时没人教我卫生方面的知识,或者说没有人教导我任何知识,我只能依靠本能行动,野兽养育子女的时候都会教育它们如何生存,以及活下来所需要注意的东西,但是我没有,我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林初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因为从未体验过,自然无法有相同的感受,从他有记忆以来,一直在父母身边生活,父慈母爱,算是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如果没有之后发生的那些事,他也许真的会成为一个帝国最著名的工匠,但是他依旧感受到了王倾羽的悲伤。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是最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所经历的黑暗与王倾羽幼年的经历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拥有了自我意识,在我拥有自我意识之后我也不会人类的语言,每天进行着简单的进食,发呆,排泄,然后就是等待,因为我被一条铁链锁住,所以即便我身处一个房间之内,我也无法到达触摸那个房间的各个角落,我的活动范围只有铁链的半径,那条铁链不算粗,但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智力的野兽来说也已经足够限制她的行动。”
“那时的我每分每秒都处在极度的恐惧之中,虽然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是我无比希望这种黑暗会在下一秒结束,我再也不用承受这种绝对的黑暗所带来的恐惧,但是无数次的希望带来的是无数次的失望,最后只剩绝望,但绝望之后你还是忍不住会有希望,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是失望,因为世界不会因为你的想法而改变。”
林初没有说话,静静听着王倾羽的讲述。
“你知道我那时最期待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什么?”下意识问道。
“是每次我的母亲来打扫房间以及送食物和水的时候,母亲从来不会跟我说话,甚至不会看我一眼,但是因为她进来一定会开门,所以我可以看见外面的阳光,可以看见外面的小院,我才可以知道,原来世界不仅仅是只有这黑暗的一角,虽然时间不长,但那是我那时最期待的事情。”
林初突然有些心疼,心疼眼前这个看起来无比坚强的女孩,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觉得,就算从小当乞丐,也比王倾羽这样被束缚在小黑屋的一角要好得多,就算在冬天被饿死,也好过这样没有自由,没有任何外界接触的囚禁,尤其是对于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孩子。
“那时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你觉得当下遭受着什么样的苦难,时间都是会过去的。”
“时间都是会过去的···”林初重复了后半句话。
“也许你觉得这不算什么道理,但是当某一天你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每当你整理思绪的时候,会发现所有苦难已经是过去,时间是不会停的,无论是你痛苦还是快乐,它都不会停止流淌,就像河流一样,就譬如我们现在的处境,迟早会成为过去。”王倾羽说道。
“后来呢?”林除问道。
“后来···”王倾羽抬头望天,开始回忆,“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逃出去了,在街上流浪,那时我甚至不会人类的语言,只会像野兽一样发出本能的嚎叫,我只能靠偷窃为生,后来就被百鬼堂发现,并培养成了杀手,代号明三五,后来的故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王倾羽没有细讲自己是如何逃出去的,林初也没有多问,细节其实并不重要,既然她选择不说,说明这并不是重点。
林初理解了为什么王倾羽如此怕黑,与一般人儿时的因为某次刺激所形成的心理阴影不同,王倾羽这根本不叫阴影,而是伤痕,一道永远都无法弥合的伤痕。
半晌的沉默,二人都没有说话。
林初是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他觉得自己的深仇大恨比起王倾羽的经历来说竟然显得不过如此,起码他有一个美好的童年。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王倾羽转头说道,“我早就走出来了,而且我也有了自己前进的动力,生活就是如此,只要有前进的希望,生活总能继续的,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你也有你前进的目标不是吗?”
“嗯。”林初只能点点头。
“我的故事讲完了,接下来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经常看你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我的确有些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我经常有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吗?”林初有些疑惑。
“其实也没有,只不过我观察能力比较强罢了,既然我的故事都已经告诉你了,公平起见,你也应该说说你的,我这个故事可没有给任何人讲过。”王倾羽说道。
“好吧。”林初抬头望天,缓缓讲起自己的故事。
王倾羽听完,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果然猜的没错。”
“什么?”林初偏头疑惑。
“你果然是那种传奇小说的男主角。”王倾羽说道。
“是吗?”林初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父母双亡,血海深仇,冤情似海,敌人还在不知名的黑暗之中,在帝国最高处的朝堂之中,你的路真的很长,而且很艰难。”
“所以我现在真的需要一个大人物的庇护。”林初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然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刚刚好,你需要庇护,摘星学院需要人,你加入摘星学院,就可以得到院长的庇护,帝国没人敢轻易动你。”王倾羽再次给林初安利摘星学院。
“我在想,如果那个在暗中针对我的人连你们院长都庇护不了我会怎么办。”林初叹了一口气说道。
“怎么可能,摘星学院院长临阳公楚践盟,帝国三公之一,也是帝国最强者,无论是地位还是实力都是帝国顶尖,怎么可能庇护不了你?”王倾羽说道。
“三公之上不是还有一人吗?”林初转头说道。
“你是说···吕相?”王倾羽问道。
林初点了点头。
“绝对不可能是他。”王倾羽一口否定。
“为什么?”
帝国皇帝之下三公之上还有一王,就是平殇王吕律阳,公认帝国最强者。
二十年前,北境护卫军将军起兵造反,自称霸王,战乱三年帝国民不聊生,最终帝国军队节节溃败,霸王攻进了帝国皇宫,先皇亲自抵挡,而现任皇帝,明武帝,在先皇与霸王的对战之中刚刚降生,母亲难产而死,最后先皇战死,眼看皇族就要被全部屠戮,吕相出手力挽狂澜,杀霸王与皇城之前,保住了帝国的血脉。
这段故事是帝国所有学生都要学习的历史,人人皆知。
最后吕律阳迎新帝登基,由于新帝年幼,所以众臣推举吕律阳为宰相,代理朝政,并且在五年前赋予吕律阳王爵,以表功绩。
“吕相对于朝政乾坤独揽,皇帝又年幼,他有无数次废掉新帝自立的机会,然而却从未如此,他多年身居相府处理朝政,几乎不出门做其他的事情,兢兢业业,殚精竭虑,甚至皇帝都说过,政由吕氏,祭则寡人,吕相的权威几乎超越皇帝,所以其应该不会有私心,而你的父亲以前只是六部之一,他如果想废掉你的父亲只是弹指一挥,不需要用阴谋,如果真的是吕相,你也活不到现在。”
林初点头,深以为然,其实他也不太相信那个幕后的黑手是吕律阳,吕律阳作为帝国最强者,动动手指头他就死了,何必要用这些阴谋,还要请人用那种不入流的方式杀他呢。
吕律阳可不会忌惮柯擎,甚至不会忌惮公孙龙,他不会忌惮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