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刑“表演”在中午时分结束。城外路口旁多了几个吊着的木轮子,里面半死不活的受刑者几乎已经和轮子融为一体了。再路过的时候孟炎没有扭头看他们,只是默默行经而过。纵使是从发达的现代社会来到了这里,无论是什么物质差异他都相信自己肯定能够适应。但唯独这个,他无法接受。这倒并不是出于所谓的“圣母心”,纯粹是因为文明程度的不同,导致这种铭刻在社会体系中并灌输到孟炎身上的认知差异。所以无论孟炎怎么强迫自己去接受适应,他都无法真正做到。因为对这种行为的合理化,等同于对他三观的基础性破坏。因此孟炎感到自己一股重担落到了自己肩上,现在他只能视而不见,但是在未来…他或许能为此做点什么。
不过,再怎么“畅想”未来的事儿,也必须先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玛兰带着近卫骑兵全副武装赶到了第一个要征粮的村子。还没到村口孟炎就感到气氛有些微妙。平日里在田野上劳作的身影此刻全都不见了,配合着整齐进军的精锐骑兵,一片肃杀的气息悄然蔓延开来。
“不对啊,村民人呢?都不耕地了?”杰斯疑惑道。
“肯定是听到风声,或者躲在家里,或者躲到不知道什么荒郊野外去了。”玛兰回道。她显然也有些诧异。“应该是昨天咱们在城里的举动已经被传开了。”
“那这不好办了啊……”
正说着,他们已经到村口了。放眼望去,村子里只有零零散散一些女人小孩在玩耍,男丁几乎都看不到几个。
“我怀疑他们是不是以为我们来临时抓壮丁的啊?”这时孟炎开口了。这景象让他不得不感到强烈怀疑。
“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玛兰倒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风言风语总是传着传着就变味了,说不定真是这样。”
不过…问题好像不是很大。因为孟炎对这个村子有印象,在乡绅家的地窖里应该还有一些存粮。
这时一个中年人带着几个小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将,将军大人,欢迎欢迎。”他边跑边笑,脸上的横肉挤到了一起。“我是这里的村长,敢问您带着人马过来是有何事啊…”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征粮。”玛兰干脆利落地回道。“白鹫仓烧光了,虽然犯人已经伏法,但军粮只能重新征。”在白鹫城里用的措辞是“募捐”,然而到了村镇就直接变成赤裸裸的征粮了。
“可,可是我们手里的粮食只能上缴给守备大人啊,不然今天您来一趟明天他来一趟后天谁再来一趟…”
“我现在就是代理守备,这里有城主盖过章的公文。”玛兰如是道,伴随着她的话语一个侍卫掏出盖着白鹫城印章的文书展开给村长看了看。
“啊,原来是这样…”村长挠了挠头。孟炎把目光移开,他发现周围村民都在小心翼翼地瞟向这边,想看但是又不敢直视。
“可是,我们实在是没有粮食了啊。”村长的神情跟着话语也变了,有些凄惨的样子。“您说说,这打仗就从来没有停过,今天征完了明天征,所有粮食除了够吃的基本都交上去了,白鹫仓里那些本来就是这小半年所有的收成,您再征我们真的就没东西吃了啊!要是我们都饿死了明年谁还能种粮食啊?”
村长说的…倒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也和城主先前所言一样。但是,玛兰也没有办法。她的出发日期并没有变,因此在这两天里能征多少算多少吧。“放心,肯定不会把你们要活命的粮食也征走。不过在我看来,总不会每个人都真的刚好只剩下够生活的存粮吧?这点你自己肯定比我更清楚。”玛兰加重了语气。
“但…”
“这次是提前征收,计数的。一斤也不会给你少记。等上面正式征缴令下来后可以抵代。”玛兰已经预想到他还有什么借口了。
“那,那我去把村民们召集一下,问问各家各户…”
“先不用这么麻烦。”这时孟炎突然开口了。“村民们是真的没什么余粮了,但你们可不同。先看看你们手里有多少货吧。”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我们?”村长愣了下。
“我可是听说,你在谷仓下面有个隐藏的地窖,里面放了不少好东西啊。”孟炎邪魅地一笑。还有其他几个大户,现在不露面是吧,行,等会到你们院子里挖东西的时候也别出来哈。”
当孟炎提到“地窖”的时候,村长眼中顿时露出一股惊慌的神色,而这自然也被玛兰捕捉到了。于是她接上道:“还有这种事儿?走,那我们去看一看。”
“别,大人,使不得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给我留点活命钱吧!”村长一听急了,两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连带着周围的小工们。
“哈,活命钱,这些不是你从村民手里压榨来的?我看他们才需要活命钱嘞。”孟炎则没好气地怼道。
“这样吧,我也不太为难你。村里谁是大户,有多少余粮,你多少应该也是清楚的吧。你找他们商量下,一起都拿出来,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事后我再还给你一些粮食当做劳差费,怎么样?”接着玛兰又露出一丝冷笑。“不然的话我只能一家家搜了,先从你的地窖开始全部清空。”
“这,这不是把我朝火坑里推吗?”村长显然很是纠结。
“是我征的粮,又不是你征的,你有什么好怕的?”玛兰厉声道。“要不要我配合你演场戏,刀架你脖子上给他们看看,嗯?小心刀剑无情哦。”说着她“唰”的一声就抽出自己的长剑。
“不用不用不用!我去,我去!”村长赶忙摆手答应。“那个,到时候给我还回来多少…”
“看你表现了。当然,戏还是得演的。走,先去瞧一瞧你的地窖。引路吧。”玛兰哈哈笑道。
接下来的时间里,玛兰带队在半个村子人的围观之下把谷仓下面地窖给搬空了,一堆堆村长家的私藏被搬出来装到车上,这一下直接把其他所有村民都镇住。再加上村长一把鼻涕一把泪卖力地劝说(加上玛兰威胁)着其他人,不消一会这村子里大户的私粮就都成功被搬到了车上。接下来玛兰才开始向其他村民要粮。或许是被玛兰的士兵和这一系列行动着实给吓到了,还真又给要出来一些。
“不容易啊。”望着这些扣出来的粮食,玛兰叹了口气。“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村长家私窖位置的?还有其他大户的藏粮地方。”她接着问向孟炎。
“哈哈,都是猜的。”孟炎则笑着回道。看来自己昨晚绞尽脑汁回想起来的细节还是派上用场了。
“骗鬼呢你。”玛兰给了他个白眼,不过也没再继续追问。这时村长悄悄地靠了过来,开口道:“将军,您看都要到这么多了,是不是……”
玛兰抬头看了看装好车的粮食。太少了,还是太少了。杯水车薪。但是,征成这样也已经是极致了,再多要就真的是不给活路了。于是她点点头。“就这样吧。”
“那我的…”
“你派两个小工跟着我,等我出村找个地方把还你的粮食放下,回头你再找人来拿。”玛兰如是道。
“好,好,就这么办吧…”村长其实现在就想拿回来,但一来玛兰完全不像是能讨价还价的样子,二来这光天化日的他也不敢,于是只能祈祷玛兰守信别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而结果玛兰也确实遵守了信用,给他留下了一些粮食在树林子里。“其实,不给他留也可以的。”孟炎是这么想。“这些粮食也是他巧取豪夺来的,留给他糟蹋不如咱们吃。”“算了,毕竟都答应他了。”而玛兰是这么回的。“别忘了,天上的神祗可都在看着呢。”她这话让孟炎在心中若有顿悟。这个世界里…就不存在无神论的说法了。七位神祗,和其他神灵例如旧王,都是真实存在的。而自己过去的许多观念和想法看也应当入乡随俗一并舍去。
接下来,他们一路又征收了三个村镇,可惜的是一个比一个少,而孟炎的伎俩故作重施虽然都成功了,但数量感人,真的是杯水车薪。玛兰自己更是使劲浑身解数,用出了包括不限于——威胁“住”在村子里收不到就不走,威胁不给就征劳役重修白鹫仓,单独催缴互相举报等等等等。到最后一个村子里甚至差点与愤怒的村民兵戎相见——这些老实本分的村民已经被逼到无可奈何要与职业军人见血见红了。对此玛兰和孟炎自然也无可奈何,安抚一番后黯然离去。他们又不能真的去杀自己人和动手抢粮,就像再傻的农夫噶韭菜也不会连根一起给割了。回去的路上他们和其他三只队伍碰头了,除了其中一个原本就是白鹫城的征粮队外,其他两只则是杰斯和副守备分别率领的。大家汇合后合计了一下,发现征缴到的比想象中的一半都不到。“这可如何是好啊…”玛兰顿时急了,马尔斯元帅回给她的命令是尽一切可能筹粮,虽然没指明要筹多少,但潜意思自然是越多越好。兵马未行,粮草先动。她不知道西部军团现在有多少储备,但她知道若是就带着眼下这么点粮草去黑岩堡,已经在那里坐镇的马尔斯统帅肯定不会轻饶了自己。虽说粮草被烧了这事完全不是玛兰的错,但若是因为粮草不足耽误了行动她也难脱干系,特别自己背后又没人保。玛兰没敢继续往下想。粮草粮草粮草,现在她脑中只有这俩字。到底该去哪里搞这么多粮草呢?若是粮草没被烧.该多好啊..为什么孟炎没有选择去制止呢?玛兰脑海中的思绪变得十分混乱,紧接着她摇了摇头,过去的都过去,接下来只能面对现实了。
另一边孟炎自然也察觉出了玛兰的低沉。这还是第一次——|玛兰这么明显地表露出自己情绪。他当然也后悔了,后悔自己的破决定。于是也跟着闷闷不乐起来。军队嘛,从来都是下头跟上头,于是很快整个队伍都好像变成打完败仗的丧家之犬,一个个焉头焉脑气氛诡异地回了白鹫城。
还未进城门,富顿城主就迎了出来。“太好了,玛兰将军,粮草有着落了!”
“哦……等一下,你说粮草有着落了?!”玛兰脸上的表情从先前的看破红尘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哪里来的粮草?!”她急忙追问道
“你自己看吧,这是马尔斯元帅送来的第二封信。”富顿将信递给玛兰,玛兰则赶忙展开阅览。“太好了…”半晌后,她轻轻舒了口气。“这是什么情况?”不明就里的孟炎赶紧问道。
“元帅已经协调好,游宋把储备在旧都的粮草运到黑岩堡解燃眉之急,更多的粮草援助也在路上了!总之,我们就带着手里这些出发吧!真是太好了!”玛兰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真是感谢旧王!”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显然这天降惊喜在她预料之外。同样的,这也在孟炎预料之外。游宋在属国德兰的都城贮存了大量粮草?孟炎听罢可谓一脸懵逼,因为游戏中完全没有这设定。不过紧接着他就想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战略储备粮”吧。“果然现实还是非常不同啊…”他忍不住再次感慨道。不过无论如何,至少他们眼前的烦恼是解决了,虽然是以出乎他意料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