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艾布特爆出有守备佐官串通走私的大料，孟炎顿时也是一惊，然后赶忙问道：“真的假的？你现在有证据吗？”

“这个…还真没有。”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孟炎继续追问。艾布特则组织了下语言，缓缓开口解释道：“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去年八月份的时候这里发生过一次过关令丢失的事情，艾伦大人指挥我们花了一整天进行翻找，最后是让我找到发现它不知怎么混杂进一摞卷宗里去了。这张过关令的内容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申请人的名字是提拉，职务是魔法学院讲师，去游宋是为了购置物资，申请时间是七月份。但后来有一次我翻阅记录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七月份根本没有叫提拉的人申请过关令。但我找到的那张过关令确确实实是已经签字并且盖过章的，如果是正常情况不可能找不到对应记录。所以之后我又找了个机会去魔法学院打听了一下，发现根本没有叫‘提拉’的讲师。”

“所以也就是说…”孟炎听罢紧紧皱起了眉头。

“我的猜测是，这就是悄悄制作出来流通到黑市的过关令。这个叫‘提拉’的可能就是一个走私犯，他付了钱让我们这里的守备佐官违法给他制作了这么一张过关令，然后他就可以利用这讲师的伪造身份在游宋境内购置物资，带回来售卖赚钱，避开了关税和购买限制。”

“那他该怎么经过德兰边境？”孟炎继续问道。

“可能用正常申请正常身份的过关令，毕竟游宋那边放行的物资回来后德兰边境不会再查。也有可能买通某个边境看守，或者甚至可能通过走私密道直接绕开边境。我以前也不太明白黑市里的物资都是怎么走私的，但这件事后我就大致有数了。”

“原来如此……”孟炎点了点头。艾布特的话对他而言直接证实了假身份过关令的存在，绿莹关于马丁持有伪造过关令的猜想现在看来更是应验了。而且这也证明了一件事——召回清查是完全正确的方向。“那这张过关令是谁签署的？”于是孟炎接着问道。

“是马特。我记得他是艾伦大人的亲戚…然后他在今年年初突然回家不干了，之后我也没有关于他更多的消息。”艾布特如是道。

“恐怕这不是什么巧合吧。”孟炎则冷笑了声。“艾伦的亲戚，这么说的话，你们的头头也嫌疑不小啊……”说罢孟炎看了看艾布特，他一言未发，但是好像微微点了点头。看来，他早已经意识到这里发生的龌龊勾当了。上次谈话时恐怕还不敢真正相信自己，所以犹犹豫豫并没有把事情都吐露出来。而现在他的告发也让孟炎明白前两天为什么会遇袭了，因为召回过关令进行清查肯定会把这些勾当捅出来，背后的利益集团没有办法只能铤而走险试图杀掉自己进行阻止。这么说的话，军务官艾伦的嫌疑是更上一层楼。无论在这里面涉及有多深，综合现在已掌握的线索孟炎认为他是必然有问题的。至于其他同谋，眼下知道的可能有财政副手达伦，不过这个也还要看莫小姐对他的调查有什么进展了。

“除了这个已经走人的马特，你觉得这里谁还有嫌疑呢？”孟炎继续问道。

“我总感觉…不少人。”说这话的时候，艾布特头上已经微微冒出了一层汗。“您可能不知道，孟炎先生，自从决定开始召回过关令后，我的很多同僚都显得很是…异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就好像坐立不安，而且也影响到了召回工作。我怀疑如果不是因为大公手下和绿莹大人手下都在，他们可能会直接磨洋工连干都不干。”艾布特如是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看来这一次就要强行敲开军务处的门来瞧一瞧了。”孟炎则沉声道。“感谢你提供给我的消息，艾布特。”说着他拍了拍艾布特的肩膀。

“其实…上次我就在犹豫要不要向您告密，孟炎先生。但说实话那时候我还不能完全相信您，直到召回过关令的事情下来，才让我发现确实是动真格的。我也不是想刻意隐瞒…”艾布特说到一半孟炎就摆摆手打断他道：“无需多言，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艾布特。现在说出来已经让我很感谢你了。既然你有心有意，那我也给你个任务，麻烦你继续暗中观察你的同僚们，把你觉得有问题的人或事记录下来告诉我，同时尽量看看能不能找到直接证据来证明他们的罪行。俗话说得好，狗急跳墙，越是这种时候他们才越会露出狐狸尾巴，也越容易被我们抓住罪证。”孟炎把“我们”二字特意重读了一下。听罢艾布特则激动地点了点头，回道：“一定，孟炎先生！那，那我也先回去了，我是借着换班休息的时间偷偷跑来的，万一被我的同僚们发觉到就不好了。”

“你回吧。”孟炎则点点头。他让亚娜先出去观察了下有没有异样，在确保无忧后送走了艾布特。

“想不到，这里找到一个突破口。”望着窗外艾布特离去的身影，孟炎喃喃道。而亚娜这时则开口：“孟炎先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就是。”孟炎当然不会阻挠了。

“我总觉得的…多少应该探探他的底，这样直接就信任他也不太好吧。”亚娜如是道。她的话倒是提醒孟炎，自己光顾着高兴去了，确实遗漏了这点。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应该探一探他的虚实，哪怕只是问一下他为什么会向自己告密，挖掘一下他的立场和想法。“话…是这个道理。”孟炎也不得不点点头。“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紧接着他又思索道。“至少现在来看他的话是有力的，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至于以后能不能信任他，到时候再看情况。不过还是感谢你的提醒了，亚娜。”他接着点头道谢。

“要谢就谢教我的绿莹师傅吧。”亚娜则微微笑着道。她这话说完孟炎顿时感到一阵豁然开朗，因为回想一下…自己好像已经被绿莹考验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果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孟炎不禁苦笑了下。

“那我们现在去哪？听你刚才的话，好像这个叫葛兰的猎手可能还在旧都，要去找他吗？”亚娜接着问道。

“但是该去哪里找呢。”然而对此孟炎是丝毫没有头绪。

“如果是猎手的话……说不定能去酒馆里找到呢。”说着亚娜抬手做了个扔飞镖的动作。“有道理！”孟炎顿时一拍手。“但是…这酒馆这么多，总不能全找一遍吧？”尔后他又有些犹豫。

“既然是游击军来的，想必应该活动在南城区。那边酒馆我还是知道的些的，跟我来就是。”亚娜却显得信心满满。话不多说，于是亚娜带着孟炎在南城区开始兜兜转转。正如孟炎得知和预料的那样，南城区突出一个脏乱差。平时走的干道还顾及点颜面多少有清扫打理，但走进里面的小路巷道就完全是两码事了。这里完全没有被称作“城市良心”的下水道，满地污物秽物积攒成难闻的泥泞，只有在下雨时候才能冲刷掉一层一路流向护城河。与此相对则是走在这里的人们连脚上有双好拖鞋的都很少。在这里旧都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能待的地方，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孟炎甚至觉得自己身下马儿都对这环境产生了厌恶，踌躇着不愿下蹄。毕竟，它也是来上层社会呢。所幸大部分时间他们只是穿越这些小道去往一家家酒馆而已，亚娜选的都是比较大而且有名的酒馆，每到一处他们都问一下老板伙计有没有人认识葛兰。这时间酒馆都还没怎么开始营业，稀稀落落也没什么客人，但随着他们一家家问下去，不知不觉中太阳也变成了残阳，所到之处的酒馆也纷纷开始热闹起来。终于，在一家叫“枫叶草”的酒馆里，他们找到了要找的线索。

“葛兰啊，他常来，晚上跟人玩飞镖赚钱喝酒，手艺很厉害。”酒馆老板蓄着满下巴的胡子，一边擦拭着模模糊糊的玻璃杯一边激情地说着，末了还不忘竖个大拇指。“不过总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昨晚他遇到高手输了不少，所以今晚肯定还会再来的。”老板呵呵笑起来，然后挺了挺饱满的啤酒肚，看来是个自产自销型的酒馆老板。

“太好了。”这消息则让孟炎顿时兴奋起来。毕竟找了半个下午，他都快想要放弃了。“那咱们就先在这里等等？”他接着问向亚娜。

“你说了算呀，孟炎先生。”亚娜歪了下头。

“那就…等吧！”于是他们两人找了角落上的位置坐下。刚入座，酒馆伙计就来了，热情地向这两位新来的客人招呼酒水。“先生，我看您的面孔，难道是从游宋来的？”伙计带着好奇和吃惊问道。看来他们这里不常能见到游宋客人呢，想来也是。

“对，我是…来旅行的。”孟炎三言两语随便敷衍了下，然后要了两杯麦酒。这种地方的酒几乎不可能对他胃口，因此孟炎也没报什么期望，权当是用来解渴了。

“这边的酒，还是一如既往的味道呢。”灌下一大口麦酒后，亚娜如是说道。

“看得出来，你很熟悉这里啊。”孟炎则小抿了一点，忍住那苦涩和酸味咽下后开口回道。从亚娜带自己轻车熟路地在这南城区转来转去这点上，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那肯定。毕竟我从小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亚娜则有些出神地淡淡望着酒杯。“现在回想起来，真可谓是南柯一梦。”她接着笑了笑。不同于以往，她这个笑容让孟炎有种非常真实的感觉，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装模作样。

“看来你有不少故事啊。”孟炎如是道。

“我当然有故事。但这酒不够格。”亚娜带着笑意转而望向孟炎，然后缓缓把酒杯推开。“因为我的故事，就是为了不再继续喝这样的酒。”缓缓摇了摇头，亚娜又把目光移向旁边。

点点头，孟炎便也默然了。

“不过你可以去问绿莹师傅，反正她现在这么信任你，肯定会给你讲的。”

“那就没意思了。”这次轮到了孟炎摇头。“只有亲历者所讲才是真正的故事，从其他人嘴里转述，就等同于失去了灵魂。就像这麦酒一样，只剩下浮于表面的酸涩味道。”孟炎如是说。

“那就…以后有机会请我喝个好酒，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吧。”于是亚娜笑着回道，尔后又把酒杯拿回来灌下一口。虽说她不喜欢这酒，但好歹也是代表着过去的味道，只是这滋味里似乎尝不出哪怕一丁点的留恋或者怀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