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徐斌心事重重的往宿舍走,这时学生们也放学了,路上顿时热闹起来,带着童音的歌声不时地响起,这成了宿舍区一道靓丽的风景。电工徐师傅的女儿小红回到家,踮起脚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房门,见桌子上放着一把挂面一个鸡蛋,便知道父母加班了。
小红拿着挂面、鸡蛋来到邻居王奶奶家道:“王奶奶,这是爸妈给我留的晚饭。”
“哦,小红,这挂面留着明天吃好不好?今天奶奶包的饺子,跟奶奶一起吃饺子好不好。”
“好,我吃饺子。”
“拴柱呢?他父母今天也加班吧?”
“嗯,他可能一会儿就来。”
王奶奶给小红盛好了饺子,小红吃着,王奶奶见拴柱还没来,道:“小红,奶奶去看一下拴柱,你吃着别动啊。”王奶奶下了一层楼来到二楼见拴柱正在弄钥匙孔。拴柱见王奶奶来了,哇的一声哭了,道:“王奶奶,我的钥匙折在里面了。”
“那没事的,跟我走先吃饭去,吃完饭让爷爷帮你弄。”
“不行的,我爸爸知道了会打我的。”拴柱一脸的哭腔。
“不会的,我跟你爸爸讲。”
“我爸爸的家长制很顽固,他会听吗?”
“奶奶的话,他会听,走吧,跟我上楼先吃饭去。”王奶奶说完领拴柱上楼看见徐斌回来了,便道:“徐斌呀,你是不是病了,脸色怎么这难看。”
徐斌见问忙打起精神,道:“王奶奶,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累了,我扶您上楼吧。”
“不用,不用,你忙吧。”徐斌感觉自己也没干什么,但两腿就跟灌铅似的迈不开步,回到宿舍感觉体力不行,疲惫的很,便躺着在床上休息。他脑子里倒腾来倒腾去理不顺,全是事情。
白天,王旭阳说的无疑是正确的。可厂领导班子的建设,自己是无能为力的。企业是国家、省属企业,干部是国家、省管干部。连地方政府都管不了。可厂里这种状况,厂领导班子不整顿加强又肯定是不行的。徐斌躺在床上,转辗反侧,想也想不出头绪,睡也睡不着。他从床头拿起书翻翻看看,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现在事无巨细,谭威都管,黎明就像一个摆设,具体工作由王寰宇干。可这帮老人唯谭威马首是瞻,王寰宇的指挥不顺畅。有些事王寰宇就是安排了,这些人也还想听听谭威的意见。车间生产一线的管理干部极度确乏而且参差不齐,这种状况怎么行呢?
徐斌似乎忘记了病痛,来了劲头,披衣下床,奋笔疾书起来。他要写一份报告给厂党委。
谭威这些日子,也在为厂的干部队伍建设走脑子。他虽批评了周红军,但他也知道这事也怨不了周红军。根本原因是组织建设跟不上,抽个时间得跟黎明碰碰,跟徐斌也得聊聊,看看走个什么程序,将干部重新调配任命一下。
谭威回到宿舍还没吃饭,张覃武来了。张覃武刚从滨海市回来,将滨海食品三绝都给谭威带来了。张覃武到家就让王小芳把包子蒸热了,趁着饭口就给谭威送过来。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来得巧,哄得谭威十分高兴。
“你这小子,还真有心,好,咱一块吃。”谭威道。
“我不吃,我吃过了,我给您再做一个汤。”张覃武也不见外,下厨房就忙活起来。他见厨房有鸡块,顺手就做了一道,枸杞子、红枣鸡汤。做好了给谭威端上来。张覃武一边忙活一边说:“谭俊花的接受单位都落实完了,就差局劳资处一道关了,不过局里也打点完了,应该没问题了。咱得到消息就可以办了。”
“你小子行,办事够麻利。”谭威连声的夸奖。
“我这还不是狐假虎威,没有叔的名号,我能办什么,什么也办不了。我得首先谢叔,王小菲完全是沾叔的光。”张覃武这是第一次在谭威面前提到王小菲。张覃武早有算计,说早了不行,说早了,谭威万一不放心,有可能出变故。现在就要办手续了,木已成舟,也不怕谭威知道了。谭威实际上心中早就有数,知道王小菲也在东北插队,张覃武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人,只是不点破而已。
吃完饭,品着茶。张覃武道:“叔,这次我回滨海,看见蔡叔了。”
“哦,他说什么了吗?”
“他一再让我给您带好,不过,他在家生闷气呢,感叹人走茶凉。”
“为那桩呀。”
“还不是为他儿子。”
“他那儿子也是够不争气的。”
“不过,不能开除呀。”
“开除了。”
“是呀,愣给开除了。”
谭威跟张覃武聊着天,想着自己这个年龄段了,还得待在三线,而且一时半时的自己还脱不开身。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的掌控力会如何呢,不会混到得看别人眼色吧。自己没把家迁来,户口还留在滨海,不就是为了留一条后路吗?谭威忽的感觉心里有些凄凉。
张覃武见谭威若有所思的,便道:“叔,有几句话,不知我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哪来这么多穷毛病。”谭威呛道。
“昨天王寰宇在他办公室,也不顾忌我,就跟李天宇谈起干部队伍建设来了,让他大力培养什么青年才俊。他这是不是有点越权呀。”张覃武顿了一下又道:“王寰宇虽说也是您一手提拔的,但我看他好像是感觉自己翅膀有点硬了,他要是再拉起一支队伍来,还真有点尾大不掉呢。”
“你说话要注意,不要在背后议论领导。”谭威嘴上是这样说,但他心里还是在酌斟。
徐斌几乎一夜未睡,天朦朦亮了,一抹光线已爬上了窗棱,徐斌一只手支撑着腹部,另一只手才放下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凉茶送下了两粒药片,躺在床上小息了一会,草草吃了点东西,又奔向了办公楼。
徐斌带着自己写的报告来到谭威办公室。
谭威见徐斌来了很是高兴,道:“我正要让刘政去请你呢,你就来了,看来咱想到一块了啊。”谭威说着笑了起来。
“怎么,书记您找我有事。”徐斌问。
“是啊,我想找你聊聊有关干部队伍建设方面的问题。”谭威一边说着,一边给徐斌倒了一杯茶。
“是啊,书记,咱们还真想到一块了。这是我写的报告,您先看一看。”徐斌将他写的报告递给谭威。不知谭威满不满意,徐斌心中有些忐忑。
谭威翻了一下,说:“你重点先说说。”
“好,我考虑,为了咱们厂的长远发展,必须调动起职工建厂爱厂的积极性。充份发挥职工当家作主的主人翁精神,让广大职工参于到干部队伍建设中来。”徐斌说着注意到,谭威用手在轻轻的敲杯子,便顿了一下。谭威及时插话道:“先说说具体的,指导思想方面,咱们日后再谈。”
“我想充份发挥工会系统的作用,召开职工代表大会,……”徐斌见谭武闭目靠在椅子上,似在听,也似在闭目养神。心里不舒服,便嗯、嗯了两声。
谭威大概是听见了徐斌的嗯嗯声,便道:“徐斌呀,你讲的很好,但我听着还是理论方面的多些,探讨方面的多些。企业里的传统作法实行了这么多年,自有它的道理。你还是说点具体的吧。”
“我想企业干部队伍的建设,关键是厂领导班子的建设,厂长是企业的带头人,……”谭威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道:“徐斌呀,我打断你一下,咱们厂是国家、省属企业,厂级干部由省里管,有省里在把关,厂级干部问题,你们厂组织部可以暂时不考虑,好不好。”谭威的口气很和缓,但徐斌听得出,谭威已经是压了又压的,很不耐烦了。徐斌迅速反思自己,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可自己确实是出以公心呀,不是公心,谁会冒着触犯领导的危险提建议呀。一个企业厂级领导班子的建设,是整个企业干部队伍建设的重中之重,怎么能不察呢?
“徐斌呀,你考虑一下,把重点放在中层干部队伍的建设上。”谭威见徐斌似乎在思考,便又强调。
“谭书记,我报告的第二部分,就谈了对中层干部队伍建设的一些考虑和建议。我建议对中层干部的选拔,要体现公开、择优的原则,要不拘一格起用人才。在我厂目前的情况下,可适当考虑,民主推荐和党委任命相结合的方式。……”徐斌考虑的很细,厂干部队伍建设如何搞,徐斌考虑的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厂里各科室、车间的领导班子的建设,是关系到整个企业健康发展,关系到整个企业生死存亡的大事。作为组织部长的徐斌,怎能不精心竭虑的考虑谋划。
徐斌稍一停顿,谭威插话道:“徐斌呀,你能否考虑一下,干部配备的程序要尽量简化一下,效率要尽量高一些,时间不等人啊。”徐斌听谭威如此说,暗暗的问自己,简化,简掉哪一些呢?谭威这明明是话中有话呀。
“徐斌呀,我看在现有干部队伍的基础上,适当调整补充一下,就可以了。有必要大动干戈吗?”谭威见徐斌还在思考,知道徐斌有点犯榆木脑袋了,无奈,自己只得把话说得再透一些。
此时,徐斌才从谭威的口气中听出,谭威考虑的出发点,可能跟自己完全不一样。谭威考虑的不过是走一步是一步,推着往前走罢了。甚至可能只是想要一份符合自己口味的干部建议名单而已。可要建设好,管理好一座现代化的大型企业,干部队伍的建设至关重要呀。徐斌的心里纠结着,自己应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呢?
谭威见徐斌还在思考,便又道:“徐斌呀,这样吧,你找党办的刘政,人力资源部的孙有才,你们一起商量也好,或是你听听他们的意见也好,你再重新起草一份报告,尽快报上来。”
徐斌离开谭威的办公室,心情和来时大不一样,来时带着激情,有着目标,抱着希望。现在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脚像踩在海绵上,虚虚的无处着力,似乎连脑子也空虚起来。徐斌朦朦的走到办公楼的大门口了,才想起,自己不是回办公室嘛,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怎么连方向也辨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