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年笑着说道:“姨娘,年儿现在已经是正六品的虎贲校尉,再往上便能做裨将偏将,甚至是先锋将军。”
“看把你能的。”林苏氏羞涩地笑笑,心想昔日老爷林伦十七八岁时,才刚被县乡举荐入京参与科举试,年儿今番比他爹有出息多了。
“走,我们回去再说,”林祈年抱着妙之走在前面:“王爷,姨娘,王府我已经让士兵给清理了出来,屋中灰尘也已经打扫,直接可以入住。”
“小子有心了。”
“年儿有心了。”
这两句话异口同声说出,蕴涵了生活的默契,林苏氏不自觉地红了脸,离得安曲王更远了一些。
林祈年内心无奈的笑笑,要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
一行人回到王府,林祈年准备抽出这半天时间,陪在姨娘和妹妹身边,和家人分享这几个月来经历的事情,妙妙好久不见哥哥,也十分想让他陪自己玩耍。
偏偏这个时候,王府外面聚了一大堆人。有士卒进来报告说,是从山中归来的安曲父老乡亲,十分感激校尉大人,救了县城百姓的性命。
林祈年像是被疑惑埋在雾中,他倒是想做出这样的事儿,但没有这个机会去做。
既然是父老乡亲求见,不出去接待总是不好的,他只好领着姨娘和妙妙他们,来到了王府门外。
上百位县里的大户小户此刻都围在门口,看到林祈年出来,纷纷拱手拜谢:“感谢林校尉及时提醒,救我一县父老性命。”
“各位,”这事儿他真的没有做过,怎么好意思承认:“我什么时候提醒了?”
乡亲们以为他这是谦虚,纷纷拱手称赞道:“林校尉可算是我们的大恩人,若不是你亲自写的书信,提醒我们陈兵大举攻来,我们这些安曲百姓早就命丧敌人的铁蹄之下。”
林祈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姨娘,这种事情一定是她做的,姨娘本性善良,不忍看到他人遭受兵劫。
“对,对,更要感谢林苏氏,你的姨娘,我们起初还不相信她,若不是她和王爷一家家地到我们的门上苦苦相劝,还立下誓言作保。唉,现在想来,我们这些人的性命,都来源于她一个妇道人家的苦苦坚持。”
姨娘的脸红得像山里的樱桃,质朴的她对这样的夸赞还不适应。林祈年可以想象得到,她这样一个薄脸皮的女子,是如何站在县中父老的门外,收起矜持鼓起勇气,去劝说他们抛家舍业逃往山林。
姨娘这样做,是基于对自己的完全相信,那怕是盲目的相信,她相信孩儿的判断。她这样的举动,等于是帮了林祈年的大忙。
不愧是我的姨娘,即使远隔万里,也能默默地用另一种方式帮助年儿。
“大人不但传递消息,救我等百姓,而且还带兵回到了县城,帮我们清理了废墟,救护城中未能离开的老弱妇孺。大人真是我一县百姓的救星。如若大人日后有用的着我们这些父老,尽管开口便是。”
“真的?”
林祈年两个字问出口,他们就感觉不对味儿,他们是把承诺当客套,这位说不定会借坡上驴,把客套当作承诺。
当下人群里变得鸦雀无声,大户们低头看着脚掩饰尴尬,带头的两位硬撑着也不能让冷了场,便开口说道。
“当然,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乡亲们还是可以伸出手帮你的。”
“这事儿不困难。”林祈年点点头说:“我想跟你们借马,县城里所有的马。”
“借马?”
这个话说得耐人寻味,不是征用,不是索要,而是借。
“对,如今的粮价是多少,多少粮食可以换一匹马?”
大家不知道林校尉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仍然说了出来:“校尉大人,一匹马能换七十石粮呢。”
“把你的马匹借给我们,三个月,不,两个月之后还你们一百石粮。”
众人狐疑地相互看着,这个买卖的确是很划算,但就是太划算了,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用不用我给你们立字据?”
“不用,不用!不用!大人救了我们这些百姓的命,本应该献上马匹,只是安曲民生艰难,还请大人原谅。大人的信誉,我们这些百姓自然相信。”
“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回家牵马去?”
这些人愣了一愣,想不到大人还是个急性子,纷纷拱手告辞。
林祈年转身和姨娘回到了王府后院,安曲王站在院子里,很豪气地说道:“小子,你不是要用马吗?这次往深山里逃命,府里还剩下几匹马,你一并牵了去。”
他连忙拜谢王爷,趁着天色还早,便抱着妙妙回到姨娘屋里玩耍。林苏氏坐在床头上做女红,低头看到他的靴子透了洞,浅笑着说:“年儿,快把靴子脱下来,姨娘给你缝补缝补。”
林祈年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个脚,就是这么费靴。”
“你当兵来回奔波,哪儿能不费,等这阵子姨娘给你多做两双,你来回替换着穿。”
同家人团聚的时间最是短暂,林祈年坐在屋里逗了一会儿妙妙,抬头猛看天色已经压黑,便起身向姨娘告辞。无奈妙之非要缠着哥哥,还要哥哥陪着她睡觉,姨娘抽出鞋底子要揍她,被林祈年伸手拦下。
“姨娘,我看不如这样,就让妙妙跟我到县衙住一天,等明天我再送她回来。
“对得,我要跟哥住一天。”
林苏氏用眼睛瞪了妙之一眼,却也无奈何地说:“妙之她闹得很,我怕她打扰你的军务。”
“不碍事的,晚上没什么军务可做。”
他抱着妙之从姨娘屋里走出,看见那安曲王在院子里正探头往这边张望,心中暗暗想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在给某人制造机会。
林苏氏躲闪着安曲王的目光,把林祈年送出王府,望着他们兄妹远去的背影,带着负罪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妙之在县衙里算是如鱼得水,没有了娘亲的管辖,只有一堆大老爷们儿的宠溺和夸赞。她也是一个不怕生人的孩子,这点根本不随姨娘的性子。
……
烈日当头照下,县驿馆里小吏们正用铡刀切草喂马,驿丞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怀中抱着一个缺嘴的茶壶,惬意地享受着人生。
这次陈军来袭,他这驿馆里的十几匹马全保存了下来,这也多亏了安曲王府里的那个林姓婆娘,他才能安全地把马转移,有了发国难财的机会。
驿丞心中算了一笔账,如今马的价格是七十贯,而且是打仗之前的价格,如今凤西各地都遭受了陈国兵马的摧残,过后价格还要往上涨,估计能涨到一百贯,等过些日子商队流通了,将那十三匹马比较健壮的卖上个七八匹,算下来便能挣八百贯。
有了这些钱,他就可以在凤西城置一座不错的宅子,还能买百两亩好田,到穷人家里收两个俊点儿的小女子做小妾,下半辈子的人生那就无限美好喽。
如今大周朝廷自顾不暇,整个凤西已经变成陈国的大好河山,就算大周能够把风西收回来,到时候来管凤西的就是另一帮官员,谁能顾的上问驿站的马?就算有人多管闲事问起来,就告诉他们,好马都让陈兵给抢走了,或者是让乱兵给抢走了。
“嗯哼……”驿丞啜着茶壶水儿,喉咙里发出了舒爽的门哼声。
世界真美好,阳光也变得……没有阳光了?
驿丞睁开眼吓了一跳,手中的茶壶嘴儿也淌湿了半边儿胸脯,眼前站着个铁塔似的壮汉,挡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
“你,你有啥事儿?”
宋横从怀里掏出一张粗麻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难以辨认的字,对着驿丞道:“这是我们校尉大人签发的征调令,你们这驿馆,所有的马匹被征用了。”
他当即回头对兵卒们下令:“都去把马牵出来!”
“大胆!你们敢!”驿丞急火攻心,噌地从藤椅上跳起来:“这马是朝廷的马!是用来传递边关急报,传送来往公文的!抢夺驿馆马匹,那就是死罪!”
“哼,”宋横冷冽地笑笑:“朝廷如今自顾不暇,连凤西郡都落到了陈国手上,谁还管得了你这两匹破马!”
“你这是死罪!快,快快,给我拦住他们!”
馆驿中的小吏们都乖乖都站在土墙根,没有人敢不开眼,敢跟提着明晃晃钢刀的大兵硬杠,谁还嫌自己命长不是?
宋横把长槊攥着手中,精钢槊首正对着驿丞的胸口,他若再敢鬼叫一声,直接来个透心儿凉,心飞扬。
驿丞绝望又胆寒地跪在了地上,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攒下了这些马,结果到头来便宜了耗子么?
“求求你,军爷,别给我牵走成不成?万一咱大周收复了凤西,我怎么向上官交代。”
兵卒们牵着马鱼贯走出驿站大门,宋横收回马槊转过身去,敷衍地抛下一句:“你就说让陈国大军给抢夺了,要不就让乱兵抢了,怎么都行。”
“哎吆,这……这……!”
“你们!你们都是土匪!”
宋横带着众兵卒牵着马离开,驿丞跪在地上悲从心来,扯着嗓子嘶喊:“我的马哟!我的钱啊!我的房子我的地!”
“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