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祈年的判断,容晏实在是不敢苟同,却也领了命走到县衙门口,看到那七十多名兵卒坐在街道口上,等着大锅里煮出饭来。
史江和宋横都等在门口,看到容晏后连忙上前问:“情况怎么样?我们会不会被收编?”
容晏将双手负于身后,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收编倒不会,实际上,那周偏将已经被大人关进了地窖里。”
他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向两人讲述了一遍。
两人点点头,由衷地佩服道:“不愧是林校尉,什么偏将参将,在校尉面前都是一根葱。”
“两位,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先想想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些人吧。”
“当然是遵照大人的指令,就地收编!”
林祈年是盲目自信,宋横和史江也跟着他盲目相信,实在是大不应该。容晏觉得还是稳妥点儿好。
他安排了四百名兵卒停止下午的劳动,手拿刀枪戒备在县衙周围,防止这些人哗变逃走。
九曲关溃兵们等得有些不耐烦,胆大的刺头们开始嚷嚷:“到底给不给吃饭!”
容晏硬着头皮提高了声音,开始宣令。
“林校尉大人有令,九曲关参将周处机目无军纪,顶撞校尉,现已被罚入地窖中,三天不得进食!希望尔等能够应以为戒,遵守军令。”
他的手掌已经攥紧了剑柄,万一这些人发生异动,他就直接挥剑过去,斩杀两个带头闹事的,希望能够平息事态。
这些人神色震惊,全部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这边,虽然大多数人茫然木讷,但必定心中暗藏暴怒,其中一个相貌凶恶的家伙已经站了出来,他是要带头质问?还是要直接暴力相抗!
“哎!我说,周参将没饭吃,我们有没有饭?”
容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斟酌着语气说:“只要你们同意放下兵刃,接受初期七天的训导,马上就可以开饭。”
铛,
一把钢刀被扔到了地上。
那面相凶悍的兵卒脸上有些不耐烦:“早说嘛。”
他摘下自己的头盔扑到锅前,对着掌勺的伙夫嚷嚷道:“快快,先给我来一碗!”
其余兵卒纷纷解下自己的兵刃,下雨似的哗啦啦扔成一堆,都抱着头盔蜂拥挤了过去。
“都别挤!都他妈的别挤!”伙夫用大勺用力敲着锅边,嘴上毫不留情地骂道:“一个个饿死鬼投胎吗?都给我排成队!谁他娘的插队,这顿老子不给他捞!”
容晏这才彻底松懈下来,心中暗恼自己,居然还没有伙夫的胆量。这好像又不是胆量的问题,林祈年之所以能大胆地让自己过来宣令,正是因为他洞悉了人心。这一点,他容晏自愧不如。
七十多名兵卒很快排成了两个队列,踮着脚尖急躁地探看前面的队还有多长,锅里的稠汤是不是被人打走了?脑子活络的人细细想,既然是喝杂汤,伙夫用大勺舀,肯定是前面的人捞得稀。他们这些排在后面的,反而能喝到稠锅底,想到这点儿,心里也就不那么焦躁了,反而还暗自得意,把排队打饭的诀窍藏在心里。
街道屋檐下蹲了一列人,每个人都捧着头盔,烫得双手瑟瑟发抖,却低头急躁地吹着盔中的汤水,然后发出呼噜噜的吞咽声,七十多人发出的都是这样的声音,十分壮观。
……
第四日清晨,逃往深山的安曲县百姓开始陆陆续续返回县城,这对他们来说是危险的试探,毕竟消息不通,也不知道城中是否有陈军驻守。
只要出现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回城的人便会越来越多,更多的人开始奔走相告。
“听说县城安全了,里面没有陈兵,在里面驻守的是我大周的军队。”
还是有很多人将信将疑,不敢轻易尝试,但听说有人回城后毫发无损,还听说城中的兵卒已经帮他们清理了砖瓦废墟,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林祈年特地安咐在城门值守的岗哨,只要是安曲县回城的百姓,一律放行,并叫他们特别注意安曲王的家眷队伍,一有消息立刻来向他报告。
既然百姓们已经开始回城,那容晏的父王和姨娘、妹妹妙之他们,也应该快回来了吧。
他清晨在县衙的后院中散步,这里的后花园长期无人打理,已经生满了荒草,却有一种别样的清幽。院墙外面能听到军阵列操跑步的声音,听起来比前些天要齐整了许多。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这种声音对他来说才是悦耳的,伴随着鸽子在房顶树林振翅的声音,还有那清幽的咕咕声,街道对面有炊烟形成的淡淡薄雾,伴随着朝阳初上带来的羲和温热,沁润在他的心头,很容易让人忘记,这其实是乱世中片刻的安详。
宋横领着两个弓手,手中提着几只猎物尸体,站在池塘的对面,远远地朝着他作揖。
“大人,猎物都已经打好了。”
他信步走过去,看着他们手中的两只野兔和狍子,点点头说道:“不错,拿下去剥洗煮熟了,我要请饿了三天的周偏将用膳。”
宋横不解地搓着手笑笑:“校尉,你到底是咋想的?周偏将第一天来,你给他吃四道萝卜菜,现在饿了三天,你反倒给他吃好的。”
“这还不懂?”
林祈年抬头笑着说:“他第一天来,是来跟我抢人抢地盘的,我请他吃萝卜,已经是高待他了。现在他是我手下的人,当然可以吃好的。”
“大人,恕我直言,我觉得周处机这个人心气傲,还是个偏将军,人家不一定会服咱。”
林祈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侧起身子对着池塘打起了水漂,石子在水面上点起几道波纹,飞到了对岸。
他拍了拍手回过头来说:“那就熬他,把他从雄鹰熬成小家禽。”
“下去吧,记住做肉的时候,油水儿大点儿,越大越好。”
……
县衙后院里,两名亲兵打开了地窖的盖子,里面传出一股熏臭气,两人连忙捂住鼻子。
“什么味儿?这么臭。”
“他们仨放的屁呗,让你空腹吃一肚子萝卜,在地窖里关三天,也是这个味儿。”
两人把竹梯放下去,用袖子捂着鼻孔,呛得眼眶殷红,从梯子上趴了下去。
周处机和两名亲兵饿了三天,基本上已是精神恍惚,头重脚轻,头顶日光透下时,刺目光线晃得他们闭上了眼睛,只能迷糊着任由兵卒们推上了梯子。
他们摇摆踉跄地被推到了后衙正堂中,前天就是在这儿被拿下的,今天还是在这儿。
周处机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睛,看见了眼前的八仙桌,上面摆了四五道全是香喷喷的肉菜,这不是幻觉吧?也许自己还在地窖里,做出这样的美梦。可那该杀的林祈年正坐在主位上,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来,给周将军他们松绑,请上桌。”
士卒们提着钢刀在身后割断了手腕上的绳索,刚一松脱落地,三人飞扑着朝桌子冲过去,一边揉搓着麻木臂膀,下巴啃到盘子里,随后用三指夹起肉食往嘴里狂塞。
“哎,小心骨头,别卡着喉咙!别着急,都是你们的。”
“来,先喝口酒压压惊。”
林祈年端起酒坛子往仨碗里倒了酒水,周处机伸手接过,仰头灌了下去。这不是幻觉,肉是香喷喷的肉,酒是实实在在的酒。
林祈年轻松写意地坐着,一只脚踩着凳子手扶着膝盖,笑眯眯地看着三人,肚子里指不定在憋什么坏水儿。
周处机三人吃的肠满肚圆,满足地趴在桌子上,这下估计是走不动道了。
他强撑着抬起头来,眯起一只眼看着林祈年:“林校尉,你罚也罚了,气也出了,接下来该咋办?你给指个道。”
“道很宽,也很简单,我们留守在这安曲县城,继续收拢残兵,招兵买马,壮大实力。等到陈国大军撤出,我们这一支队伍便是向朝廷待价而沽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