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二人对第二局最后关键处进行了一番探讨。

探讨之后，李铁如颇有收获，感觉对人家的服气程度进一步加深了。

李铁如说：“好不容易才看见一步一路飞，开始还以为已经连回家了呢。”

他本心以为，对方不会有什么感触。如此酣畅淋漓地屠龙胜，与手下败将还有什么可交流的？

没想到，对方也憋着一堆话没说呢；刚才二个多小时，两盘棋对局中，俩人都一声未吭，专注于棋局激烈争夺中。

黄春雨立即接茬说：“我刚才还后悔呢。以为应该是在上面靠更好。”

这时，棋子已经收起了大半。李铁如闻言，不由自主地追问：“怎么回事？”

黄春雨也来了兴致，于是再拿过棋子，在还没有收起的蓝色塑料棋盘上，把最后那局部大致还原。

然后解释：“我那个想法太贪心。是想，上面靠，你是不是也要二路打？”

李铁如看着那里，仔细想了想回答道：“肯定是。不打走什么？”

黄春雨继续：“我的那个贪心想法是，等你打我靠入这个子时，再下面反打，把你全部杀进来！”

他微一停顿，李铁如忍不住打个冷战，听得心惊肉跳。杀大龙还不满足，还想多杀几个？！

此刻的他，自然不知道，之后很多年中，他自己贪婪起来，这正是再平常不过的心思。

“然后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样做有很大漏洞。”

李铁如暂时忘记了输棋的痛苦，好奇地追问道：“什么漏洞？”

“假设我已经靠了上面，”他一边说一边摆上棋子，“又假如你二路打吃。我只能下面一路反打。”

李铁如担惊受怕地看着，不住点头。

“关键是然后。”黄春雨强调，“然后你可以提掉这个子。我就很难办。”

说着，摆出了李铁如的白棋提子的形状。这样，局部那里赫然是半只眼！

第一局，黄春雨执白棋，输了。第二局主动执黑棋。

黄春雨继续自问：“这时我要不要打？”

李铁如茫然不自觉地捧哏：“打呗，怎么了？”

黄春雨没嘲笑对方，没那个心情。“如果打，白棋应该不可能粘，只能二路断打，成为打劫。”

李铁如目瞪口呆，这些都是他根本没想到的。

“那就不打？”他心虚地低声改口。

“不打？”黄春雨苦笑，“我自己老老实实地连上，然后，你再在那里粘，不就是正好俩眼活了吗？”

李铁如定睛一看，可不是吗？顿时再度面红耳赤。

“这还没完呢。”黄春雨悠然道。

“啊？还有？”

“是啊。你看，刚才说的是，你白棋直接提子。现在你再看看，你还可以不提子，直接先二路粘！我黑棋怎么办？”

黄春雨又摆上新变化。李铁如看明白后回答：“那你只能连上。”

黄春雨微笑道：“我只能连上吧？然后，你提子，正好俩眼活；这下都不用打劫了。”

李铁如只觉得满心佩服。

“幸亏我没想那么多，随手反而走对了。假设贪多，肯定就鸡飞蛋打了。”黄春雨总结道。

然后，看到李铁如一脸的“你真厉害”神情，黄春雨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指点道：“实际上，这里你是走错了；要不然这棋是你赢定了。”

“啊？”李铁如再度大吃一惊，“不能吧？我明明看了，二路跳不行啊？”

黄春雨强忍着笑意说：“即使二路跳，也比一路飞好。那样也是打劫。”

说着，再次摆出变化。黑棋二路冲，白棋一路挡；然后黑棋打，白棋还是不能粘，只能摆，顽强做劫抵抗。

“打劫并不是最佳结果，只是比飞好，飞是败招。”

李铁如呆看着对方，人家的意思很明显，他还可以有不打劫，直接就能连回来的办法！

可怜，自己连等而下之的打劫都没看出来。

然后，黄春雨没卖关子，让李铁如苦苦猜测；直接摆出了一路小尖。

解释道：“如果你这样走，这盘棋你就又赢了。”

李铁如看到这步棋，颇有茅塞顿开之感；不由自主地拿起棋子，去仔细验证，这样之后，还能不能断开......

“上面下面都一样。上面小尖，对下面来说，是大飞；下面小尖，对上面来说，也是大飞。”

黄春雨笑眯眯地调侃李铁如说：“小飞是败招，被断开了；大飞反而没问题，怎么样，是不是很奇妙？”

李铁如真有些如获至宝之，觉得这盘棋，输得实在是太值得；刚开始有点郁闷，现在则是早烟消云散。

甚至感觉，一年多时间，所有其他那些盘棋加起来，都没有这盘棋复盘收获大。

当然这想法不切实际。暑假还没来师专时，他和同学王中下棋，也有复盘；只不过那时俩人水平都太低，复盘也极其粗浅，没什么营养。

这一次心理冲击过于强烈，实质收获极大。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下围棋还可以那么玩，天地还可以如此广阔！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既然不继续下棋，俩人复盘也算比较投机，于是顺理成章就继续聊天。

李铁如想要弄明白，对方为什么那么厉害。黄春雨则是想要借机对李铁如做一做思想工作。

黄春雨回答说，他是刚上初中时，就学会了下围棋，大概一共玩了二年，以后就都没有再下。

李铁如又一次被惊呆。想了想才意识到，对方应该是大约八一年时学会了下围棋，比自己足足早了五年！

“后来为什么没有再下？”李铁如情不自禁地追问。

“那毕竟只是玩。我认为，学会了，知道了怎么玩，就够了；没必要再继续玩，多影响正事啊。”黄春雨淡然回答，意味深长地看着李铁如。

李铁如张大了嘴巴，硬把“你真厉害”这句赞语，再度咽会肚子里面。

他无法想象！若换成是自己，不用琢磨都知道，那是一万个办不到的！

而人家轻描淡写，根本没当回事。自己若夸人家这个，人家是不是喜欢都难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