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来在医院看病被打了,现还躺在医院里。”李长学远远的见张永生等人在摔跤坪上整理沙池,便大声喊着。他这一喊惊动了大家。星期天宿舍里人多,有的从窗户探出头来,有的干脆从宿舍里跑走出门外。炙热天气似乎瞬间就增加了温度。
“这还了得,女同胞出去被调戏,男同胞出去被打,这让人还有活路吗?”赵子豹听见李长学说,气哼哼的绷直了身子,撸起了袖子。
“去保卫部再报个案吧。”正蹲在一旁的吴强道。
“去保卫部报案管个屁用。”张志远从窗户里大声说,那气是不打一处来。
“上一回我被打,让李天宇给压下来了,我窝了一肚子的气。这回不行了,咱们必须得自己保卫自己。不然的话,就只能任人欺负了。”赵子豹说着,握紧拳头挥了挥,又拳打脚踢地对身旁的一棵老榆树发泄着怒气。
“这一次张福来被被打是为什么?”张永生问道。
“和上次赵子豹被打的原因一样,那伙人看见张福来是用三联单(注1)结账,就让张福来帮助开一些药。张福来也不认识他们,当然不同意,没说上几句就被打了。”李长学说。
“这以后去看病怎么办?这惹得起吗?”魏奋起也嚷嚷道。
连续的刺激性新闻在单身宿舍区引起了轩然大波,血气方刚的年青人群情激奋,长时间憋在胸间的怨气,像一堆干柴迅速被点燃了。
“李李天宇呢,问问他介么办。”张永生说。
“问李天宇不行。”李长学脑袋聪明,点子多,知道问李天宇,李天宇肯定是往下压。
“张会长,你说吧,怎么办。你要是怕死,你歇着,我们去。”赵子豹大声喊着说。在一个月前,摔跤场地一修好,张永生就被大家推选为006厂摔跤协会会长。赵子豹急于去复仇有意把张会长这仨字喊得特别响亮。
张永生本来就好打抱不平,自当了会长,弟兄们遇到事更是冲在前面,见大家群情激奋,道:“小小张,老老黑,你们介把解解放开来。”张长河是车队司机,听见张永生吩咐,犹豫一下。张永生又道:“开开去,有嘛事我我顶着。”张永生自幼习武,有一身好武功,他说话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更主要的是这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年青人出门在外一般都有一个共识,只有抱团取暖才能不受欺负,所以遇到事也就没有缩头的,就是有个别胆小的也会被裹挟其中,所以小张也无法推辞。
很快一支‘机械化部队’迅速形成,有的人手里还提着钢钎,纷纷登车。张淑娟,王婉诗被欺负,郭鸿儒自然对小混混恨之入骨,但他也知道这样去寻仇是不行的。他看在眼里,暗思不好,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忙去喊李天宇。
李天宇闻听立刻跑来拦住汽车:“都给我下车,不许去。”
“这里没你的事,你别管。”李长学嚷道。
“不能去。”李天宇在车头前一站,凛凛拦住,态度坚决。
张志远见李天宇拦住车有些急了,道。“你让开,王婉诗、张淑娟被人调戏,你不但不去寻仇,反而当缩头乌龟,你还算男人嘛?让开。”
李天宇和大家一样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他听见张志远如此说,心里火腾腾往上冒,忍不住要发作,但他看大家都在气头上,他还是忍了,道:“这是蛮干,这样去能解决问题吗?只能让事情更遭,绝对不能去。”
“不行,自己弟兄又被打了。上一次我被打,听你的,我忍了一口气,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当孬种。”赵子豹见李天宇就是拦着车不让走,急了,从车上跳下来朝李天宇用力推搡,想把李天宇从车头前推开。李天宇身高体健,赵子豹见一把没推动便横眉立目,连连推搡李天宇。李天宇的胳膊上有伤,在赵子豹的连连推搡下隐隐作疼,头上顿是浸出了汗,但他决不让步。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牵扯到大家的切身利益,现场气氛顿时紧张。
廉钰琪在一旁看李天宇和赵子豹两人要动手,真有点急了,在这充满火药味的场合出头是需要用勇气的,但她顾不了这些了,她见事情不好,挤上前来朝赵子豹大声说道:“赵子豹你冷静一点,你看,有带钢钎的,有带刮刀(注2)的。咱们都是沾火就着的脾气。俗话说点火容易救火难,这到了现场还能控制得住吗?要真出了事,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可能发生无法预测的后果,甚至会出人命的。你就听李天宇一句劝吧。”
此时赵子豹情绪正激动,哪里听得进廉钰琪的劝,反唇相讥道:“你掺合嘛,你心疼李天宇,想拉偏手是吗?我告诉你,你到别的地方心疼去,在这里你别掺合。”
赵子豹这一句揶的廉钰琪眼里立刻转起了泪花。
张淑娟、王婉诗匆匆赶来时,正好听见赵子豹揶揄廉钰琪,又看见李天宇脸上忍痛的表情,王婉诗立刻抢话道:“赵子豹,李天宇拦着大家还不是害怕大家出事。他胳膊上有伤,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这样搡他,他那胳膊受得了吗?廉钰琪劝你,你就往师姐妹身上泼脏话。你这样做对吗?你想去复仇,对自己人到下起狠手来了。”
实际上两位女将的抢白,让赵子豹也感觉到他做的有些不妥,但人好不容易都动员起来了,箭在弦上,这机会不能错过,他此时只想快点把王婉诗的话头压下去,大家快点出发,话也就越说越难听:“诃,真是上阵父子兵,打架夫妻挡。李天宇的三妻四妾还有谁,出来。”
张永生一看赵子豹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太伤兄弟姐妹感情了,这还没出兵,自己人先打起来了,这怎么行,他跳下车一把将赵子豹强行拉开道:“你别满口脏话朝自己人身上喷,这还没出发,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赵子豹的举动刺疼着李天宇,让他心里难过,也让他看到了情势的复杂,逼迫着他进一步冷静。李天宇沉思一下道:“那打人的人,现在,在哪。”
李天宇这样一问,许多人立即语塞。张志远道:“打人的人,就是九码头一带的小混混,到九码头准能找着。”
“你就这么肯定?九码头是闹市区,人海如潮,到那里去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咱们这百十号人,手拿凶器,在九码头盘查行人,哪九码头还不乱了套。我们还没找到人,恐怕公安就急了。”李天宇大声道。
“公安干涉,我们也不怕,咱们这里出的事,还少吗?有人管吗?破了一件案吗?”魏奋起大声嚷着说,语音里充满了激奋。
“弟兄们,大家都在气头上,你们考虑过这些矛盾的深层次原因吗?我们的医疗是全部公费的,而这里山民的生活还很苦,山民缺吃少穿更看不起病了。有差别就有矛盾,何况现在差别如此之大。所有这些矛盾是靠棍棒能解决的吗?以暴制暴只能引起永无宁日的恶循环。这些矛盾的解决,要靠我们用辛勤的汗水把厂子建好,可以在当地招工了,带动了当地经济发展,到那时许多矛盾就会迎刃而解。师兄弟姐妹们,我们从滨海来到内地山区,难道仅仅带来了先进技术吗?不,我们更带来工人阶级先进思想,那就是我们工人阶级最大公无私,最富有组织纪律性,这是社会化大生产所赋予我们的,我们就是要用工人阶级应有气魄来解决当前问题。”李天宇见大家在听,知道事情开始有了转机,便换了一个口气又道:“赵子豹,你搡的我胳膊生疼,但我不怨你,我知道你也有委屈,你上一次听了我的劝,我谢谢你好兄弟,谢谢你的忍辱负重,正是你的高风亮节,维护了安宁的生产环境。我也请大家想一想陈丽丽的父亲在朝鲜战场上所冒的枪林弹雨,想一想他身上那近二十块伤疤,比起我们前辈的流血牺牲,我们所受的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为了祖国的繁荣富强,师兄弟姐妹们要冷静啊。”大家静静地在听,李天宇此时知道大多数人听进去了。此时郭鸿儒,任翰林……等人鼓起掌来,掌声稀稀啦啦虽不热烈,但他表示了对李天宇讲话的认同和支持。李天宇又大声喊道:“团员带头先都从车上下来,张永生、李长学、吴强,你们三个过来一下。”李天宇见张永生走近了,又朝张永生轻轻,道:“我说话,你听吗?”
“我我听。”张永生和李天宇比亲兄弟还亲,他也自然怵李天宇,喃喃地说。
“带着大家回去,该干嘛,干嘛,懂吗?”李天宇不容置疑地说。
张永生转身朝大家喊道。“咱咱介个不去了,听听李天宇的。”
李天宇又朝司机小张和老黑道:“把车钥匙给我。”
张长河知道李天宇说的有道理,大家这样气势汹汹的去了说不定会出什么事。但刚碍于哥们义气,不得不去,见李天宇要车钥匙他也乐于就此下台阶。蹦下驾驶室将车钥匙递给李天宇。
大家见状,也就陆陆续续散了。李天宇松了一口气,将车钥匙还给张长河,道:“把车开车库去。”
张永生道:“你来之前有几个弟兄等不及,开212吉普去市里了。”
“不好,得把他们追回来。”李天宇带着郭鸿儒、张永生让张长河开车,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