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样子,挺精神的。雄心勃勃,活力无限啊。”打量一番后,夏师匠用八个字精准地概括了孟炎的特点。“年轻真好。”她又跟着感慨了一句。
孟炎也有些纳闷,自己明明看起来很内敛低调,夏师匠是怎么就看出来自己雄心勃勃的呢?
似乎是读出了孟炎的疑惑,夏师匠笑了下,道:“人的眼睛是藏不住东西的。你心里燃烧的火光有多旺,眼力透出的神采就有多明亮。”
“看来要跟您处事的话,我得时时刻刻闭着眼睛啦。”孟炎打趣道。
“哈哈,果然跟传闻中一样能说会道。”夏师匠笑了下,然后示意孟炎借一步说话。于是他们两人开始边走边谈。“我这次来的目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的。”孟炎点点头。“您是作为朝廷专员前来调查居云州的粮仓失火事件。”
“没错。还有一位专员是金部的李侍郎。他已经带着队伍去州府了,我其实是特意跑开来找你的,所以咱们也别聊太久。找你的原因,一是为了见见你本人,二是为了替别人转达东西。”。说着夏师匠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孟炎。
“这是……”孟炎带着疑惑接过包裹。
“打开看看你就直到了。”夏师匠则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
于是孟炎拉开锦绳,发现里面有三个小瓶药,和一封信。看到药瓶,孟炎顿时就明白了。“原来是绿莹啊……”
“她说上次告别太匆忙,忘了给你点能救命的药,这不就趁此机会让我捎给你了。”
“真是…太谢谢了!”孟炎赶忙鞠躬道谢。
“谢我干嘛,举手之劳而已,要谢你也得去谢绿莹。这些都是用钱买不到的顶级药品,她舍得送给你…好好领受这份情谊吧。”说着夏师匠意味深长地看了孟炎一眼。
“……我明白。”孟炎则郑重地点点头。
“好。东西送到,我也就放心了。”见状夏师匠满意地笑了笑。孟炎转而小心地问道:“您说专程来见我本人……是什么意思呢……”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顿了顿,夏师匠继续道:“我可是帮你小子做了不少事,搭了不少关系,来见见你这庐山真面目,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我就是…感到受宠若惊而已。”孟炎恭敬地低头行了个礼。“夏师匠的帮助在下从未忘过,特别是当初在南云石狱的时候,若不是夏师匠的信,恐怕我就要在您弟弟手中惨遭皮肉之刑了。”
“哼,记得就好。你也别怪我弟弟,他有他的职责所在,我能做的也就是帮你说点好话。”
“哪里哪里,夏提审对在下也是照顾有加,若换个提审官可能咱就没法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了。”孟炎回道。他这话也没说错,夏提审在石狱里算是照顾孟炎了,唯一让他吃的那点苦头还是为了配合演出的苦肉计。
“石狱是一方面,其他的也还有呢。”夏师匠继续道:“绿莹在你身陷囹圄的时候四处奔波找关系,我也帮忙出了不少力。当然,那都是看在绿莹家的面子上。所以现在我过来找你,也是给你提个醒,你欠绿莹的恩情可不少,若不是她你恐怕真要烂在监狱里了,所以一定牢牢在心里记住了。”
“您放心,我这个人缺点也不少,但最大的优点就是绝不会辜负背叛他人。”孟炎坚定地回道。
“好,姑且信你了。”从孟炎的眼神中读出了满满真诚,夏师匠便也没再更多言。她转向下一个话题开口道:“我这次过来,其实也算主动请缨。说不定能见到你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你寄给绿莹的那封信,让我也动了心思。”
“那封信?”孟炎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在信里拜托绿莹去调查开往居云州的商队,绿莹就来找了我,然后我托关系在行商司那边问出来了相关消息。”顿了顿,夏师匠继续道:“如果不是有什么猫腻,我想你不会写那封信去调查中州商会和金部的事情吧。现在这白郎城的粮仓也烧了,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密谋在其中?”毕竟是夏师匠,已经猜出来了孟炎的用意和这里可能发生的潜在问题。见状孟炎也不隐瞒,长话短说三言两语将王州牧和金部梁尚书之间“捐纳粮”的事情和背后可能隐藏的贪污勾当说了出来。
“意思是,粮仓里都是空的,这些粮食早就被州牧给私吞了?”听罢夏师匠都露出一丝惊愕的神色。
“没错。梁尚书就是他的护身符,吞掉的这些利益肯定也有大半输送给梁尚书了。”
“你们可有证据?”
“这个…还真没有。”孟炎又接着将他们这段时间的经历,包括跟王州牧的博弈和最终妥协的过程与结果简短介绍给了夏师匠。
“竟然…如此无法无天。”听完后夏师匠喃喃自语道。
“无法无天,我们也没办法啊。”孟炎跟着叹了口气。“这地方是他们王家的地盘,上面还有梁尚书这棵大树护着,吕兵使只能明哲保身,我为了粮草也不得不如此啊。”
“怪不得梁尚书亲点了李满李侍郎来当这领队的,我申请参加他还从中阻拦不想让我去。”夏师匠背起手来。
“还好他没阻拦成……”
“白郎城的粮仓是仿照我在凌霄城的设计建造的,换句话说我是这粮仓的祖师娘,他不可能有足够理由拦下我。”夏师匠如是道。“倒是你,也算敢打敢拼啊。”她指的毫无疑问正是孟炎“智取”王宇的事儿。孟炎则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无论如何,至少你要督运的粮草是齐了,也算是了却心事。”夏师匠接着宽慰道。“之后就由我接手吧,你安心上路,别留太多牵挂了。”
“好。”孟炎点点头。在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股由内而外的如释重负。终于,可以离开这片沉重的土地了。“不过,您准备怎么处理呢…”虽然这么想着,但孟炎依旧是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嘛,自然忍不住又发问起来。
“听你所言,事情发展到如今,我一个没什么权力的工部师匠自然也无法翻篇。不过我会尽量去搜集一些线索证据的,为以后做打算。就像俗话说的那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夏师匠回复道。
“我明白了。”孟炎跟着点点头。“这位梁尚书…到底是怎样的人呢。”他接着好奇地发问。
“一个隐藏很好的..野心家。”夏师匠如是评价道。“他其实没什么背景,当年只有一个在盐铁司担任司门的叔父,跟着这层连带关系才进了金部。不过他确实有能力,无论是在做事还是做人上,所以就这样稳扎稳打一步步爬到金部高位,最终当上了这个金部尚书。他过去很少站队只是努力做事,再加上没背景差不多已经爬到顶了,所以各方势力都没太关注他。但现在看来这种谨小慎微的做法都是他韬光养晦掩人耳目的举措,实际上这家伙的野心和抱负可大着呢。”
“此话…怎讲。”孟炎小心地追问起来。
“你问这么多干嘛。”夏师匠扭过头来反问道。
“我想…反正早晚也要跟这家伙打交道,不如早点多了解些相关消息…”孟炎支吾着构思着理由。
“也罢,反正该说不该说的绿莹肯定也都给你说了。”顿了顿,夏师匠接着问道:“李生检举太子欺君瞒上,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的吧。”
听罢孟炎心里先咯噔一下,他何止是知道啊,自己都能算是整件事的半个亲身经历者了。不过这其中细节和过程也只有金指挥知晓,在其他人眼里孟炎本身跟这件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想到这儿孟炎松了口气回道:“我…也听说了。”
“李生虽然是金部行商司的人,但他还有层身份是墨衣卫钦卫,背后是金指挥。金指挥检举太子的理由和说辞很充分,但却没有关键人物和关键证据,所以也不能直接扳倒太子,只能实打实地当堂对峙。圣上本来就身体有恙,被这件事一刺激也发了心病有心无力不便管理,导致两伙人争斗得非常激烈,一日里天京就死了不下上百人,朝堂之上可谓人心惶惶。而就在对峙到最激烈的时候…梁尚书站出来拿出了关键物证。他挑的时机真是绝妙,在冲突最盛的时候出马,而且一番肝脑涂地的说辞表明自己站出来是不想让斗争继续扩大损害国本,给自己伪造了一个完美的中间位置。但实际上在我眼里他的身份已经显露无疑了,就是个准备借此机会获取政治利益的野心家。”
“我的天…”孟炎忍不住皱起眉头。金指挥之前已经说过,王太医带去德兰的毒药是从李生那里搞来的。李生表面上是金部行商司的人,而梁尚书又是金部头头…想到这里孟炎也明白了。恐怕从一开始,梁尚书就已经保存了相关证据作为后手。看来这其中的水和错综复杂的关系是真深啊,而且相关的党同伐异也血腥切实地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