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咱既前不既后,先干出个眉目来,咱心里踏实。”孙玉敏立刻赞同王婉诗的意见。
“对,对,笨鸟先飞。”魏有福嗡声嗡气地说。
“行,没问题。”
“那咱们是上‘七对七。’还是‘六对六。’”王婉诗又征询大家的意见。
“七对七吧,吃饭方便些。”孙玉敏说。
“好的,那咱们就上‘七对七’啦。”散了会,王婉诗安排好一切,心理踏实了许多。
郭鸿儒他们经过一系列的准备,终于开始加工管材了。陈丽丽负责操纵吊车,大家帮忙将第一件管材上到了车床上。大家面对价格昂贵的管材,不明的材质,面面相视的有些踌躇,这第一刀有些难下手。
“我先来。”李天宇精心磨制了一把车刀,合金刀最坚硬,他决定先用合金刀试试。李天宇揉揉手,大喘了一口气,操纵了车床,全神贯注的车出了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开始还顺利,正在大家要松口气时,刀尖崩了,李天宇赶紧退出了车刀。
“这表面的硬度和里面的硬度不一样,里面的材料有韧性发粘。”李天宇说。不干不知道,一干马上就又发现了新问题,大家的脸上立刻就罩上了愁云。
“呀,这件会不会报废。”吴强担心地问。他这一问,没有人回答他,大家都默默地看着管材。
“长学,把王婉诗喊过来。”李天宇打破沉默。
王婉诗见大家围着螺纹在看,便挤过来也看。郭鸿儒,道:“王婉诗同学,看明白了吗?”
“哦,是想让我把这合金尖剔出来吧。”王婉诗说。
“王大队长,真是聪明,一看就明白。”郭鸿儒调侃着说。
“哼,让我帮忙,还调侃我,不管。”王婉诗佯装气哼哼的,要走。
“别,别,师妹,喝点水,喝点水。”郭鸿儒马上服软,拦住。
“这还差不多。”王婉诗取来錾子,鎯头试了试,将錾子又修磨了一番,刚想剔,见大家围得很近,便道:“这是危险活,敬请各位都躲远点,小心崩着眼。”
“那你怎么不怕。”李长学说。
“我是钳工师傅嘛。”王婉诗一语,引来大家一片笑声。
这边热闹,把张工也吸引过来。李天宇赶紧将情况和张工诉说了一遍。张工看了看,道:“这种管材,在成型后的冷却过程中,由于受到外部环境,冷却速度,冷却顺序及杂质等因素影响,会造成硬度有些不匀。合金刀固有硬度高的优点但韧性较差,面对材料硬度不匀容易崩刀尖。可以用白刚刀试试。”张工说罢亲自磨刀去了。
王婉诗小心翼翼将合金尖剔了出来,李天宇用张工磨的白钢刀,配上冷却液用低转速,慢慢的将第一件螺纹加工了出来。
但用一台车床,以这样的速度,是无法按时完成任务的。这时,不仅李天宇、郭鸿儒着急了,大家望着车间外,堆成小山似的钢管,都有些着急了。关键时刻张工又出主意,去掉车床尾座,做几个落地中心架,多开几台车床同时加工。郭鸿儒立刻采纳张工的意见,赶制中心架。同时,郭鸿儒将人员进行了调配,将人员‘七对七’分成了两个班,让张淑娟带领一个班,自己带一个班,二十四小时不停机抢任务。
几天下来,又有六、七根钢管的螺纹里崩进了刀尖。郭鸿儒见王婉诗每天忙的满头大汗,没有停闲的时间,暗思,看来只能请王婉诗晚上连班干了。
郭鸿儒此时又加工好了一件管材,便呼喊陈丽丽。
陈丽丽手推移动吊车在三台机床之间来回移动使用,是很累的。王旭阳主动配合起陈丽丽,这一老一少配合得很默契,逐渐就像专业吊车手似的操纵的很熟练。陈丽丽这一段时间以来,总感觉头有点晕,在起重管材时,看管材时晃晃悠悠的,她揉揉眼睛活动一下双肩,感觉似乎好一些。开朗而倔强的陈丽丽从不吭一声,默默地坚持工作。
陈丽丽听见郭鸿儒呼喊,将移动吊车移过来,稳稳停好,放稳支撑架,熟练地将吊车上的电动倒链垂到管材上,将特制的揽绳系好,稳稳的和郭鸿儒一起,从车床上卸下管材。陈丽丽、王书记、郭鸿儒又合力重新起吊一件管材上车床。
这件吊装好了,陈丽丽刚想休息一下,张永生那边又完活了。王旭阳见陈丽丽有些疲惫,便劝陈丽丽休息一会儿。陈丽丽不肯,移动起吊车又到张永生这边车床就位,卸下又装上,在管材就要到位的一瞬间,陈丽丽又一阵头晕,管材的一端碰到了卡盘上。这一碰,陈丽丽似乎又惊醒了。他看见将张永生的一个手指碰出了血。张永生毫不在意,继续操作。陈丽丽知道这是张永生在安慰自己,不好意思说出来。陈丽丽忙从郭鸿儒那里要来医用包布。
“张永生,你的手的流血了,让我帮你包上。”陈丽丽热情大方。
“就碰碰破一点皮,没没关系,不不包了。”张永生不好意思让陈丽丽帮助包扎,本想躲过去就得了。
“不行,万一感染,就坏了。”陈丽丽秀目里,满含谦意,望着张永生的眼睛,坚持着。
张永生见陈丽丽执拗,便伸出了手指。陈丽丽细心地帮张永生包扎了好流血的手指。
下班以后,陈丽丽和大家一起,披着星光,踏着月色,走在厂区的山道上,她们的身影映在山路上,和群山比肩,显得是那样的高大。实际上在三线建设的如火如荼年代里,“六对六、七对七”的加班加点,连昼转,几天几夜不离车间,是一种常态,而且,没有加班费,没有奖励,甚至连个表扬,大家也不图。习惯以钱币为衡量标准的人们,是无法理解那个时代人们的所作所为。正是他们的披星戴月,呕心沥血,为共和国的繁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陈丽丽回到宿舍,感觉非常疲惫,而且脑袋涨涨的不舒服,吃完晚饭早早就睡了。她认为可能是自己睡眠不好,造成的头晕。车间正忙,大家都干得热火朝天,陈丽丽怕病了影响工作。陈丽丽加强了睡眠,似乎起到了作用,一连多天,陈丽丽干的有声有色。她将秀发编成了两个小辫,又交叉地盘在了头上,整个人显得精神又干练。陈丽丽不停地忙着,对整个突击队起到了很大鼓舞作用。
任翰林在车间板报头板头条写出了,《突击队中的吊车手》,绘声绘色地表扬了陈丽丽的先进事迹。
突击日程在一天天的进行,管材在一件件的完成。陈丽丽感觉头晕的有些厉害了,但工作忙,她还是顽强地坚持着,她认为可能挺一挺就过去了,一定要坚持到任务的全部完成。她偷偷去保健站要过药,吃过药后,开始有点作用。
这天她感觉头晕并伴有头疼,王旭阳发现她脸色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淌着汗珠,眼睛疲惫的不愿意睁开,怀疑她病了,忙安排周晓岚,李玉环将她送到保健站。
陈丽丽休息了两天,认为自己体力恢复了一些,又坚持着来到了车间。陈丽丽心里装的是国家,是集体,是任务,她坚持干着,大家劝她休息会,她只是开朗地笑笑。她看着日渐减少的待加工管材,她希望看到任务完成的那一天,但她渐渐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了,似乎已不能支撑了,她无奈来到了医院检查,陈丽丽住院了。
师兄弟,姐妹们轮流到医院看护陈丽丽。大家竭尽所能为陈丽丽改善一下伙食,陈丽丽爱吃鱼,几个男生下班后到小河里捉来鱼,熬鱼蒸鱼给陈丽丽吃,师傅家属给陈丽丽送来炖好的鸡。但陈丽丽仍是脸色苍白,日渐消瘦,她见同志们来,总是笑一笑。大家心中难受,但面上也总是带着装出来的轻松,大家在心中默默的祈福陈丽丽快点好起来。一天,陈丽丽提议,咱们唱个歌吧,她是用最后的力气在唱“仰头看山不算高,健步来到半山腰……”陈丽丽的眼角淌下了泪水,她那秀目里饱含太多的不甘,饱含太多的希望。她多么希望还能回到工作岗位,还能和大家一起并肩战斗,她多么希望能回到父母身边,多尽一份孝心。大家唱着,眼里含满了泪水。廉钰琪、王婉诗、周晓岚、李玉环等女同胞实在忍不住,跑出病房,在楼道里哭出声……。
医院最终没能治好她的病。陈丽丽为了三线建设,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风华正茂的她,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陈丽丽的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身上有抗美援朝时留下的弹片,是滨海市某局的局长,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陈丽丽完全有条件不去三线,或是感觉身体不适立即要求回滨海市治病。但陈丽丽心里装的是三线建设,一心想的是那平凡的工作,唯独没有想到她自己,她自始至终没有提出过一点有关个人的要求。她们的后代无法理解她们,认为她们有点“傻”,为了做好工作连命都可以不要。可她们就是那样的一代人,为了共和国大厦的建设,她们无怨无悔地贡献了自己的一切。她们在平凡的岗位上做着平凡的工作,她们似乎没有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没有人给她们颁发军功章,多少年以后也不会有人记住她们,但她们这无私的平凡又是那样的高大,没有她们就没有我们共和国的今天。
陈丽丽将她的青春岁月献给了祖国的三线建设事业,就像天上那颗最耀眼的流星,将她那最美的一瞬,永远的定格在了三线的上空。她为三线建设做出的贡献,她那幽默开朗的音容笑貌,她那甜美的歌声,永远留在了战友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