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年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策玄卫还要从军中精英中选拔?就扁三那德行也是选拔上来的?”
“大人。”陈六玄小心地斟酌着语气:“那扁三虽然死了,但不能小看,这家伙曾经是绿林劫盗,后被朝廷招安,曾在金戈卫中担任队正,这家伙的刀法不是一般的好,练就了空中劈铜钱的绝技。”
“空中劈铜钱?”林祈年讶异地笑笑。
“这是策玄卫兵卒都要练的技术,将一把铜钱攥在手中,朝你面前撒过去,能够挥刀将一枚铜钱劈斩成两半,便有资格入策玄卫。一般人顶多能挥刀两次斩断两枚铜钱,但那扁三不一般,他能在那一瞬间斩出六刀,斩断六枚铜钱。”
林祈年思量了一下,斩铜钱的花活他没练过,但估计也能斩它个十几枚吧。
小六子还在马下继续给他科普:“其实我们这些人,并不算是真正策玄卫的作战军队,我们这一卫负责护卫,抓捕,监视朝廷命官,传递情报,看守重要犯人等等。真正用来作战的策玄卫可厉害多了,虽然只有三卫六千余人,但是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军中精英和江湖高手,一个百人队可轻松击破上千边军,就连皇上的御林卫都不敢擢其锋芒。”
“这么厉害?”林祈年印象中的策玄卫,是在恩公的链斧下鬼哭狼嚎,魂飞胆丧的策玄卫,也是在师父剑下颤栗惨叫,望风而逃的策玄卫。他从来不认为他们有多强,但从小六子的话里听来,这策玄卫当真了不得,应当算是古时的特种部队了。
对策玄卫的构成他也大概有了了解,这应该便是江阉的情报机关加内卫部队的结合。
跟在身后的宋横听到这话,颇不服气,朝小六子瞪了一眼说:“你们策玄卫厉害?咋就不见你们上战场跟陈国交锋,咱大周国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江阉麾下策玄卫,那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就他妈的会镇压欺负自己人。”
对于宋横的驳斥小六子没有反驳,倒有些羞惭地说:“是的,江阉花大量银钱养这支军队,饷银是边军的六倍,甲胄和武器也是最好的,当然舍不得拿来抵挡敌国,他们这些人,是用来保护江太师的权势以及江氏家族的利益的。”
小六子这话说的中肯,策玄卫是江家的私军,保障的是江家的利益,必定不可能拿出来对抗陈国。
林祈年低头正色对陈六玄说道:“小六子,你说你是原先是金戈卫最好的斥候,本大人日后就让你训练一支斥候队,你可要把你所有的本事都教给他们。”
陈六玄连忙回身拱手:“大人既然有重托相付,小六子必然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你可别光说漂亮话,到时候你绝对不能藏私。”
“那是……
陈六玄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锐利地望着前方,低声说道:“大人,前面好像有人!”
“是吗?”林祈年勒住马头,抬手向官道尽头望去,只见地平线上气流热浪升腾,道旁林中树影婆娑,也没有见到半点儿人的影子。
“就在两里地外道旁密林中,应该是九曲关败逃的溃兵,数量不明,都卧在树下歇息。”
“小六子,你什么眼睛呐,居然能看这么远,视力3.0吗?”
“大人,三点零是个啥?”
“先别说了,贴着树林走,兄弟们,跟我过去把这伙溃兵给收伏,有不听话的,直接给我砍了!”
“我老宋先打头阵!哎!大人,等我一下!”
……
大周元嘉六年四月中旬,陈军先锋营攻克安曲县城,十九日攻克岱县,二十日攻克丰县,二十三日兵锋逼近凤西郡城,左毅卫先锋将军原骁派快马传信于离原郡,向骁果卫兼金刀卫大将军慕容凯求援。
慕容凯以离原郡乃云都西北门户,不可轻易分兵为由,拒绝驰援。
四月二十四日,陈军前锋营猛攻凤西郡北门,双方激战至夜间,各有损失。
陈军将凤西城围困,连续攻城六日,仍不能克。
五月一日,陈军大量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
五月三日,陈军以前锋营及左翼营三个万人队猛攻凤西城墙。双方激战至下午,陈国猛将石破虏率先攻上城头,获得先登战功,左毅卫全军覆没,原骁率十六骑仓皇出逃。
至此,凤西郡全境被陈军占领。
原骁逃往离原郡,被江太师心腹爱将慕容凯拿住,连夜押往云都。
五月三日,上大夫武安公窦信跪在皇城离阳宫门外,痛哭流涕,老泪纵横,替女婿原骁向皇帝求情,但原骁的生死并非掌握在外甥少帝的手中,而是由太师江耿忠一手掌控。
五月三日至五月六日,太师府云华台闭门谢客,窦信三次托人求情,都不得其门而入。
五月七日,原骁被押至城西点将台,行刑斩首。
窦信代表的五姓士族同江耿忠代表的阉党一脉矛盾加深,势同水火。
……
林祈年一路上收拢残兵,至五月七日,队伍已扩大到六百余人。他带着队伍收拢在安曲县城西北十里处的山林中,每日靠打猎和采集野菜为生。
这几日他收服了几个从凤西逃来的残兵,得知凤西城已被攻破,至于破城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件,和他在仪山上分析推算的分毫不差。
林祈年站在山林的边缘,看着远处残破的安曲县城城墙,他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愁绪。
随着这几日收拢队伍人数扩大,吃饭问题便是眼下的当务之急,这六百多号兄弟总不能整天在山林里吃野菜吧,看看身边的这些兵卒们,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他们的脸上都泛着菜黄色。
他和史江、宋横、容晏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人到安曲县城中侦查一下,看看城中是否驻守有陈军后卫部队。
潜藏侦查陈六玄当然是最好的人选,林祈年叮嘱他要将城中的每个角落都检查到。
两人趁着夜色站在山林边缘,他最后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说:“去吧,注意安全。”
小六子心中感动不已,他当了半辈子兵,干了半辈子斥候,从来没有过一个军官,会站在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注意安全。那些校尉那些队正只是骑在马上冷冰冰地下达命令,他们甚至不会低下眼眸去扫视他这个小兵一眼。
他站在夜幕中回过头来,眼睛中有些晶莹的东西闪烁,随即双手郑重地抱了个拳,撒开腿奔跑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
晨曦从树影间投射下来,整个森林被霞光染出一缕缕金黄色泽,空地上昨夜的篝火残烬,仍有丝丝青烟摇曳升起。林祈年所站的这个位置,长坡上原本茂密的野草都已变得稀拉零落,这些都是他这支队伍的功劳。
人多了消耗也是个很大的数字,别看是一片林地,几天的时间照样能给吃空了。
兵卒们三三两两地从树下站起来,每个人都萎殃殃得就像断了根的野菜,连老宋都打着哈欠靠在树上,怀中紧紧地抱着家传马槊。女子锦娘这些天也被大自然摧残得不成样子,那身裙子早已褴褛到看不出是丝绸做的,蓬头垢面的样子也让大家忘了她是个女人。
有军卒打着哈欠站在树边解手,听到锦娘一声惊叫后,慌忙提着裤子躲出三五棵树的间距。
林祈年站在坡头上朝远处张望,他期望着陈六玄能带回来他所期望的消息,神情不免有些焦急。
小六子在森林尽头出现了,他跑得有些踉跄,每经过一株树都要靠在上面喘息一下,林祈年连忙快步迎上去,兵卒们也一窝蜂地跟着他。
小六子双手撑着膝盖弓在他面前,连出气都有些不太匀称,林祈年赶走围过来的兵卒:“都散开,别挡着新鲜空气!”
“大,大人。”
“别着急,先歇歇再说话。“
他坐倒在地靠在树上,一边喘息一边说道:“县城我已经……查探遍了,没有陈国……军队,一兵一卒……都没有,城中大部分……百姓都已经逃走,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县城破坏得也不严重,我们进去……可以先住在民房中。”
宋横靠在树上松了一口气:“有好消息你跑那么快干嘛!闹得我还以为有了什么紧急情况呢!”
小六子抬头笑着看了看他,深吸了两口气说:“就是因为是好消息,我才急着过来禀告大人。”
兵卒们发出了喜悦又善意的笑容,既然能进驻县城里,那他们便不用风餐露宿了,说不定还能在城中找到一些粮食。
容晏笑着说道:“进城之后大家先到安曲王府找找看,瞧瞧粮库里还有没有粮食,先吃顿饱饭再说。”
林祈年手按剑柄,迎着林间羲和的朝阳,挥手说道:“大家伙儿,开拔,向安曲县城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