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耀的设想已经在头脑里形成了完美的轮廓。林祈年就算是一头猛虎,也会在攻克九曲关后,伤成病羊。他趁机带兵入关,恩威并施,若那林祈年识时务,可以给他个镇将军先干着,但必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若是不识时务,这林祈年也没必要再留,直接将其格杀即可。
而九曲关总镇的职务,由他亲信将领担任,也正好能借这个机会重新整编左毅卫,到时候的左毅卫便是他陈光耀一人独断的左毅卫。
为了寻找优越满足感,陈光耀回过头来,对着刘汝更问道:“刘汝更,你是见过林祈年的,也见过他麾下的军队,你觉得此人带兵怎么样?“
刘汝更恭谨地低头拱手说:
“启禀将军,这个林祈年确是带兵之人,麾下军队纪律严明,颇有些气象。“
陈光耀的眼皮翻起,脸上也泛出不快之色。
“只不过,“刘汝更话锋一转:“他是比不过将军的,将军在云都卫多年,麾下兵马军容壮盛,是其它边军无法比拟的,更别说那林祈年。他就算未与陈兵交战过,也不会是将军的对手,更何况他与陈兵交手后,已是损失惨重。此番将军前去拿他入瓮,简直是易如反掌!“
陈光耀开怀大笑,仰着脖子哈哈声笑出了天际。
“想不到汝更兄与我心意相通,看来你也颇有些将才,让你做镇将军是有些委屈了,等此番我收伏那林祈年归来后,就升任你为本将身边的参将,等同于右先锋。“
“哈哈。“
他们身后的镇将军们相互对视一眼,表情中浮现出阴郁。两人刚刚的对话中,有抬高云都卫,贬低他们的嫌疑。边军各卫中素来有这样的嫌隙,在这支刚刚组建的队伍中,他们还都怀念过去,自然不愿意听到这类刺耳的话。
卞常胜在马上诧异地看了刘汝更一眼,印象中这位刘将军虽然保守低调,为人内敛,但还是有些骨气的,应该不会说出这种曲意逢迎的话。
难道说这刘汝更受到刺激,彻底想通了,也彻底转性子了?
陈光耀信心又高涨了几分,他身披的鎏金山文甲镀上了红日光泽,更显得威武霸气。从此刻起,他便是这凤西的雄狮。
刘汝更悄悄拉紧了马缰,和众人之间后退出几个身位,嘴角浮现出不易察觉的轻蔑。
……
左毅卫入夜后到达曲门地区,在官道旁的山坡上安营。
他们没有到达鹿鸣山大营的位置,所以陈六玄埋伏下的斥候们,在鹿鸣山顶的瞭望塔上,可以看到山坡上的星星点点的篝火。
第二日清晨,陈光耀丢下了拖后腿的辎重部队,连同刘汝更也丢弃在了曲门。
这让刘汝更心中有些遗憾,看来是不能亲眼看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啃姐族丢盔弃甲了。
军阵很快来到鹿鸣山下,遥望可见山上的塔哨。这个地方他们是不可能放过的。
陈光耀当即下令,六千人分三路朝山后包抄过去,绝不可放跑了一人。
可当三路兵马纷扰着冲进大营时,却发现整个军营陷入死寂般的静谧,只有空荡荡的营房,还有中军辕门前那孤零零飘扬的林字旗。
陈光耀勒着青头马来到辕门前,骑兵们在身后簇拥着他,青头马绕着旗杆转了一圈,他从腰间拔出锋利快剑,挥手横斩。
碗口粗的旗杆断成两截,林祈年的中军大旗缓缓倾倒,军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金戈卫和左武卫的两位镇将军在远处,看得心里一阵冷笑。闯进人家空无一人的营地把旗杆砍断,这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若大周的各卫先锋都是这样的水平,早就让陈国人给一锅端了。
卞常胜骑着马在营房中转了一圈,来到中军辕门,立马在陈光耀面前,狐疑地问:“怎么连留守的人都没有?“
陈光耀抬起马鞭笑道:“那林祈年兵力捉襟见肘,这里的人当然是全部被派往九曲关攻城了。九曲关地势险要,城墙七丈高,想要攻下来需得用人命来填。“
他麾下的镇将军上前询问:“先锋将军,这鹿鸣山大营是否需要人留守。“
“不,“陈光耀抬手张开五指:“一个空的军营,我们要来有什么用?白白分散了兵力!我的计划不变,集中兵力北上九曲关,把林祈年所部打乱收编!“
卞常胜冷眼旁观,觉得这陈光耀带兵挺有章法,不是无能之辈,他此番对上林祈年,胜负还在五五之数。
……
越河对面的山林中,高耸的树干上有兵卒,立起身体向远处眺望。
“史将军,他们把主公的大旗给砍了!“
“什么?竟敢砍旗!“军士们怒言琐碎。
“不要聒噪,继续侦察。“
过了没多久,斥候从树上探下头,低声说道:“史将军,他们走啦,没有留一兵一卒。“
“走了?“史江捏着下巴点了点头:“陈六玄说的果然没错,他就是冲着主公来的,玩的是擒贼先擒王的招数。哎,有六千人呐,也不知道主公能不能兜住。“
他立刻招呼兵卒:“都别睡了,马上回营,把帅旗重新竖起,继续修建大营。”
……
陈光耀带兵深入曲门,第二日到达了曲门寨,这座寨子所有的建筑防御都很完好,依然无一人值守。
陈光耀打马走进空无一人的营寨中,抬起马鞭指着空荡荡的大帐,对身后诸将笑道:“大家都看见了吧,这林祈年兵员枯竭到什么地步,连粮草中转补给的营寨兵马都被调到了九曲关,说明他手下就剩下那么几个人,可以说是捉襟见肘!”
“过了今天,他就不用再考虑这些事情,该头疼发愁的就是老子了!”
他身后的诸将都发出会意笑声,这些人虽然对陈光耀的倨傲不满,但却都佩服他的自主决断力。主将后台硬,他们这些下面人也都好做事。
卞公公左右环视了一圈,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这么多将军里面,难道就没有不同意见的?刘汝更呢?
刘汝更已经被留在了曲门山区一带,如果他在的话,必然能看出其中的疑点。
卞公公对此行的结果持怀疑态度。林祈年收缩兵力,等于是把拳头缩了回来,这一击必然是雷霆之力。总之那个又野蛮又贱的年轻将领,绝对不会栽在陈光耀这样的人手里。
“没关系,“卞常胜自言自语地说:“就当是试水了,看看林祈年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在白色大旗的簇拥下,陈光耀左毅卫所部六千人一头扎进了深山中的曲门官道,他们既不了解地形,也不了解自己的敌人,只是凭空猜测出对方损失惨重的假想,然后就要去摘现成的果子。
这不过是一场投机赌局,而陈光耀也不算是经验丰富,心理素质强的赌徒。
队伍被官道拉成了一字长蛇阵,迅速往九曲关方向开进。
陈光耀忘记了战争行军的禁忌,或许他以为这根本不是在打仗,把他的对手当成了绵羊或梅花鹿。
他没有派出斥候,也没有派出探路的塘骑兵,就这样趾高气扬地钻进了草木深处。
深秋的正午日头还是很毒的,穿过稀疏的树枝洒在兵卒们的头顶。行进中的队伍抢着往树荫下面钻,队列也不那么规整了。
陈光耀勒马站在坡头上,抬手遥望前方突兀穿出的悬崖,用马鞭指着笑说道:“从这座险山下面穿过去,便进入了九曲关地域,听说山间的道路弯曲回折,有九道之多。”
这个时候众人是不介意拍马屁的。
“陈将军学识渊博,精通地理,乃我辈所不及。”
“哈哈,”陈将军一高兴,就容易施恩,当即说道:“现在日头毒辣,命令各军原地休息,歇息片刻再走。”
兵卒们一听这话,高兴得不得了,口中连连高呼:“多谢先锋将军恩典!”
树荫下面三五成群堆满了兵士,人人脱衣卸甲,掀开衣襟抖擞着凉风,各镇将军们也解去头盔,把沉重的札甲从身上摘下,自挂在东南枝上。
陈光耀虽然也下了马,却没有解去身上的甲衣,但他不是因为警惕性高,而是时时注意自己作为一个将军的威仪。
亲兵上前主动说道:“将军,把盔甲解下来歇歇罢。”
陈光耀点了点头,找了个清闲的地方盘膝坐下,只把头盔解下来递给了亲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