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忘在桥本那的围巾是弟弟送她的新年礼物,分别的那天,桥本很快打电话让她在下个站点下车等候,然后追过来把围巾送还给她。
驼色的针织围巾,触感柔软,并不沉闷,五更每次出门总喜欢尽量的多围几圈,保证更多的肌肤与其贴合,她眷恋那种绵软的触感,也眷恋遮挡寒风的温暖。
但她并不会正确的围巾围法,所以每次都是尽量地围着脖子绕圈,绕无可绕时,把留下的一角塞进围巾的夹层中固定。
生驹每次见她都会吐槽,说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戴了一个巨型的颈部固定器。约好的香水选购这天也不例外。
不得不说,还算蛮精准的吐槽。
西野忍着笑,帮五更重新围好,两人的距离很近,风把她的头发吹拂在脸上,有点痒痒的,还有淡淡的香波的气味。
围巾拆解的瞬间,寒气热情地紧贴温热的肌肤,无孔不入地滑进她的衣领,五更打了个冷颤,好在西野快且熟练地重新使她的脖子重迎那足以抵挡严寒的柔软。然后顺手帮她理了下纷乱的刘海。
五更不自觉地想到昨天与桥本的那番言论,她与西野自然算不上朝夕相处,但共处的时间五更有自信不输团内的任何一人。
在她看来,实在想象不到此时此地温柔地帮她整理围巾的西野,会背负着自我厌恶的恶习——尽管她的不自信常常通过日常的言语行为,不经意间表现出来。
四人中对东京最熟悉的就是高山了,但也仅限于秋叶原附近,毕竟陪生驹跑了好多趟。好在昨晚和白石聊了这件事,对方推荐了她常去的比较近的店铺。
靠着白石发来的地图定位,找到了名叫LE LABO代官山的店铺。
店外是裸露的混凝土的墙壁和石梯,巨大的玻璃橱窗隐约窥见店内复古的木制装修风格。
店员热情地讲解着五更一头雾水的名词与知识,总而言之,这家店铺提供香水的售卖以及调制的相关服务。
木质的长桌上摆放着排列整齐的香水瓶,由大到小,划分了木香,果香,花香和混合等几个区位。
五更对于这些实在难以选择,于是全权交给西野。
生驹第一次到这种环境有些拘谨,贴在高山身上,女性店员的建议反倒要通过高山传达,五更看着觉得有趣。生驹怕生的问题还是没有多大改善,团内倒是玩的开。
五更在店内闻到了各式各样的香味,它们交织在一起,不至于刺鼻,但若在这种环境呆久了,反而会使人怀疑鼻子的嗅觉的敏感度。说实话,西野推荐她试闻几种香气,她渐渐区分不出不同,只觉得气味的差异逐渐地归于笼统的概念中。
事情迟迟没有进展,店员询问她喜欢的香味,但五更心中也没有合适印象,毕竟在这之前她从来没用过香水,她无法想象自己散发什么样的气味才算适宜。
最后在西野的建议下选购了一款混合淡香型的香水,50ML。
正好生驹那边也刚刚结束。
时间还早,生驹提议去秋叶原的游戏厅消磨时间。
“那不是绕了远路吗?”
五更想要拒绝,这么冷的天,呆在家里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然而在接下来的投票表决中,却一票惨败。
“不好意思啊,小宵,”高山双手合十道歉,“难得大家一起来出来,我不想太早回去。”
至于西野,最近好像迷上了抓娃娃这项运动,似乎是在收集不同种类的玩偶。
五更不怎么玩游戏,完全不明白抓娃娃机的魅力在哪里,值得西野锲而不舍地努力了三四十分钟。
这个时间正是学生放学的时刻,游戏中心很快就人满为患了。
生驹拉着高山直奔赛车游戏而去,很快凭借其高超的车技吸引了一堆小学生围观赞叹。
围在娃娃机附近的多是情侣,或者说类似情侣的男女组合,西野由于太过专注,没注意到自己霸占着机位的事实,好在周围还有空着的机器,不至于引起纠纷。
娃娃机的摇杆过于灵敏,稍微地倾斜角度抓手都会移动好一段距离,停止后又会左右地摆动,幅度挺大,最重要的是,抓力很小,即使以合适的角度抓到物体,照样因为力度的缺失在半空中松开爪子,奖品掉落。
五更在旁边全程观赏到了西野由抓到奖品的开心,到看见爪子松开的震惊,再到奖品从半空中掉落时的哀怨,然后因为使用次数用尽而失落不已,紧接着打起精神继续挑战。
还真是一个锲而不舍的恶性循环。
“呐,七濑,这个可爱吗?”
五更忍不住问道。她在旁边盯了这个被西野折腾来折腾去的玩偶半天,完全没找到有任何受欢迎的要素。
长条形的身子,细长的手臂和腿,脖子被尺寸不合的蝴蝶结紧密地勒着,嘴巴是拉紧的拉链,眼睛则用很色的纽扣充当。整体是粉色,肚子上分布着椭圆形状的白色半点。
“这个叫‘拉链熊’,好像在学生之间很有人气。”
“真的假的啊。”
学生的审美教育也有待提高啊。
“七濑以前没玩过这个吗?”
“嗯?”
“我是说和朋友一起,同班同学之类的。”
五更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问道。
然而西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无声地击打按钮,下落的爪子在空气中无意义地收缩,然后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没有。”
极其小声的回答,不经意间就会被听漏,但五更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她像攥着一只滑不溜秋的小鱼一样,小心翼翼地追问:“为什么?”
她有点紧张,担心稍有迟疑,鱼儿就会从手中溜走,以至于没能好好整理疑问,问出更贴切具体的问题。
“那时候没留下什么快乐的记忆。”
玩偶再次被抓起,半空中落下,西野依旧在重复之前的失败。
她的声音稍微大了些,是一种平静叙述的语调,五更想要看清她脸上的表情,眼前却突然模糊起来。五更揉了揉眼睛,视界才再次清晰。
西野手搭在操控台上,怔怔地看着玻璃另一侧的玩偶,有些出神。
“……七濑。”
五更犹豫着,叫了她一下。
西野回过头,依旧是往日露出的那种软软的笑容。
“完全抓不到,太难了。”她笑道,“应该在第一次失败的时候就放弃的。”
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明明可以顺畅的呼吸,不适感却渐渐加重。五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扭头看向玻璃柜中仰倒的玩偶。
“很喜欢吗?那个。”
这次顺利地发声了。
“喜欢。”
“那……我来帮你好了。”
五更稍微地有点自我厌恶了。
追问西野的过往,事实上只会让她回忆起不快的事而已。即便这样也要去求个清楚明白,为此不惜伤害到眼前的少女,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五更当然知道有时候救治一个人反而要先进行适当的伤害,矫正错位的骨骼需要忍受疼痛,等待伤口痊愈也要经历愈合的瘙痒。
只是她下不去手,要想开解西野,势必要了解造成她的创伤原因,而这些被西野藏在了笑容下面。她不想让人看到。
桥本说的不错,病人总是希望由自己最熟悉的医师动手救治,但她忽略了两点。
第一点,西野不是病人,或者说她不认为自己是病人。
第二点,最重要的一点,五更不是医师,至少不是西野的医师。
她是西野的朋友。
如果是在少女漫画中的话,挺身而出的五更,应该能手到擒来地抓到玩偶,再以此来换回女主角的笑颜。
现实是她尝试了多次,用光了身上的硬币,依旧以失败告终。
两人站在抓娃娃机前,面面相觑。