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说,欲穷千里目,更一层楼。
如此在白岩山倒不适应,苏阳和颜如玉在这白岩山,但见四下云雾霏霏,烟云涨合,自往下看去,烟旋雾罩,漫空笼翠,根本看不远,再回首看这山,正中有一天然水塘,水面宽阔,在东西两边各有缺口,倾泻往下,水石交击,轰轰响动。
原本在这里的观音寺是彻底没了,连个和尚的影子都不见了,在这山顶倒是有一伙儿书生和教书先生在这山中四处游逛,先生时时出题,下面的学生互相答对,更是每个人都做了几首诗句,要在里面选出来几首佳的凿刻在山。
除了这一伙书生之外,还有一些地主员外,带吃的喝的,在这山中聚在一起,也有大户人家带着自家的家眷来这山游乐,不过这般人家都有家丁在前后张罗,平常人轻易见不得里面内眷真容,这书生和小姐的故事也难以发生。
颜如玉手中拿一小袋,正在这山中挑选浮石,但凡拿到浮石,必然是再三审视,如此才能取舍,苏阳看她体欺皓雪,脸赛芙蓉,一举一动从容优雅,平日看到能动人心神的美人,苏阳都是别过眼,但近来和颜如玉也熟悉,左近也没有什么稀奇引目的事情,也就在颜如玉身多看几眼。
颜如玉也是一书仙,颇有异能,此时被苏阳所看,自然便感应到了苏阳目光,脸不由便薄有红霞,扭过脸来,嗔怒的看着苏阳。
“我也是在这山看了一圈,只找到了你一个仙子。”
苏阳说话毫不脸红,顺手将身边的杜鹃花拔出一棵,递了过去,转移话题道:“将这花养在庙里如何?”
颜如玉接过杜鹃,下打量,说声“挺好”,而后信手一指,指向了这刚刚登临山的一个道姑,说道:“你看,那才是你找的仙子。”
苏阳顺眼望去,只见那道姑三十来岁,俊秀端庄,身穿着道袍,头插着木簪,腰间铃铛叮当作响,一手拿着小幡,书“神仙赐药,百病全消”,另一只手拿拂尘左右摇晃,这伴随着山中烟雾,果然似是神仙中人。
神仙赐药?包治百病?
这两者都是平常忽悠人的。
“她是神仙?”
苏阳还是询问颜如玉,他知道自己的眼眸能看穿鬼,但是一些妖物,以及这世间的神仙都能瞒过他的眼睛,但是心下却觉得这道姑八成是一个江湖骗子。
“你去和她谈谈便知道了。”
颜如玉低头观赏石头,说这话意是想要将苏阳打发过去,这人眼睛一直在她身,时而在身前腰后停驻,她一个黄花闺女可受不了。
苏阳打量了那个道姑一阵,看这道姑有意无意的往人多地方靠,摇着腰间铃铛引人目光,再看这女子和里面一个书生打着眼色,心中就有了数。
“不用去谈了,这女子庸庸碌碌,顶多是个神棍,那里有你这般仙姿道貌。”
苏阳从八卦袋中掏出几个小袋子,将这放在石头面,颜如玉放下手中杜鹃,看苏阳拿出来的是红枣,瓜子,豆腐干,杂色糖,还有一点果子蜜饯,这些全是苏阳昨天买的,今天走的时候带了出来。
“如玉,你看那个书生怎么样?”
苏阳将豆腐干递给颜如玉,信手指着在一边游玩山水,吟诗作赋的学生,而苏阳所指的是正中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倒是个帅哥,言谈举止大大方方,身穿的衣服也是绫罗绸缎。
颜如玉啃着豆腐干,盯着那个书生一会儿,说道:“这种人少筋骨,缺精神,看起来很不错,但必然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是一个软骨头,让人靠不住。”
虽说有知人知面不知心一说,但一个人的内在修养也通常表露在外,通过这些观其神气,也能够将人看的七七八八。
“他叫张善。”
苏阳对颜如玉说道。
这么一说,颜如玉立刻便知道了,在昨夜审问蔡富被害的时候,蔡富曾经跟一个老伯打了招呼,声称这老伯是被自己儿子张善气死,此时又知道这个书生是张善,颜如玉也不由轻哼一声。
在阴司之中,不孝是重罪,苏阳在考城隍的时候,所答的题也多关于孝,在得知了张善赌博,气死父亲之后,沙福林在生死簿削了张善福禄,寿命,只等着张善寿数到了,便带着前往阴司问罪。
“你仔细瞧瞧这个张善和那女道。”
苏阳对颜如玉说道。
颜如玉同样在这两人身观瞧,不多时便看到这两个人眉来眼去,心中便知,恐怕是这张善在这里做局,要诓骗他的这些同学们。
果不其然,在那个女道士靠近了书生之后,张善在里面就开始起哄,用言语来调戏女道。
现在这时节,女道士可并不是一个好职业,许多道观里面的女道士,真正职业和青楼中的姑娘一般,故此这些书生见了,也多言语轻薄。
“哼!”
只见那个女道士拂尘一甩,冷眼看着周围书生,厉声说道:“你们这些书生不知谨言慎行,当真是将夫子的书读到了狗肚子里……”又对着率先调戏他的张善喝道:“张善,你重孝在身,还敢出如此轻薄话语?”
此话一说,果然是让张善面色煞白,指着那个女道士浑身颤抖,发不出一声来。
“李世!”
“李根!”
“赵卫!”
“王祥!”
“冯尽义!”
“朱向仁!”
这女道士口一开,便将这些书生的名字叫的清清楚楚,一下子便将这里的书生全都给吓住了,一个个噤若寒蝉,看着眼前女冠,心中这才明白,这女冠是有“真本事”的。
“仙人饶命!仙人饶恕我妄语……”
张善跪在地,对着女道士连连乞求,而这女道士伸手一点,张善立刻就止住了嘴,在嘴里面呜呜丫丫,双手抓着嘴皮,却始终说不出话。
这一手之后,果然是让这里的学生们一个个跪在地,请求这女道士的饶恕。
“我岂是那种因为一点言语冒犯,就要你们性命的人?不过是小惩大诫,望你们今后谨言慎行罢了。”
女道士拿捏姿态,目光看向了教书先生,眼神一冷,喝道:“刘瑞伯,你也罪过不小!去年八月十三,你身带着的银钱丢了,便抓一左近女子,言称搜身,伸手施为,无所不至,银钱不曾找到,又污在身藏着,扒人衣裳……回头那女子便自尽了,这一冤债要有谁来偿还?”
此话一说,让那个教书先生也面色惨白,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对着女道士连连磕头。
这事情在城隍庙的档案中并不曾有,但看这教书先生表现,却又实则有之,苏阳顿住了脚步,打算先不戳破,看看这事情往后有什么发展。
果不其然,这女道士对着眼前书生一一点名,所说的均是他们个人隐私,被眼前这陌生女子将一切点明,他们这些人方才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怠不虚也。
“不是我要饶你们性命,是这阎王爷要索你们的命!”
女道士冷声说道:“有道是昭昭之祸,冥冥之罚,张善你家产全破,刘瑞伯你去年摔断了腿,冯尽义你现在身体不适,这些全都是阎王爷在阴间惩罚你们呢!”
此言说后,女道士潇洒转身,便要离开。
“道长救命!道长救命!”
在前面的张善是时张开了口,连忙跑到了女道士的身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不住磕头,恳求这女道士能够救他们一命。
后面的书生见样学样,一个个都紧随其后,被这女道士恐吓之后,他们当真是觉得自己寿数将尽,而这女道士就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女道士看他们良久,终究一声叹息,声音满是悲悯,叹道:“也罢,今日我行走白岩山,见这里仙境出奇,方才留此残步,眼下和你们相聚,也算是缘法,少不得要我救你们一救,只不过……”
“仙长尽管施手,我们必然倾尽所有,以报仙长恩德。”
张善带头将自己的银两全都拿了出来。
后面的书生见状,也都一个个的将银两取出,很快就在这张善面前,银两堆成一堆,粗略一算,都有百两银子。
“也好……”
女道士如此才说道:“如此我就请来阎王爷,和你们说道说道,若是阎王爷能够开口,自然就能饶过你们,如果阎王爷不肯饶恕你们,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好大的口气。
苏阳磕着瓜子,看着女道士,作为转轮王的女婿,别说阎罗王了,就算是自己的老丈人都不敢轻易请,这女道士倒是能开这个口。
依照女道士的要求,这请神需要在极僻静密闭的地方,左右无人,这在深山之中,自然是找不到这个地方,在张善的提点下,众人将带来放置饭菜的布拉起,四面一围,倒是正好让女道士能在其中“入定”。
众人跪在地不敢抬头,而后就听幕布之中狂风大作,从眼睛余光看着布角,却是一点都不曾移动的,而后又听里面狂风稍息,鬼哭阵阵,地下似有岩浆迸发,千百鬼呼一并而来……
苏阳正在嗑瓜子的手都停了。
京中有善口技者?
聊斋,口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