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年骑在马上,感觉脚下有轻微震动。他连忙回头去看,见远方铁蹄下烟尘滚滚,遂大叫出声:“有追兵!快跑,往山上跑,往林子里跑!”
军卒们惊叫着哄散而逃,策玄卫黑甲兵更是逃得飞快,不愧是号称天下第一卫,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宋横打马横槊,疾声喊道:“都别跑散了!往东面跑!往山上跑!骑兵上不去!”
江别鹤骇得面如土色,偏偏这个紧要关头,身下的马不听使唤,蹬踏着黄土原地转圈。
客卿老卢一袭青影飞身抢上,把江别鹤夹在腋间,几个纵跳飞奔,一溜烟地窜到了密林山坡下,眼看得追兵还在远处,便将他放了下来。
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就可怜了,她们骑在马上不会驱策,牵马的士兵早已丢下她们夺路而逃,直急得两人花容失色,涕泪涟涟。
“少爷救我!少爷救命!”
她们的少爷早就奔到了山头上,独自逃命去了。
林祈年鞭打着瘦马冲到两女马匹中间,左手挥马鞭击打一马臀部,右手去牵另一匹马的马缰,双腿夹紧马腹连驾带打,驱赶着三匹马儿并行往密林山下跑去。
陈兵马队已冲至曲门逃兵身后,口中嘘叫着侧身挥刀劈斩,奔逃中的兵卒后背喷溅血雾,惨叫着扑倒在地,随即又有一刀斩来,身首异处。
“一个了!”
敌骑马蹄高高扬起,踢在一名军士的背上,马蹄落下便是骨骼断裂惨叫之声。马上屠夫提枪直刺,枪头从兵卒喉颈穿出,鲜血如墨飞溅。
“我两个了!”
官道和山林之间只有惨叫和劈砍之声,刀锋斩人如撕裂布帛,这只是一场溃逃与屠杀。
“哈!”
“我五个!”
血淋淋的人头被踩踏在马腿下,几十名士卒转瞬间命丧黄泉。
……
林祈年赶着三匹马儿在林中奔行,树木间距稠密,头顶树冠遮住日头,使得林间黢黑阴影,马蹄拱踢着陈年的腐叶,陷进去有半尺多深。
马儿奔得飞快,树干如黑影从他眼前掠到身后,三匹马儿被粗树拦绊,时而分开又时而并行。林祈年要分出手来同时招呼两匹马,就算他眼疾手快,也不免分心忙乱。
他的双手总能在马匹分开时收回,绕过树木后及时挥鞭,及时抢马缰,始终在繁复排列的林木间穿梭并行。两位美人在马上如鸟雀般惊叫连连,好在有惊无险。
从官道至山林间有四十多丈纵深的开阔地,所有速度不足的步卒都被铁骑追上,砍翻在地。
荒草干叶被鲜血浸染,一时间尸横遍野!
宋横收拢了十几名骑兵杀了回来,他挥舞着长槊将一名敌骑横劈斩掉头颅,又轻骑纵出把一个正面扑来的家伙贯穿了胸脯,发力从马上挑下尸体。
但更多的敌骑从官道上冲进来,他渐渐难以招架,且战且退,许多士卒得以有喘息之机逃进密林。
林祈年把载着歌妓的两匹马赶至山前,提着两位美人跳到马下,伸手把她们往上山一推。
“赶紧爬!翻到对面的山谷里!”
他转身骑上一匹马,挥动马鞭猛击马身,铁蹄掀起纷飞的积叶,快速往林外奔去。
“祁年!你干什么!快回来!”
容晏趴在山石上回过身来疾声喊道。
“我去去就回!你先走!”
他扭头粲然一笑,手中的马鞭抽打更急,马蹄腾空而起飞出林外,和攻来的敌骑兵擦身而过。他手中的剑横掠挥斩,敌方骑兵肩上喷血,人头高飞三尺。
前方一杆矛枪倏然刺来,林祈年侧身贴在马腹上,转瞬间坐正身体,挥剑劈斩,将敌人手臂削去,连同矛枪跌落在地。
敌兵肩头鲜血喷涌,惨叫扭动着掉入马下。
另一名骑兵挥动马槊劈斩,林祈年脱离马匹跳落地面,单脚轻轻一点,闪至那人的身侧,纵身跳起剑影刁钻地飞刺,骑兵的喉头上挑起朵朵血花,仰身后翻从马背上颠落倒地。
“周军中有高手!退回来收拢阵型,齐头并进冲锋!”
几个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慌忙拨转马头,归回到马队列阵中。这些骑兵训练有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马速调整到步调一致,形成了一线阵型。
几十匹马同时向前冲锋,骑兵们端平了矛枪,连枪杆都像篦梳的齿那样排列整齐,有条不紊地朝密林挤压过来。
宋横对几个幸存的曲门寨骑兵喊了一声:“撤!”
林祈年把一个跑得双腿脱力的士卒从地上拽起,跟着宋横他们先后进入了密林。
骑兵阵型紧紧追在身后冲入林中,战马在树干阴影间穿梭而过,骑兵们只能看到黢黑树身如排列条纹从两旁飞掠,双目凝聚便是前方跌撞踉跄的逃卒,高声呼哨着狠狠地把长枪戳过去……
他们在屠杀的同时依然保持阵型不变,这种列阵冲锋的队形对毫无斗志的步兵来说如同绞肉的磨盘。
林祈年飞速助跑,蹬着树身冲上了一棵树的树冠,拽着旁枝纵身跃下,正好落到马队冲锋的后方,顺带借下落的势头将一名擦身而过的骑兵斩下了头颅。
他飞奔着冲上前,追着冲锋马队施展突袭,一跃而起贯穿一名骑兵的后背。
四五匹健马被勒转了马头,骑兵转身杀了回来。骑兵队形出现短暂的散乱空当,宋横等人趁势掉头进行反击。
林祈年凭借灵活和速度在树丛间躲避攻击,骑兵的优势在这种密林中无法发挥,长枪马槊更是不方便施展。
他从大树后绕过,纵身跳起当空斩下,将那骑兵的青铜盔从中间崩裂成两半,细细的血线从脑门流淌下来,随即瞪着眼珠从马上栽落。
一员骑将索性扔掉了手中长枪,从腰间拔出钢刀,在手中耍花活地转了两圈,大叫一声夹着马腹朝林祈年冲来。
他双手将剑握在手中,盯着那骑将的眼睛和肩膀,在两人冲锋交错的刹那间,发出刀剑相击的铮鸣声。那马仍旧向前奔行,马上之人腰背依然挺直,却渐渐失去了重心,倾斜着从马上跌落下来。
三名骑兵从三个方向朝林祈年冲来,他趁势向前翻滚跳跃,避开围攻,却感到脑后有飕凉风声,回头一看容晏已挥剑将一员骑兵斩于马下。
两人脊背靠在一起,三四名骑兵挥舞刀枪围着他们打转。
“你不是爬上山了吗?怎么回来了?”
容晏嘿声笑了笑:“我总不能看着你一人在这儿过瘾吧!”
“小心!来了!”
两人同时向前扑出,各自斩杀一名骑兵后退回,继续背靠背防御,掌控的时间刚刚好极具默契。随后再次向前冲锋,如此反复进退有据,六七名骑兵竟一时无法近身。
密林间的这场战斗,林祈年将战斗力压制到三成以下,他怕全部施展出来,把躲到山上的客卿老头给吓着了。
江别鹤蹲在山顶大石上,手里握着小树枝在岩石面划来划去,顺带着用观赏的态度瞧看山下的厮杀。
他咂着嘴巴说道:“哟,没想到咱这曲门寨中有不少能打的,你看那两个小子,老卢,他们算不算高手,有资格进府上拜客卿不?”
老卢只是淡然地瞥了一眼,发出轻蔑的浅哼声算是回答了少爷的问话。
宋横护着大部分士卒退到山脚下,弃掉了马匹往山上攀爬,同时对着不远处的林祈年容晏喊了一嗓子:“不要恋战!赶紧退上山!”
两人各自脱离战斗,随便骑上一匹无主之马往山下冲去,顺便解决掉敢上来搦战的骑兵。
马匹即将冲到山下,林祈年直接从马背上跃起,拔高两三丈落到山岩上,手脚并用往上攀登。
陈军骑兵追到山下,竟然也弃了马匹,抽刀朝山上爬来,看来是被杀得激起了性子。
林祈年和容晏一边向上攀爬,一边居高临下解决掉追得最近的敌军。
这山远处看来坡度不大,等爬上去才发现相当陡峭,有些地方甚至需要攀援技巧,强壮兵卒自能轻松应对。
那两名歌妓却辛苦得很,她们裙裾飘长,里衣外裳轻纱花纹繁复,上山被各种植物挂扯,行动岂止是不便。若不是中途有好心士卒帮她们解开或拉扯一把,两人必在山脚下被敌军掳去。
抱琵琶的女子看到蹲在山石上的江别鹤,仿佛见到了引路明灯,她焦急地朝他挥挥手:“少爷,我在这儿!快来拉我,我爬不动了。”
江少爷手中握着小树枝,淡漠地望着山下,好似没有看到她。
女子连忙横向朝江少爷的方向爬过去,在这兵荒马乱的时日里,只有把她从云都带来的少爷能给她以安全感。金丝雀需要的是温暖的锦绣笼子,而不是外面的凌冽寒风。
“锦娘,快,”女子一边攀登,一边回过头来呼唤同伴:“快跟我到少爷这儿来!”
名叫锦娘的女子没有任何动作,目光中还在犹疑观望。她低头看到刚才在山下救她们的那位英雄少年,他还在她的脚下挥剑杀敌,心下便稍稍安定些。
山下的敌骑并未全部上山,马弓手们站在林中,各自寻找目标,开始往山上抛射箭矢。
攀爬中的兵卒们被利箭射中背部,惨叫着跌落山下。
女子爬到江别鹤的脚下,欢快地朝他伸出了手:“少爷,快,拉我一把。”
江少爷还未伸手,老卢拽着他的后襟说:“少爷,这里已不安全,我们赶快到山谷里避一避。”
一支羽箭从山下射来,弧度稍微偏低了一点儿,钉入江别鹤脚下的岩缝中,荡起岩屑纷飞,箭杆翷羽嗡嗡作响。
这也把江少爷吓得够呛,慌忙站起身尾随老卢,脚下却被什么东西拽住了,回头一看,却是那歌妓的葱白手指紧抓着他的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