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威使在丰县征粮六百石,抓丁九百人,结果到了岱县就跑了一半儿。卞公公没有办法,只好用绳子把新丁的手脚捆上,远远看上去倒像是押运囚徒的队伍。
从岱县到徐县,连征兵告示都懒得贴了,直接上去征粮抓丁,最终集结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但这些人羸弱不堪,手中连武器都没有,明显有拿来充数的嫌疑。
等他们到了越河县,刘汝更终于站出来提意见:“卞公公,人数已经接近饱和,就不要去抓丁了,我们手中的两万石粮必须坚持到秋稻成熟。况且抓的人再多也都是饭桶……”
对于刘汝更的最后一句话,卞公公深表赞同,他也明白指望这些人打仗是不可能的,想要提高军队战斗力,必须提高兵员素质,三千精锐和三千饭桶是质的差距。
卞常胜脑子灵活,心想连他们招到的都是些疲弱百姓,安曲县那边儿能拉出什么队伍来?
于是卞公公信心高涨,心里某些不成熟的想法也变得成熟,主动找到宣威使大人李纲说:“李大人,如何收服安曲溃兵,咱家已有了计较。你和刘将军留在这越河县继续征召粮草,招募勇士。咱家自带身边策玄卫外加两百兵卒,替你到安曲走一趟,把那假冒军官的林校尉押到你面前来。”
李纲知道这卞公公是想一出是一出,没有成熟的计划,便对其进行劝说:“卞公公,我等还是谨慎些好,把刘将军叫过来商议一下,再制定出万全的计划。”
“跟他能商量出个什么子丑卯午来?像此等大事千万不能犹豫不决,白白贻误战机。此番从云都下来已经一月有余,太师圣公可还在云华台等着咱的好消息呢。”
“卞公公,那刘汝更毕竟是带兵之人,我认为由他和你一起前去招抚更稳妥些。”
卞常胜对本性内敛的刘汝更没有什么好感,只觉得此人更擅长钻营,跟他一起上路颇不痛快,但毕竟人家手底下是有五百精兵的,只好命人把他叫来商议。
刘汝更得知此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
“万万不可,李大人,卞公公,我们对安曲溃兵毫无了解,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更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千万不可莽撞前往。就算要去,也是由宣威使大人以招抚名义前去,到时就算谈崩了,也有转圜的余地。”
卞常胜一听这话就炸,完全跟他的思路不是一个频道,还出来瞎比划。
“我说刘将军,咱家咋瞧你都不像一个武夫,练武之人的悍勇果决都哪儿去了?你可知道慕容将军昔日是如何发迹的?他亲率三百兵勇,一战便击溃了五千流寇,似你这般胆怯谨慎,如何能立取功勋,如何能入得了太师法眼?”
他这已经说得够客气了,不过脸上的表情,已经将鄙夷透了出来,明明白白地告诉刘汝更,你是窝囊废。
刘汝更虽然性子内敛,却不是没有火气的人,眼睛怒视了卞常胜三秒钟,呲着牙缝儿说道:“那本将军也拨给你三百兵勇,看你如何收服安曲之人!”
“用不了三百!你给咱家两百!看咱如何把那假校尉给李大人绑过来!”
李纲连忙上来劝说:“两位身为同僚,都是为了凤西大计,不必这样争吵不休,我看还是坐下来商量一下。”
“不必了,李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咱家这就带人前去安曲!你和刘将军就在这儿瞧好了!”
卞常胜说罢,转身就走出县衙大堂,自去召集人马。
刘汝更眼睛盯着他的背影,低声默语:“这是你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李纲想了想还是不妥,连忙追出去,对着骑在马上的卞常胜说:“卞公公,你先等一下,我以宣威使大人的名义写一封招抚令,你再拿着我的节杖前去,这样也师出有名。”
“也好。”
……
七月二十八日,江太师座下第十虎卞常胜,亲率策玄卫亲兵和二百兵卒从越河县出发,前往安曲招抚林祈年。
与此同时,一支十几人的策玄卫化妆成商队,沿着曲门地区的官道,从曲门寨废墟往九曲关探查,但得知九曲关仍被陈军占领,半路折回在曲门山区一带胡乱搜寻。
曲门地区经历了陈国大军的来回过境踩踏,别说江别鹤少爷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就算留下点儿什么,也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
不过他们在路上有了新的发现。
策玄卫中有不少隐匿侦查的好手,他们沿着山头一路爬坡,望见了山顶上的哨塔,本来想更进一步,但哨塔三十丈范围内别说树木,就连低矮的灌木都被人砍得光秃秃。
其中一人刚探出头,便被哨塔上值勤的兵卒发现,三把柘木弓已经拉满了弓弦。
“来者何人,但敢擅闯,格杀勿论!”
“军爷,俺们只是过往商旅,只因迷了路,才到这山顶上找一下官道的位置。”
“官道就在你们背后下方,速速离去!”
几个人连忙从山顶上溜下来,庆幸地拍了拍胸脯,然后同另外一路人会合。
“怎么样,看清楚了么?”
“近处有哨塔,所以只敢远远的偷看了一下,确定是军营,面积分布极广,可搭建营房千座。”
另一人眯着狭长的眼缝点了点头:“军中一什搭一帐,如此算来,这支军队必有万人。”
“我们要不要去向卞公公禀报一下,也好让他有所提防。”
“向他禀报作甚,我等又不受他节制。此番寻查公子踪迹无有收获,回去必受责罚,不如把这情报带回云都,也算是将功补过。”
十几名策玄卫私下商量了之后,便沿着官道回往云都。
……
林祈年将行辕设在安曲县军营之后,陈六玄的斥候队也驻扎在了安曲。
一匹健马以极快的速度奔回军营,传信兵在营门下马,急忙去找陈六玄禀报。
几分钟后,陈六玄快步走进林祈年大帐,亲自禀告:“主公,那太监出动了,他们从越河县城带了两百兵卒,二十名策玄卫,一路朝安曲而来,看样子来者不善。”
林祈年笑了笑:“我正等着他来呢。”
他低头看向坐在下方的容晏,宋横说道:“两位,是否介意做一回山贼草寇。”
“做贼?”
二人面面相觑。
……
从越河县前往安曲县城,有一处险要地段,名为地龙岭,山间草木繁盛,地形高低错落,道路也在其中迂回曲折。
卞常胜带领两百多名兵丁进入岭中,头顶上树木遮蔽,挡住了许多日头,感觉清凉惬意了许多。
卞公公心中更为舒畅,此番经略凤西的第一头功算是稳稳地拿在手里了。但他兴奋的不只是这个,卞常胜虽然是太监,心中极其渴望能驰骋沙场,战功傍身。虽说做为一个太监指挥打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在凤西左毅卫当了这么多年的监军,对军中的建制阵法都了解透彻,想必行军打仗,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今天便是他崭露头角,扬名立万的开始。亲率两百多人,前往安曲,将那假冒校尉的家伙拿下,将他麾下的武装据为已有,这也算是一桩英明壮举。
他希望对方麾下的队伍越多越好,最好有个三五千壮丁,这样把他拿下后,消息传到云都引起轩然大波,连干爹都惊讶不已,对自己刮目相看。
“想不到吾儿常胜还有此偏才,让你做监军实在是大才小用了。那刘汝更优柔寡断,遇事不决,就地免职。吾儿常胜能者多劳,监军将军两职一肩挑,驻扎凤西,收复九曲关!”
他的眼前恍惚出现了江太师那威严得意的表情,望子成龙的笑容隐藏不住,并带上深深的期许。他在十虎中的排位也一跃而升,稳坐第一把交椅。
卞常胜突然嘿嘿地诡笑起来,把身边的客卿和策玄卫都吓了一跳,心想卞公公莫不是犯癔症了?
他眼前幻像消失,身边只有讶异的众人,只好收住那又痴又贱的笑意,指着前方绿荫处说道:“我们要加快速度,穿过这片难行的山路,尽快到达安曲!”
江府客卿警惕地抬头,望了望两边山岗上浓密的灌木,绿意森森,树欲静却风不止。
这位客卿是岭南金刀门的高手,光头锃亮,头顶布有刀疤,双臂虬结有力擅使快刀。通常与他交锋的敌手,被其凌厉快速的刀法逼得难以招架,斩断手脚被大卸八块。
他抬起三角眼警惕地说:“这山岭中草木茂盛,要提防贼人出没。”
卞常胜轻松写意笑道:“哪里的贼人怎么不开眼,敢在策玄卫的头上打劫,若是真有人敢来劫道,刘先生就用你的双刀把他斩成几截!”
“呵,这倒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