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你自己所言，你是北疆寒州人，那么具体是哪个村子的？”审问还在继续，吴御史如是开口问向孟炎。

“百色村。”孟炎不带犹豫就脱口而出。关于自己身份的一套说辞他早已编织好，现在正相当于实践检验了。当然，他也深知自己根本没有试错的机会。

“百色。”吴御史的语气变得凝重了些。他抽出一张卷宗，按图索骥翻阅起来。在纸上某处他的手指停下，念出卷宗上的字：“记载遗失，人口不详，宗族不详，多半转为流民。”而这也恰恰正是孟炎选择百色的原因，一来他对百色比较熟悉，因为这个村子的遗址涉及到不少游戏剧情，二来其背景设定是因为机工司北建而被夷平的村子之一，同时有关村子里宗族人口土地的种种记载全部在运转途中遗失，这样自己的身份就永远无法通过正常途径来“核实”了。

“这百色是第一批被征收的村子，因为处理不成熟造成了不少混乱，而且当时正赶上北方蛮族大规模南侵，结果就全部乱套，好像移民队伍大都散干净了。我这边知道不少有关流民匪帮的案子，都是跟这些第一批征收的村子有关。”杨尚书低声向吴御史道。

“我明白了。”吴御史则点点头。“那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核实他的身份吗？”他接着问向杨尚书。

“咱们可以旁敲侧击，我这里已经准备了不少相关问题。”杨尚书回道。“他说自己是寒州人，那我就用这些寒州相关的风土人情来考考他。”说着杨尚书从卷宗中翻找出单独的一张纸。“这上面记载的事情，有的比较普通，有的却也十分偏门。咱们顺着问一遍，先看看他能回答多少吧。”

“好。”吴御史简单浏览了一番，然后朝孟炎开口道：“孟炎，既然你说自己是寒州人，那我们现在就来考考你。看你这身份，到底是真还是假。”

点点头，孟炎也感到有些紧张。背设定自己倒是没问题，但他也怕其中会涉及到超出设定范畴自己根本无从回答的问题。微微舒了口气，孟炎挺起胸膛做好准备。于是杨尚书照着纸上的问题开始一一向他发问了。这些果然全都是跟寒州有关的知识，从风土人情到天文地理应有尽有。

“北疆的尽头是什么？”

“大小寒山，以及坐落在两山间隔中的天门关。天门关东西延伸出数十里的关隘城墙，用来抵御北方蛮族的侵袭。”

“北方蛮族的入侵，在寒州人的俚语中又被称为什么？”

“小股的叫小蛮来，大股的叫大蛮来；绕开天门关走大小寒山来的叫摸羊蛋，偷羊蛋，正面从天门关打来的叫闯羊门。”

“蛮族入侵时寒州村落一般作何应对？”

“小蛮来的时候，大都以防御为主。民练全部武装起来日夜巡逻，家家户户关门闭锁，村子进出都要备报记录。最重要的则是村子里烽火台派专人值守，保证随时可以点燃将遇袭消息传出。至于大蛮来…一般是家家户户先收拾细软做好转移准备，然后等待天门关那边的通告。如果告急，那就向南方跑路。我们百色村比较靠北，我印象中就碰到过两次大蛮来。第一次东西都收拾好了，不过寒州兵团关成功挡下进攻，于是就没事了。第二次好像是一处城墙被夺，听说进来很大股蛮子，我们就先跑到南边的寒水村，然后待了两天寒水村说是也危险，就一起再往南跑到了覆雪城。当时有小半个寒州的人一齐逃过来，郡守不得不把守备粮仓都给打开。后来在城里待了三天两夜，得到消息说是御北军全歼了入侵的蛮子，大家开心地祭神拜佛后便各回各家。我们百色所幸没被洗劫，不过听说紧东边那个村子就被洗了个一干二净……”

面对孟炎声情并茂并且细节详实的回答讲述，两位主审似乎很满意。随后这一页纸的问题顺下来，孟炎基本都是对答如流张口就来。因此两人在心里也对孟炎的身份暂时有了裁定。结束后孟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多亏自己有这金手指，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脱身。然而还没等他喘完气，杨尚书又开口了：“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孟炎？”他笑着向孟炎道，眼神变得更加锐利起来。“你在证词里说，自己在茶马帮干过一段时日的走私，后来因为顶锅被通缉不得已而离开游宋。可是我翻来覆去找了个遍，并没有发现符合你说辞的通缉令。所以，关乎这份‘通缉’的详细情况，你可以来说明一下吗？”

听罢孟炎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段说辞是他为了骗王宁胡诌的，谁知道会让现在管司法的杨尚书真去查了啊！孟炎的脑袋快飞速转动起来，支吾着回道：“那个…其，其实…这是我瞎编的。”顿了下，孟炎继续解释：“我，我其实是在茶马帮里犯了事被驱逐出去。不过对此我不愿跟王宁多说，所以就随便编了这个理由。”

“犯了什么事？”杨尚书追问起来。“我…私吞了货物。”孟炎咽了下口水。

“既然你没被通缉，那你离开游宋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一来我本来就是游民，加入茶马帮更是黑户了，在游宋安家立业都无法做到。二来我能干且会干的也就是当走私商贩，但咱们游宋里这块大饼都被几家大帮派和各世家给分完了，我正好临走前有听兄弟说德兰边境干走私很赚钱，所以才选择去德兰边境重新谋生。”孟炎如是回道。

“所以，你在茶马帮里干过不短时间。”杨尚书嘴角上扬起来。“那么有关茶马帮的情况，你来说一下吧。”说着他从卷宗里又抽出一张纸，开口道：“这上面记载的，都是我们所掌握有关茶马帮的情报。这次我也不问你问题了，由你自己来说。说多说少你可以自己选择，但至于够不够证实你的说辞…决定权在我们手中。”杨尚书这招可是有点狠，孟炎自然不清楚刑察院手中掌握多少有关茶马帮的情报，而面对这种信息差造成的劣势，想要顺利过关最好的方法就是：知道多少说多少。这样一来杨尚书即可以验证孟炎的说辞是真是假，而且还有可能获得跟茶马帮有关的更多情报。

思考了下，孟炎抬头回道：“如果，我说如果，我提供的东西足够帮助你们剿灭茶马帮，那可以不可以给我算一个戴罪立功？”

“哦？”孟炎突如其来的反问让杨尚书眼睛亮了下。这一招化被动为主动，似乎成功提起了杨尚书的兴趣，不过他的回复可没有丝毫松口：“这要看你能说多少了。只有你先说，说的让我们满意，你才有权利跟我们聊其他的。”

“好。”孟炎点点头。他也没指望现在就得到什么许诺，但作为试探态度的手段，他大概也明白杨尚书的意思了。至于有关茶马帮的情报…孟炎作为策划，可是所掌握着所有细节。当然喽，前提依然是现实确实按照着剧本和设定来走。

“茶马帮，前身是北疆的白绺子。这些匪寇的组成很复杂，有来自全国各地被发配北疆之后逃跑的罪犯，有本地因为种种原因比如家财被蛮子洗劫一空而落草为寇的北疆人，甚至也有部分南侵失败后流散的北方蛮子。这些匪寇有很多股，活动在北疆的山脉中。后来有一个叫寒雕的头子将大部分整合起来，才有了统一的白绺子叫法。后来朝廷开始北建，这些白绺子就跟着衰弱了。一来是因为北方军队的围剿，二来是因为大量北疆村庄被征收夷平，没了村庄这些匪寇也就没了收入来源。不过这时有股势力得知了白绺子的存在，派人去跟寒雕谈判想要收编他们。后来他们谈妥，寒雕带着白绺子混做北疆流民南下到苍林州，当然很多真正的北疆流民也在其中加入了他们。在苍林州他们换层皮组建了茶马帮…”

“停一下。”杨尚书抬手打断。“你说的这股势力，具体是指？”

“这个么…我猜你们应该也已经有所了解，是以潘家为首的苍林州中原贵族。”孟炎如是回道。

“你继续。”杨尚书的表情则没有任何变化。

“好。”孟炎点点头。“苍林州的望族们联合出钱，寒雕出人，于是茶马帮就这样建立了。至于他们的新活，则是走私贩卖苍林州的茗茶到其他地方，主要是西边的陇西和谷疆。除开茗茶他们后来也扩展出贩运私盐私铁。而所有的茗茶来源，包括私自开采的盐矿铁矿都是苍林州的中原氏族所有，寒雕和他的手下就是给这些望族打掩护，干脏活充当着走卒贩子，至于他们具体怎么分账我就不得而知了。这即我在里面了解到的全部背景。”

“看来你还不是什么普通帮众啊，孟炎。”吴御史微微皱起眉。

“不…只是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孟炎则姗姗道。

“你继续说，具体是什么可以协助朝廷剿灭茶马帮？”杨尚书继续追问。

“一个能让你们抓住寒雕的线索。”孟炎旋即回道。“寒雕每年夏季都会回北疆一次，具体因为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走的路线应该是通过玉林河北上，在尽头处的襄原转陆路。回来的路线也一样，所以你们现在去襄原安排人手，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应该就能遇上从北疆打道回府的寒雕。”其实寒雕去北疆的原因孟炎是门清的，寒雕知道茶马帮只是中原贵族的工具，自己这个大当家也是别人给的。所以他一直在未雨绸缪，具体就是重建在北疆的势力，他妄想着通过占领北疆大片被遗弃的无人地带，来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为了做到这点他甚至不惜串通蛮族，带路引领大批蛮军深入游宋腹地，差点酿成灾祸。按照剧本的话如果放置不管这就是将来会发生的剧情，所以孟炎倒也想通过现在的供词将他这个威胁提前铲除。毕竟白鹭仓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呢，放置不管终究会变成祸害，到时候再追悔莫及就没用了。至于孟炎刻意隐瞒这部分信息的缘故…自然是为了不节外生事。

“这个线索你是从哪里得知的？”果不其然，杨尚书对此发问起来。

“我是在酒桌上听寒雕一个亲信副手说的。当时带我的那个头目很赏识我，因此带我也上了他们给寒雕亲信接风的酒桌陪酒。酒过三巡他喝高了就把自己出行目的给说了，正是寒雕派他去襄原提前安排开路。寒雕每年夏天都会去北疆也是他透露的。”孟炎如是道。

两人相互交换了下意见，尔后杨尚书点点头道：“我们知道了。有关寒雕的事现在暂且放过，你继续给我们说说你在茶马帮的经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